戴高山文集 - 夜之轮渡

    1。
    有位网友来鼓浪屿，上飞机前，她给我发来一个信息。
    于是我问，要不要顺道来下泉州？她说泉州就不来了！来鼓浪屿的时间和日程，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回程的机票，也已经买好了。所以她问我，能否到鼓浪屿和她见个面，满足一下她许久以来的“好奇心”？
    我对她的“好奇心”开始不甚理解，觉得我这人也没有什么特别长相，更不是传说中的三头六臂。而且，在此之前，我们网聊的时候，都在视频上见过对方。
    但是，听说她要来，我还是有些激动和慌乱，这大概，也是我对她的“好奇心”吧？现在我突然明白了，她的到来，对我来说也很新鲜很突然。虽然我们在网络上有过谋面，却未见真人，所以此次她来厦门，对我对她，都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满足一下对方“好奇心”的机缘。
    于是我问她，和谁一起来的？她说，和母亲还有妹妹，三人行！
    所以人生确实如此，对两个曾经视为网络好友的人来说，能够面对面地坐在一起，零距离地攀谈，对谁，都是一种人生幸福的感觉。
    可问题是，因为她没有事先通知我，让我深感突然而又紧迫。在我惊喜之余，平添不少慌乱。她给我的是上飞机前的通知，而且目的地是厦门，我却居于泉州。
    按理，像我们这样熟悉的网络哥们，她应该事先和我商量旅行途径和时间。但她却不，仿佛要给我一个惊喜似的，她的行踪，显得突兀而又诡秘。让我感觉新奇，也有一些不该有的矛盾。
    2。
    近日，公司刚刚搬迁，一些事情必须着手处理，所以有些忙乱。虽然从泉州到厦门，不过几十公里的路程，但要想在这样的日子里，抽出一定时间去一下鼓浪屿，确实有些困难。于是，惦量再三，决定晚上下班之后，搭乘动车过去，然后在厦门住上一晚，于第二天清晨，搭乘早班动车回泉州。这样，既能见面，又不耽误我的工作时间。
    主意拿好，我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五点多钟会到厦门，介时，我们就能见面了。她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我回说不要了！当时感觉：其一，我没来得及换衣服；其二，我到动车站之后，发现自己没刮胡子；其三，面对她母亲和妹妹，我有一种尴尬之情；还有一点，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赶上吃饭时间。
    所有的事情都在我慌乱之中给撞上了！幸好，我们已是多年的网友，所以我不担心随意地去和她见面。
    动车开到厦门北，在那暂停了二十分钟，这让我本来着急的心，又拖上另外一种压抑。好不容易过了暂停的时间，到终点站，已经是六点多名钟了。当我匆匆忙忙买了去轮渡的公交票时，她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她妹妹恰巧也有一个朋友，请她们去吃饭，可能要晚一些回来，让我稍等她一下。
    当时我接到电话，很痛快地答应了她，说我会在她们住下的旅馆里，开一个房间等她们回来，然后再找一个茶馆，细细聊聊！
    站在公交台上，突然感觉朋友谋面，有时确乎需要一些努力。虽然匆匆赶来，却依旧不免有些意外出现：比如动车晚点，比如她们突然有饭局。我确实没有想到，当我准备着就要和她见面的那一会儿，给我的却依然还是等待。当时我一个人无语，默默地上了公交车，朝轮渡方向去了。
    我的朋友并没有给我确定回来的时间，所以我不得不在她给我地址的那个旅馆里，为自己开上一个房间。但此时，我还是发现，我向朋友临时借来的、买动车票所用的身份证，是女性的，想要用这个身份证开房，服务员显然有些犹豫了。在当时，我只能别无选择地说服她，终于，她同意给我开一个房间。
    3。
    在我记忆里，有好几次来到鼓浪屿轮渡附近，却没有去过一次鼓浪屿。我觉得，做为一个故乡的人，想去一下鼓浪屿，并不是一件什么难事。恰恰因为这样的心情，让我大有三过家门而不入其内的匆忙，一直以来，没有登上鼓浪屿。
    也或许，我觉得人生如果想要真玩，得找一个有空闲有时间的季节，轻轻松松地好好玩玩。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也因为每个人的人生总是很忙，所以直到今天，我一直没有踏上鼓浪屿！
    今天，当我从旅馆里走出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一个人好似很孤单的样子。我在思明东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一次，又让我回到鼓浪屿附近，并再次登上轮渡码头。我依然无法确定，我是否可以乘上轮渡，去一下鼓浪屿？
    天上，偶尔来上一两点小雨珠，给我此刻的孤单带来些许落寞的淡凉。虽然我很明白是来和一位多年的网友见面，但是二十分钟的动车暂停，却给我带来孤单。所以，我必须让自己溶入街道，溶入人流，溶入不会寂寞的世界中去。于是，不经意间，我又来到轮渡口。
    想想自己有几次来过轮渡却没有踏上鼓浪屿的经历，让我一再犹豫，我是否能够趁着这个空档，果断地买上船票，踏上鼓浪屿呢？我的朋友她们，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回来，然后打电话给我，并对我说：“我们已经在某某茶座等着你了！”那时，如果我还在鼓浪屿，会不会又耽误了朋友的兴趣呢？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人生问题：每一个空档，都会转换成我们的际遇，但只要你说忙，稍做犹豫而不去把握，这个际遇很快就会擦肩而过。
    我一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我，该何去何从。直到我不由自主地走到售票口，掏出钱买了一张去鼓浪屿的来回船票。在茫茫的夜色中，踏上轮船，向鼓浪屿驶去。虽然这样，但心中的每时每刻，都一直想着，我的朋友何时会突然给我打来电话。
    4。
    轮渡两岸之间的夜景，并不是十分辉煌壮阔，但也确实非常美丽，这是我坐在船上的感觉。于此之间，身边不少朋友或用相机，或用手机不断地拍着照片。这情景触动了我，我也在不自觉间，取出随身的相机，不经意地拍了几张，但感觉，没有太多的精彩。或许此时，我的心里正想着我的朋友；或许，一个人孤单让我对美感莫名迟钝。
    轮船一直向着对岸驶去，海浪在夜光之下，闪闪烁烁。远处的楼景，近处的轮船，都辉耀着五彩的灯，照理，这夜景还是让人感觉挺美的。但对我来说，我更喜欢蓝天白云之下蔚蓝的海水，它让人感觉亮丽、开阔和博大。与朋友间相约交错，一直让我的心情不是太好，从轮渡到鼓浪屿的夜景，从此失去美妙的光环。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我已经离开轮船，踏上鼓浪屿的夜色。鼓浪屿之夜，在每条街上，都走着悠悠闲闲的人们。或观光或购物，让人们产生温暖的快感，于是步履之间，寻找不同的寻常悠闲。生活在慢速运动中的人们，总是有更多年轻的感觉。
    但我却是无聊的，因为我的朋友或许马上就会回来，我怕她们回来之后，我却不在了，会影响她们的兴趣。所以，我只能在附近的街道上走走，观赏一下小贩们的客套和游客的热情，并在浅浅的鼓浪屿街市中，寻找一个人旅行的浪漫。
    对于海鲜海味，近海的故乡人确已司空见惯；而遍布于亚热带沿海的果实，也并不稀奇。我是一个故乡的人，对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果一木、一山一石，都不会有太多的新鲜感。此时，让我更多牵挂的只是朋友，想着她们什么时候回来，突然给我打电话。
    一个故乡的人，等待着另外一个她乡的人。于是，人生将不再是美景，而是朋友。在我转过三两条街道之后，不知不觉间，又折回了来时的轮渡口。
    登上轮船，对岸的高楼街灯，收回了我的牵挂，一个电话突然响起。朋友说，她已经回来了，问我在哪里？我告诉她，我已经上了轮船，正从鼓浪屿向她的方向驶去。她于是笑了，说：“哈哈，真不够朋友哦，一个人跑去了鼓浪屿！”
    我也笑了，回说：“你们把我扔下去吃饭，不得已，我只好独赏美景了！”
    5。
    轮船走时，一路无话。上船过了人行地下通道，朋友又打来电话，问到了吗？于是，我回说：上岸了，马上！天上，依稀几滴不大的小雨滴落着，在路灯下，几乎不敢打湿这路面，点点滴滴。此时心中，又有失约的感觉！我加快脚步，朝她的方向走去。
    网络上和现实中的人，不会有什么区别，可是人们却摆脱不了好奇。在我茫然寻找时，她从茶馆里走出来，叫我的名字。那样的亲切，甚至温暖。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腼腆地叫我——喂，却是那样随心、自然地叫起我的名字，没有第一次见面的陌生！是的，我们确实已是多年的朋友，怎么会陌生呢？
    我转过头，一眼就认出她来，并且快步向她走去。没有握手，只是相视一笑，然后转身，向那茶馆里走去。我知道，许多人第一次见面，都是这样的感觉！
    叫上一杯红茶。然后，她把正在玩手机的妹妹介绍给我，我向她们问好。并且得知，她们的母亲正在对面的旅馆里休息，没有出来。
    入座之后，回忆起我们之间的聊天笑话：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原因认识的；什么时候成为朋友的；什么时候成为哥们的；直到今天，我们终于有缘分，有真诚地在鼓浪屿轮渡边，坐着喝茶！
    并且，她对妹妹说，我是作家，是她尊敬的师长。我却是尴尬的，对她妹妹说：“知道我们为什么有见面的想望吗？”她妹妹浅笑着说：“这有什么？两个人互相仰慕呗！”说对了，我对她所说的作家和师长，深感尴尬。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已经是朋友！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这是我们约定的见面时间，也是她向母亲申请到的时间。的确，现代社会总有让人不安全的因素，那是心的隔阂。虽然我们相识多年，却没有理由成为对方完全信任的好人。所以，虽然我们还很想深聊，但规定是君子，不可逾越！
    于是，她半开玩笑地说：“我妹妹是我妈派来的保镖！”所以，我能够理解一对在异乡的姐妹和母亲，她们该有的，人性善良的戒心。
    那就在此握别吧！在我的故乡，在她的她乡。一对网络上的朋友，终于成了哥们儿。该分手的时候，总有不舍的依依！
    6。
    真的，我确实一夜无眠，我一直在想着人生的诸多为什么！第二天凌晨，我搭上早班动车回到泉州，继续我的工作。而她们母女三人，也在厦门玩了三天，乘飞机回到她们的故乡。走时，她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们为什么要来鼓浪屿。
    她说：母亲老了，没坐过飞机，她们想让母亲坐坐飞机。其次，因为福建是我的故乡，她想见我一面，因为她对我“很好奇”！因此，她选择来福建厦门鼓浪屿。之所以没有事先通知我，是因为这是她临时决定的！她想到了就决定了，决定了就启动了！她不想让犹豫不决，阻碍她畅快的人生。
    她常和我说起她母亲的事：一世辛劳，年轻的时候，为了养育她们姐妹付出太多，没有时间到处走走。现在老了，本想享享清福，可父亲却病了，行动不方便，要她天天照顾着。因为这样，成为她们姐妹俩的心结。恰巧，她的爱人刚好有段空闲，她们也正休假，于是，她让爱人照顾好父亲，自己和妹妹带上母亲，一起飞向鼓浪屿。
    这让我由生感动！也是我写了一大堆废话之后的果实。我知道，我的朋友是一个能把握今天的人。她不想也不会让自己此生有所后悔。所以当她决定做一件事的时候，她就做了，到了上飞机前，她才告诉我要来鼓浪屿旅行！
    有些人喜欢到墓前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的朋友却不是这样的！只要给够做到，她就会给母亲以温暖的、实际性的回报。
    同样，她对我这朋友也曾说：“我想在2012年之前，见你一面。我做到了，所以我不留遗憾！而你呢？你决定了吗？”
    我很惭愧，也很感动！因为我做不了决定！就仿佛在轮渡和鼓浪屿之间，只有一水之隔，其实，我早就该走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