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鼎炉 - 第一章 两个月亮,两个星星

    南疆处于东南季风和西南季风的控制之下，又受到小圣山的影响形成了复杂多样的地理环境。整个南疆地势从西北向东南倾斜，江河顺着地势，成扇形分别向东、向东南、向南流去，群山围绕，高低各异。这里部族林立，山上寨子中多有巫师庇佑，和小圣山一下一上，成为挡住妖族的天然屏障。

    巫九是剑江以东所有部族里最强巫的代号，据说她自五十岁执掌祭祀，坐镇南疆，已经一百余年。时光如梭，平凡的人们生老病死，已经没有人记得她真正的名字。

    等在巫九山下的是近年来最风光的人：罗林。

    罗在族中是虎的意思，林便是她自己的名字。她已经在山下等了三天，她第一个孩子降生了，是个女孩，按照族中的规矩，这个孩子就是她的继承人，将来天罗寨的首领。如此重视的原因，是因为罗林掌权的十几年里，天罗寨扫平附近为祸的山匪和妖族，收拢周边山头的小寨子，并且在她男人的建议下向唐国进贡，自认从属，据说唐国不仅承认了罗林的地位，还反馈大量的礼物和黄金，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一百副仿明光甲。

    明光甲是大唐虎威营的唯一战甲，四千副战甲都有唯一编号，由于不能外传，所以仿品便是最能体现大唐威仪的物品。而这样的东西回赠给天罗寨，也是对其武力和地位的巩固。

    罗林成为寨主不过二十几年，就给寨子带来前所未有的改变和地位，她想趁着南疆几个王寨没有做出正确的反应之前就让一切尘埃落定。无论是自己第一个孩子降生，还是拜访巫九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如果巫九没有给孩子赐福，那明天王寨的人就会过来，加重天罗寨的岁贡，直到天罗寨放弃已经到手的权利和地盘。或者是一场血腥的反抗。

    地面都是被血染红的土地，为了求得这个机会，寨子准备了各色宝石和唐国的丝绸，并且在经过男侍确认后当场斩杀了十头最强壮的牛献给巫九，最重要的是使用了一次恩令，恩令是因为天罗寨以前的寨主对上代的巫九有恩而被赐予的，用了就没了。

    罗林眉头紧锁，三天的时间过去了，但是一切都没有变化，寨子的前途生死到子时便要揭晓，平素威严果断的她脸色有点发黑。

    她转身走到路旁边的亭子里，此时正有两个男子在喝茶。看到罗林走进来，都起身相迎。

    “若事情不顺，我会命人先送连先生走，连先生有恩于我妻夫二人，不用留下来被牵连。”罗林满脸坚决说道。

    连茂林笑着摇摇头：“罗寨主不必如此，我看此时尚有转机。”

    罗林苦笑着摇摇头：“哪里还有什么转机，大巫处理事物快速果断，以往人未到，她已经预测到结果。这事拖了三天，我怕她已经有了决断，只是因为恩令和俸礼不想一开始就驳我面子罢了。”

    连茂林摆摆手，走到亭子外面，看着巫山说道：“罗寨主，你都知道大巫行事果断，那她怎么会因为一点逢礼而难下决定呢？她掌祭百余年，这山上的财富胜我等百倍，除了生命，还有什么能让大巫犹豫？”

    罗林的丈夫开口问道：“那茂林你怎么看？”

    连茂林思索了下，讲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猜测大巫此时不在山上！”

    “这两日妖族兵备频繁，防线收缩，恐怕星西峰出了什么事，这等消息传不到我们耳里。大巫此时应该正在妖族腹地，所以我等只需耐心等着便可。”

    罗林还是有点担忧：“即使大巫不在，也不能保证她回来就会赐福于凰儿，事情还是做点防范的好。”

    连茂林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

    巫山祭殿

    作为南疆最尊贵之处，祭殿身处山顶，常年被云雾围绕，与人们想象的不同，它就好像一个被放大十倍的亭子，四个陈旧的铜柱顶着殿顶，特地改织过的唐国丝绸作为屏障，让人看不见里面的一切。

    随着殿中的油灯突然亮起，山顶的风刹那消失，隐约现出一个妙曼的身影。她把头上的冕放在殿中的桌子上，拨了拨酒红色的头发，换了身衣服，走出祭殿。

    祭殿之外是百步阶梯，阶梯下面早有侍从恭候多时，随着山顶油灯的亮起，山上的灯光渐渐增多，这些人开始忙碌，整个巫山因为女子的回归而运作起来。

    巫九走下阶梯，对领头的妇人摆了摆手，后者会意，转身示意其他人离开。

    “林夕呢？”

    “夕先生在静室，这几日......”

    巫九打断了她的回话：“好了，你去忙吧。”

    妇人有些不甘，但还是点头称是。

    山风拂过，巫九消失在原地。

    林夕在静室对着丹炉挑选草药，似乎感觉到什么，开口道：“回来拉？”

    “和你估计的一样，那边没有变化，不过妖将已经齐聚，据说除了墨二，另外三个星帅都在星西峰，我看消息应该是真的，毕竟涉及天外洞，出了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听到天外洞，林夕笑了下，不过他背对巫九，后者没有察觉：“咱们就不管了，天塌下来，也不用我们顶着，你要是有想法，可以去看看，不要插手。”

    巫九走到静室的罗汉床上，看着林夕配药：“你猜我刚刚看见了谁？九阴宗的陈雪留妻夫，听说他们的女儿降生刚刚一旬，两人还是来了。还有道月宫的肖长老，中原对此事很看重啊。”

    林夕点点头道：“嗯，无论真假，涉及到那个人，就不由其他人不看重了。”

    巫九眼睛一转，俏皮的笑着说道：“你说为什么能闹事的总是你们这些男人，哪次天下大乱，都有你们在里面搅和。”

    林夕语塞，看着巫九，脸上的表情好像再说：怪我咯？

    人有记事以来，双月便悬挂高空。

    每夜月亮洒在大地上的不止是光华，还有大量的月精阴气，这些被女性吸收，加速了她们的修行速度。天地的荣宠，让这个社会在长达数千年的时间里都由女子主宰。

    似乎很高兴一向淡定的林夕做出如此表情，巫九有点小得意的低头看着草药：“咦？凤髓草？你要给谁洗脉？”

    林夕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刀主管没有告诉你吗？”

    巫九低头摆弄着手臂的铃铛：“我不想听她讲。”

    林夕认真的看着巫九：“山上山下本来就是一体的，有些私心也是为了山上好，你这样让她如何服众？”

    巫九也不看着林夕，低声回答：“她不喜欢你。”

    屋里安静下来，直到林夕配好药材，才站起来回答：“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罗家寨，寨主把她的女儿送来请你赐福，这孩子与你有缘，去看看吧。”

    令南疆的百万民众不解的是，巫九作为人间巅峰之一，却对一个男子宠爱有加，言听计从，巫山上大部分人都视此男子为祸根，只是林夕极少和山下的人接触，也不管理山上的事物，行为规矩，众人嫉妒，却也无可奈何。

    看着巫九从静室出来，刀主管心中只能暗叹荒唐。

    “那日夕先生看过孩子，便将她带到赤烈这里，您也知道前几日赤烈产子，便是小安，每日也只是带些精肉过来，并不入洞，我本来以为赤烈嗅到生人气息，说不得要伤人，谁想到夕先生竟把孩子交给赤烈哺喂，说来也奇，赤烈那个燥脾气居然由得孩子吃奶。”刀主管恭敬的向巫九讲述事情经过。

    走到赤烈的洞前，巫九想了想说道：“你现在下山，告诉罗林，她的孩子与我有师徒缘分，日后就住在山上，过几日，我会亲自到罗家寨为这孩子结草环，定红线。”

    天地阴气厚重，虽然对女子有益，但也有一些不便之处，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女子在天葵初至到生子或突破灵慧境之前，每月都会在初一，十五这两天受到天地影响，气海沸腾，灵识委顿，越是修行高深，受到的影响就越大。普通女子会服用具有阳气的药物补身，而修行女子在这个时候会暂时失去功力，身体不如常人，强行运气就有性命之忧，必须有强烈阳气的宝物或者环境才会有益无害。

    世间的宝物只有些许，风水好的地方也不过区区十来处，但修行的女子何止百万？退而求其次，男性才是最稳定的阳气来源，药物根本无法与其相比。倘若功法修行得当，二人两契，男子以自身气息温养女子，反而可以加速女子修行。所以往往传承久远的教派会在嫡传女弟子小时候就为其选定相合的男孩，双方一起成长，将来互结道侣，称为结草环，定红线。

    阴阳交汇，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经过千年流传，一些高门大户也学得如此，不过学个过场，其中真意无有，被定环的男孩有些是政治联姻，又或者用完就弃。到最后，真正尊此规矩的寥寥无几。

    巫九身为南疆之主，南疆秘术传承久远，且流传极少，事关弟子的修行，结草环必然无比郑重，这也显示了她对这个孩子的重视。

    刀主管闻言大为吃惊，她本是南疆第一大寨的人，自然不想看见罗家寨兴盛，但此时洞里的女孩即将成为巫九的弟子，罗家寨崛起恐怕在所难免，今日之后，南疆就有大变！满腹心事的她在下山的路上一直分析即将到来的权利变化。

    ......

    赤烈是一只猞猁，觉醒了吼风兽的血脉，身体比同类大许多，幼年时被巫九遇见，养在山上，平时也不限制它的行动。它因血脉特殊，天生便是聚气境，捕食行走之间还会将风灵气汇集在爪牙中，极为凶猛，性格也较为乖僻，除了巫九和夕先生，山上只有负责喂养的小安才能靠近。

    此时它正在洞里用舌头帮身下的幼崽清理身体，罗凰正抱着一只幼崽熟睡，另外三只还在吃奶。孩子的个头已经是幼崽的一倍，但赤烈也不觉怪异，眼神中依然充满柔和。

    巫九进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赤烈是因为光线的变化而察觉的，它耳朵一甩，抬起头，嗓子传出低吼，洞内的空气在身边凝聚！先前眼里的柔和在此时转变成煞气！片刻之后，一切又转为寂静，赤烈低了低头，不长的尾巴甩了甩，前肢立起，试图起身起来，以对巫九表示敬畏，不过巫九已经走到它的面前，蹲下来看着罗凰和幼崽，她还伸手逗弄着被罗凰抱着的小猞猁。

    小猞猁眼睛还没有睁开，闻到陌生的气味，使劲的用头顶着巫九的手，一旁的赤烈见无事，就继续低头舔着幼崽。猫科动物的舌头大多都有倒刺，舔在幼崽身上并没问题，但是旁边睡着的罗凰却被舔醒，小宝宝醒来之后并没有吵闹，而是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巫九。

    巫九左手拨弄下自己的红发，忽的有一小缀仿佛活了过来，如刀片一般划过孩子的脸颊，一道细小的伤口出现，血珠窜出，接着她轻轻的对着伤口吹了口气，几滴血珠失去重力般飘到半空，伤口转瞬便消失不见。

    巫九抱起罗凰，后者似乎没有察觉到刚才的一切，很享受凌空的感觉，不停的伸着小腿，笑嘻嘻的看见巫九，几粒血珠在她身边有秩序的漂浮着。

    “让我们看看是哪颗星星陪伴你一生呢？”说着，巫九便抱着孩子出洞。

    赤烈把小猞猁叼好位置，也跟了上去。

    巫九边走边哼着歌，一股特殊的气息在她身上出现，每走一步，这气息就越明显，与此同时星空似乎也在回应这一切！

    一段云朵遮住了双月的光辉，星空开始黯淡，此时，南边的星域有一颗星星却越来越耀眼，几近月华！

    血珠从罗凰的身边飘到到巫九的掌心，巫九托起手，血珠飞向天空，霎那间，星空中又闪现出一颗星星，虽然不如先前那颗耀眼，但却清晰无比。它在有规律的绕着南星域运动。

    刀总管正在山下宣布巫九的决定，罗家寨的人躬身表示尊敬。人群后方转来惊呼，罗林皱着眉头，转身想要训斥，但随着众人的手臂，看到了天上那两颗显眼无比的星辰。

    整个南疆，都看见了这两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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