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光源氏重生 - 〖源氏物语〗光源氏重生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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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氏物语〗光源氏重生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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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倒是站在桐壶帝身边的太子朱雀,魂不守舍,频频向此间投注以热切目光。苍不认为自己昨日的无礼行为,能落入太子眼中;况且太子一向以温和可亲面目示人,应该不至于狭私报复。

    无奈那目光热度值太高,虽然明知不可能关注的是自己,单单站在正主身旁,被误伤的苍也觉得头皮发麻。

    苍左顾右盼之后,发觉无人关注自己,壮着胆子,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口,低声问:“那个太子为什么一直看着你”

    光君轻轻抽回袖子,咳了一声,默不作声。

    苍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只见光君板着脸,一本正经指了指队列前方。苍因循望去,正与端坐皇帝下手朝臣前列的父亲怒发冲冠,沉着脸,威慑性地瞪视自己。他默默捂住脸,呻`吟了一句。

    散会时,太子当先几步走到他们身边,犹豫着想说话。

    苍饶有兴致,正准备坐听八卦,对耍弄过自己的小孩幸灾乐祸一会,却被光君扫了一眼。那一眼迅如闪电,稍纵即逝,苍浑身一阵酥麻,心中蒙上不祥的阴影。

    只听身边的死小孩淡淡道:“适才左大臣家的苍哥哥有一问题实在不解,羞涩不敢出口,特地托臣相询太子殿下,敢问太子方才为何深情注视他据其坦言,甚是惶恐。”

    苍还来不及为那一句“苍哥哥”心跳失衡,或是拍案而起,大喝一声“小混蛋你又捉弄我”,就看见传闻中温和可亲的太子朱雀,侧过头,将视线慢慢移了过来,冷漠的盯着他,不带一丝生气,像看一具死物。

    苍:“”似乎已经来不及申明,自己是被陷害的了。

    苍原以为以为这就是全部的不幸了,刚用钢铁般的男子汉意志,做好心理建树,决定以修行的心态,面对每次朝会难捱的相处。

    只是

    当他在教授自己汉学的老师右大弁家中,再次遇见恭谨温顺的光君对着自己似笑非笑时,才深深觉得,自己先前果然是太天真了。

    可恶

    完成今天的学业,苍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修罗场般脱了层皮。这不是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摧残。原本时刻提防着那臭小子的捉弄,奈何再而衰,三而竭,光君那边一切如常,苍却难得空虚起来。

    怎么还不放马过来啊,混蛋被迫合演兄友弟恭的苍,一边与光君并肩走出右大弁的宅邸,一边在心内咆哮。

    门口只有一辆牛车。牛车边跟着个带唐刀的面瘫脸。

    苍:“”

    转头回老师家借牛车会不会很丢人,尤其不想在他面前苍偷瞄光君。

    只见惟光单膝跪地,托着光君,让光君踩着自己的手掌上了牛车。

    光君在牛车后架上回转过头,与苍对视片刻,平静地说:“如果在下记得不错,老师家只有一架牛车,今天恰好被夫人征用回了娘家。也许苍少爷允许在下派人去左大臣宅邸,为您送信”

    苍眼神一亮,刚要矜持的点一点头。

    又听光君续道:“只不过,在下身为降臣皇子,寒酸得很,此次出门,只带了一个车夫而已。至于这个人”光君瞥了一眼惟光,故作无奈道,“此人向来我行我素,在下无能,使唤不动他。”

    惟光配合着,面无表情点点头。

    苍原本高涨的情绪像扎破的皮球般,渐渐沉了下来。

    光君复又忧心忡忡的关切道:“若是待在下先行回宫或是二条院,再差人前往左大臣处报信,则一来一回费时颇多,而此刻天色已晚”

    苍被揉搓的没脾气,耳朵耷拉下来,彻底蔫了。正二位大臣的公子徒步横穿小半个平安京,怎么看都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那么请恕在下冒昧,斗胆相邀。左大臣家的贵公子能否赏光,与在下分享,这一辆简陋的牛车”那人站在高高的车架上,向苍伸出手,夕阳为其染上温和的光晕。

    苍一时失神,虽然眼前人此番头发梳得整齐,不曾披散,他仍想起那一日最后的春光里,安静流淌的水边,盛极而衰的桐花飘落在肩头,甚至是无疾而终的荒谬“初恋”

    苍默默走到牛车边。

    原本守候在一旁的惟光,一言不发,若无其事地走到牛车另一侧去了。

    苍:“”

    光君微笑着摇摇头,终究对苍伸出手。

    苍看着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光君,突然觉得这小混蛋没那么可恶了。

    牛车缓缓走着,巨大的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有节律的声响。

    光君突然开口道:“对不起。”

    随意看着窗外的苍完全没回过神:“”

    光君睁开眼,深深望进苍的眼底,诚恳地道:“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我并非有意,也不是想捉弄你。实在对你不起。”

    苍唰的一下红了脸,眼神飘忽望向窗外,哼了一声,含混道:“没没什么。本大爷早就不记得了。”

    光君闻言,如释重负的笑起来:“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宽容的好人。”比上辈子好骗多了,真是纯真无邪。

    苍情不自禁偷偷将目光移回车内,黏在光君纯洁的笑颜上不可自拔。不自觉地想:果然这小子长得最好看,比我看见过所有的美人加起来都好看,性子也有趣。这要是个姑娘,非得娶回家去藏起来不可。真可惜。

    光君被他色眯眯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好容易终于到了左大臣家,赶紧把这大件行李卸下去。

    没料到,宅内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竟是左大臣亲自出来道谢,还力邀光君入内一叙,暗示道:“我家近来开辟池塘,导入中川之水,水风凉爽,虫鸣悠扬,正有池塘生春草之象,颇有几分雅致。屋舍内也很是凉爽。值此良宵美景,任其虚度岂不可惜。”

    光君一本正经地答了礼,告罪道还有功课要做,且与父皇有约,不便叨扰,婉拒了进去坐坐的邀请。

    其实光君想到这家里还有个日后将成为自己正夫人的葵姬,还是颇为意动的。只是今日首次在外学习,的确应当回宫向望眼欲穿的父皇报备一二。

    况且男人总免不了有着一种怪癖,对于名正言顺的东西不那么在意。

    终归葵姬以后是会嫁给我的,日后相处时间还长着,不在这一两日之间。光君这么想着,又忆及上辈子,葵姬被自己某位善妒的情人生魂出窍给害死,难得良心发现,决心待两人完婚后绝不冷落她。大不了不去沾惹那个善妒的六条妃子就是。

    目送光君的牛车渐渐走远,苍非常失落。原本他刚刚在一旁比当事人还着急万分,不停向光君使着眼色,左脸写着“快答应”,右脸写着“留下来”,只恨不能以身代之,替他答应下来。

    左大臣更加失落。因为准备好的一切都泡了汤。

    无精打采的苍途经正殿,却见同胞妹妹葵姬,难得正装打扮,容光焕发,从中而出,见到是哥哥,就没有抬袖遮住面容,倒是落落大方问候了几句。

    从前苍一向觉得,葵姬的美貌在女子中已属翘楚,而男子标准不同,没有什么美不美貌可言。而今对着妹妹早已看熟的面容,他忍不住在心中比较了一下,竟觉得还是光君更好看。

    苍对存着私心不自觉偏袒的自己绝望呻`吟了一句,决心立即回房,将刚刚体悟到的感言,即美丽的事物是没有局限的,记录下来,留待日后时时品味。

    苍随口问了句:“今日为何离开房间来到正殿”

    葵姬有些无奈:“父亲言说今日将有贵客临门,让我认真打扮,万万不可失礼于人前。眼下这时节还没人来,大概那人不会来了吧。”

    苍立即警惕起来,酸酸的想:难道父亲打算让光君娶葵姬。

    他在脑中搭了个台子,稍微一设想光君跟葵姬一处的情形,心中顿时涌出一片血红色的硕大无朋的“不行”。苍立即给那场景打了个大大的叉,也不知是心疼妹妹,还是别的什么,只是自觉任重而道远,千万得阻止那小混蛋跟葵姬亲近。

    葵姬眼见着哥哥心不在焉,且皱眉咬牙摇头坚定等各种情绪在面上来来去去,随口问道:“哥哥今天莫不是有什么奇遇”

    苍摇摇头。

    葵姬恍然大悟:“那一定是遇见了什么可亲的人了。”

    苍立时大窘,红着脸断然否定。

    葵姬抬起袖子遮着口,优雅的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噢。原来只不过是单相思而已。”

    “胡说八道小孩子懂什么”苍落荒而逃。

    哥哥你貌似跟我同岁,葵姬无奈的歪了下头:“有个不够坦率的哥哥真是辛苦。”言罢仪态万方的回房了。

    无情的放任苍沉浸在甜蜜的烦恼中。

    第9章 朔月

    平安京内里,清凉殿。

    听光君详述了今日初次进学,在右大弁家所学种种后,桐壶帝感慨道:“当年新罗使团前来朝觐时,我听闻其中有一相术高明的相士,还曾特地让你假扮作那右大弁的儿子,一同前往卜问前程。”

    光君将头枕在父皇腿上,认真点点头。

    桐壶帝道:“眼下你听话懂事,老成持重,我也放心将相面内容一一告知。那相士斩钉截铁道光君你空有一国之主的相貌,却无问鼎至尊之命。若是当朝廷柱石,辅佐天下政治,倒另有二说。”

    他轻抚着光君柔嫩的侧脸道:“你是我心爱之人的遗赠。我绝对不忍让你吃尽苦头,颠沛流离。

    若在童年凭一时宠爱封作亲王,年幼封亲王只能是没有品级的无品亲王,地位太低,且没有强有力的母族后援,未免太可怜了。于是想着,不如降为臣下,以后做个把持朝政的权臣,逍遥一世,也是不错。”

    光君目不转睛,凝视着父皇。他瞳色极深,眼白极清澈,一望之间,黑白分明,仿佛极深情极专注的样子。

    桐壶帝长叹一声:“我身下这位子并不好坐,总有这般那边诸多无奈。每每受制于人,我总想着,许是权臣也过得比我这皇帝自在些。你今后若能大权在握,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复又唏嘘道:“我将你降为臣籍,赐姓源氏。将来到了三途川尽头,也不知你母亲会不会怨我,愿不愿再理我一理。这些年,我一合眼,就能看见当初最后见她的样子,她终究不愿见我”

    光君捧起父皇的手,贴在腮边,像动物幼崽一样微微蹭着。

    像是被这动作治愈了,桐壶帝不由得轻笑出声。

    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道:“我也不知能在位几年。你自从再进宫以来,跟朱雀似乎不比从前亲善了,这样不妥。现下他是东宫,待我去后,还得托他看顾你。再加上那孩子过于软弱,日子过得并不好,你们毕竟是兄弟,得互相扶持才好。”

    光君先急忙将手贴上父皇嘴边,不许他说出更多不祥的话来,再皱着眉苦恼道:“光何尝不想与太子殿下亲近,只是有诸多人事间隔其间。双方交好,未免会引某些人心头不快,徒增烦恼”

    桐壶帝见心爱的小小少年一本正经的考虑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气横秋,反倒更加增添可爱,一时哑然失笑,且按手向光君皱得紧紧的眉间轻拂,似乎能借此摘去烦心事,道:“暗地来往也是不妨,只是断了交情疏远感情,终究不妙。”

    光君无可奈何道:“儿子省得。”

    今夜云影蔽月,星辰寥寥。

    出了清凉殿,光君带着提灯笼配唐刀的惟光,向宫内暂时居所的淑景舍走去。

    行至没有主人凄清寂寥的承香殿回廊时,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一把捉住光君手腕,就向冷清的殿内拖去。

    惟光登时丢下左手灯笼,右手拇指一顶,腰间寒光微闪,左手握住唐刀刀柄就要出鞘,却被光君丢下一句“惟光你先回淑景舍”阻滞了动作。

    再瞥见那狂徒身着黄丹的东宫服色,惟光握住刀柄的左手一紧,浑身僵了一僵,有点不知所措,只默默咬紧了牙关。

    光君被紧紧攥住手腕,一路领着向殿内钻去,终于忍无可忍开口:“太子殿下能否先放开臣下”

    前方的朱雀闻言,一把将光君推到窗边,制住他双手在耳畔,贴得极近,用着温和口气:“光君从前都是叫我哥哥的。”言下之意竟大是委屈。

    光君借着窗外泛入的微弱光线,仔细打量身前的朱雀,却见他脸色苍白,双目沉黑,暗淡无光,不由得暗自皱了眉:“孩童玩笑,不提也罢。臣不敢僭越。”

    朱雀平静道:“不过分离三年,未料故人却已改变初心。早知如此,当年我绝不会允许你的牛车出宫。”

    光君沉默不语。

    朱雀松了一只手,在衣物内侧摸索片刻,摸索出一只用丝线系在颈上的小瓶,玲珑剔透,莹洁如玉,瓶身绘着蝴蝶穿花,栩栩如生。

    他将小瓶举至光君眼前,淡淡道:“当年这是一对,我的这只从未离身。我送你的呢,现在何处”

    碎了。光君侧过脸去,避而不答。

    朱雀见状,只是微微笑起来,可是全身都在颤抖,双目愈加幽黑,面上蒙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光君只觉得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越来越紧,实在难以忍耐。

    他忍无可忍,直截了当道:“你我立场不同,过从甚密对双方都不妙。你也不想总被弘徽殿娘娘念叨吧。”抬高被捉住的手摇了摇,“疼。”

    朱雀愣了一愣,卸了力道,忽然喃喃道:“我不想做这个见鬼的东宫了。”

    光君用空着的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人生在世,免不了有许多强人所难和身不由己。你看就连父皇,不也总有些许遗憾。东宫,不是你想不做就不做的。简单说,右大臣他们就一定不会答应的。”

    朱雀许久不作声。

    光君依稀看到他面上泛着晶莹,探手过去,触到一片湿意。

    在心中叹了口气,光君从怀里摸出一张帕子,粗暴地替朱雀揩干了脸,沉声道:“你是男孩子,要坚强些,以后还要保护要保护的人。像父皇说的,以后登临帝位,还要守护这个贫瘠的国家。”

    朱雀任凭光君在自己脸上行凶,顶着道道红痕,茫然道:“父皇我根本不熟悉,母亲和外祖父强令我成为东宫,他们都太强,不需要我保护。至于其他人,我都不认得”

    他突然抱住光君,埋首在他肩窝,模模糊糊道:“我只有你,我只要你你别不要我。”

    光君感觉到灼热的水滴砸在颈项上,弹了几弹,落进层叠的衣服里已是冰凉。太寂寞了么终究还是个孩子。他想,心蓦地柔软下来。

    他终于抬手环住朱雀,柔声安抚:“朱雀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朱雀泪眼朦胧低头望着他。

    光君握住他的双手,温柔道:“我们是兄弟,流着一样的血液。这一点永远不变。以后朱雀哥登上帝位,我来做你的臣子。我对你,绝不会像右大臣对待父皇那样。”

    朱雀呆呆的看了他半晌,突然坚定道:“那我要封你为我的太政大臣”

    光君愣了一愣:“朱雀哥你怎么知道太政大臣”这可是手握重权的朝廷最高官。

    朱雀道:“每天每天右大臣都在抱怨,父皇为什么还不封他为太政大臣啊。”

    光君:“”突然开始为右大臣默哀了。

    手牵手走出殿外,只看见不远的地上端端正正摆着一盏灯笼。不见惟光,大概是听话先回淑景舍了。

    光君拾起灯笼,将朱雀送回弘徽殿外。

    临分开时,两人约定好偷偷往来,情谊永不断绝,违背誓言的人要吞下千根针。

    目送朱雀安稳进了弘徽殿,光君卸下包袱,转头往回走。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刻意加重的脚步声。

    他头也不回,道:“出来吧。”

    惟光从阴影中浮现出来,默默走到光君身边。

    光君难得有兴致,调侃了他一句:“原以为你先回去了。这回倒是很不听话。”

    不料向来寡言的惟光面瘫着脸,一本正经道:“此人向来我行我素。”

    光君被他用自己的话噎了回去,摇头失笑,将手中灯笼塞给这个可恶的家伙,没好气道:“还不开路。”

    惟光点了点头。

    微黄的光晕暖暖的笼着并肩的两人。

    时值朔日,月色暗淡,星光稀疏。庭中草木里却慢慢流动起一点一点飞舞的萤光。

    夏天要到了。

    第10章 初恋

    正四位朝臣右大弁,年近四十,以博学名满京都。尤其值得称道的是精通汉学,写书信全用汉字真名,不夹杂一个假名,学问出众,无可指摘,为世人敬仰。

    唯有一点,身为臭棋篓子偏偏爱好寻人对弈。

    自从发现光君在棋艺一道“颖悟过人”,右大弁喜出望外,每天都兴高采烈地缠着光君,时不时要求手谈一局。甚至强烈要求在光君的课程里增加一门棋艺。

    桐壶帝闻知很高兴,特意开了内库,御赐下一副年代久远,材质珍稀的蛤碁石棋具。

    右大弁思索了半晌,直将下巴上的山羊胡捻得细细,终于郑重其事落下一子,面上露出自以为得计的微笑。

    对面,光君端端正正坐着,貌似“凝神思索”片刻,“艰难”的走了一步,在心中叹了口气,感慨道:如何有保留的渐渐展现棋力,不着痕迹地输给老师,保证他同时收获调`教弟子和战胜高手的快感,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不远处,苍假装不在意,在矮几上认真临摹字帖,却忍不住时常偷偷瞥向棋盘那边,迷茫地看了又看,很是关注的样子。

    一局收官,正待数子,恰逢有客来访,右大弁外出相迎。

    苍急忙回转头,做出专注习字的架势。 href=〃e=〃blnk〃en2 平南文学网却格外敏感地发见,一片熟悉的香氛慢慢行至近前。

    光君半露出袖外的手,执着一把半开合的蝙蝠扇,轻轻击在苍的近旁,淡淡道:“待得老师回来,今日的课程就要结束了。只是”

    纤长白皙的手指提起苍面前的字帖,光君仔细打量了片刻,默默叹了口气。

    他从旁取了一叠唐纸,落定在苍侧对面,伸手拆下一半字帖,头也不抬奋笔疾书:“以你的进度,怕是要写到明日深夜了。”

    苍又羞又窘,正待发难,却见光君如行云流水写下一串字符,竟与自己的字迹如出一辙,心下莫名暗喜,立即提笔共同努力起来。

    少顷,光君突然起身,左手握着半本字帖,将右大弁拦在矮几前,右手拿着蝙蝠扇,将写好的厚厚一叠临摹稿,偷偷推给苍。

    光君一本正经地请教道:“适才,光见这字帖上的字迹清秀流畅,玲珑可爱,一时心痒,见苍哥哥已写得差不多,就强行夺过来观摩了。只是这不像老师本人手笔,却不知老师府上竟藏了一位不世出的书法大家不成”

    右大弁捻着花白的山羊胡,矜持含蓄地笑笑,仍掩饰不住自得,道:“这是老夫独女阿椿两年前所写,结构清晰,笔画简单,正适合发蒙之用。说起来,她还算是你们师姐。”

    这时,他似乎联想起什么不快,敛起了笑意,形似喃喃自语:“阿椿向来乖巧听话,单单除了一件事唉,大概是姻缘天定,强求不得。”一瞬间表情灰败,几乎老了十岁不止。

    光君和苍识趣,提出告辞。右大弁检查了课业后,颓丧地摆了摆手,未曾挽留。

    一边向外走去,光君将顺出来的后半本字帖,拍到苍手中。

    苍:“”

    光君认真道:“回家后,别忘了将我替你代写的部分补回来。”

    苍:“”

    左大臣家的葵姬觉得,同胞哥哥苍这几天行为简直反常。

    比如说:搜罗了大量棋谱和棋艺入门书籍;央求父亲找了一副棋具放在房里;除却上殿和求学就是整日笼闭一室,左手持黑,右手持白,自行推演打谱,等等。

    不用说,此类举动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毕竟这可是曾将三个棋艺老师,捉弄到自请离去的苍少爷,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治疗妥了拿起棋子就犯困的恶疾。

    某日,在右大弁老师和光君数子收官后,苍毅然上前,伸手进竹制的棋篓,抓出一把那智黑石打磨而成的黑子捏在手里,啪的一声按到香榧木棋盘上道:“也与我来一局。”

    放弃吧,你上辈子苦练二十多年都没跟我平手过。光君在心中默默说。

    但见他面目紧绷,眼神坚定,光君无法不尊重这样的对手,只能无奈地笑了一笑,拈了两个天然蛤贝磨制的“雪印”白子,整齐排在一侧的两个星位上,猜了一个双字。

    苍松开拳,黑子数目十三,为单。遂苍执黑先行。

    光君小飞一步,将最后一枚无气的黑子提出局外,凝望着苍,默然不语。

    苍涨红了脸,粗声道:“再来”

    这么过了三年。

    某日,刚散了朝会,光君与苍自紫宸殿内相携而出,正待与等在庭右橘树下的惟光汇合。却见一群衣着鲜艳华丽的陌生侍女,簇拥着一位身着壶装束气质高雅身段窈窕的高贵女性,像一群毛色鲜亮的造物,正从月华门入后宫去。

    那背影实在美丽。苍情不自禁在心内感慨了几句,立即心虚地望向光君。

    却见光君异常失态,急急向那方向抢了几步,向来珍爱的蝙蝠扇自前襟中跳了出来,撞到地上。他深深地望过去,面上流水般倾泻过思念和眷恋,直到最后一片华丽的裳角消失在转弯处,最终归于隐忍克制。

    这一幕,不光让在场两位皱起了眉,也同样落入默默从身后赶上来的太子朱雀眼中。

    直到晚上,朱雀才从母亲弘徽殿女御愤怒的咒骂声中,提取拼凑出了基本信息。

    原来是宫中来了位新的藤壶女御,居然被安排居住在整修一新的飞香舍。此人来头极大,出身高贵,甚至是弘徽殿女御都不敢轻易擢其缨。

    最重要的是,这年轻的新人,与从前宠冠后宫的桐壶更衣长相酷肖。对此,弘徽殿女御结论是:阴魂不散。

    次日将是太子朱雀的元服成人礼。但是朱雀对今天光君难得的失态实在挂心,郁结于内,辗转难眠。

    当夜,趁着弘徽殿上下皆已入眠,朱雀熟练地翻窗户出来,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飞快地跑到淑景舍。

    刚想偷入光君房间,却被一把唐刀突兀挡住去路。

    只见惟光从房间门口的阴影里慢慢踱步出来,手握带鞘唐刀,面无表情横在朱雀面前。

    朱雀定睛一看,登时大怒,父皇赐下的唐刀竟然到了这种人手中,光君未免太过看重这个家臣了。他不耐烦的挥挥手,像驱赶一条恶犬,转身就想进去。

    惟光毫不退让,虽然唐刀尚未出鞘,但仍旧纹丝不动,沉默不语。

    房前两人僵持了片刻。

    屋内传来动静,只听光君翻了个身,声音低沉,带着软软的鼻音,道:“惟光因何喧哗”

    惟光默不作声。

    朱雀带着怒气道:“是我。快唤回你的狗,如此不听人话,留着何用”

    惟光猛地攥紧了唐刀刀柄。

    光君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下,立时答道:“惟光是我身边重要的人。”

    顿了顿,又道:“惟光,请太子进来。”

    朱雀冷漠的注视着胆敢拦在自己身前的侍从。

    惟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慢慢收回了唐刀,缓缓走到一边。

    他从窗户里看着两个身影依偎在一处喁喁私语,握紧了刀鞘。

    第二天天光尚熹微,一夜未曾合眼的惟光就见高高在上的东宫朱雀惊惶不安,神色迷茫,踉踉跄跄夺路离去。

    惟光告诫自己:“我只是担心公子,进房看一眼情况就出来,别无他想。”

    他情不自禁偷进房内,见光君安然无恙毫无防备的酣睡着,心下一片柔软,为他掖了掖被角。

    惟光半跪在床边,专注地看了心爱的公子一会,忍不住摸了摸他白皙柔嫩的脸,低声道:“惟光只听从公子一人,其他人一概不理。能呆在公子身边,惟光满心欢喜,做狗亦是情愿的。”难得这一句又长又流利,显见平时没少在心内咀嚼。

    直到见光君薄薄的眼皮微颤,知道他快醒了,惟光才依依不舍重新回到门口守卫。

    光君临起床时总有些情绪低落。

    他一边半闭着眼,任凭惟光像打扮玩偶一样,为自己一层一层穿整齐衣衫,一边漫不经心问道:“太子走了么”

    惟光点点头。

    光君道:“走很久了么”

    惟光犹豫了一会道:“嗯。”

    想来朱雀要赶在弘徽殿诸人醒来之前偷偷回房去,光君并没在意。

    一会却传来消息,东宫朱雀身体欠安,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元服礼延期举行。

    第11章 椿姬

    右大弁大人的府邸宅院内,仿照唐土名士,错落有致的栽种了成片郁郁青青的修竹。行走其间,凉风习习,竹香阵阵,篁影幢幢,别有一番清新雅致。

    光君与苍肩并肩,走出老师右大弁家的正殿,正讨论起这几日老师的失常。

    光君担忧道:“老师近日来,手谈时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屡次将棋子下在空格处,甚至是死劫中,时时扼腕叹息,成日愁眉不展,似是大有心事。”

    苍心有戚戚地频频点头,渐渐皱起了眉头。虽说那老头在学业上一丝不苟,非常严厉,但总体上还是一位温和宽厚可亲可敬的长者。

    这时,他突然看见一个陌生人影沿着庭院边缘,隐藏行迹,鬼鬼祟祟入了后殿。

    苍立时捂住光君的唇,对他轻嘘了一声,指了指贼人的方向,牵起光君的手,两人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却见一身着不起眼的低位官袍的青年男子,跪坐在女眷居住的厢房外,腆着脸陈情:“气量宽大的女人才更令男人舒心。椿姬你没嫌弃我现今身份低微,我也没嫌弃你缺乏姿色`情趣。只是你斤斤计较的怀疑于我,实在讨厌。”

    殿内膝行而出一个稳重的侍女,面无表情道:“我家小姐心意已决,请君无需多言。一经分手,双方都不必再迁就,岂不美事一桩。”传话完毕,膝行而回。

    青年男子假装冷酷无情道:“我原以为,你不过又在无聊地嫉妒,没料到竟然添了新毛病。你我若要做长久夫妻,本就即使我有任何不足之处,你也该忍耐,方为贤妻。”

    帘内并无反应。

    那人自以为说的高明,得意忘形,信口开河,滔滔不绝起来:“只要你改去了无聊的嫉妒之心,我还是能不计前嫌心无芥蒂的与你继续相处。待到将来我飞黄腾达之日,你也能平步青云,做个大官的第一夫人。”

    却见帘子一掀,直直拍在这厚颜无耻之徒脸上。两个侍女躬身将垂帘卷起,内中膝行而出一位女子,虽然貌不惊人,但气质温雅,双目蕴藏光华。

    她落落大方,毫不扭捏,也不以袖遮脸,只优雅地微微一笑,漠然道:“你我相处两年内,我不曾因为你一事无成而懊悔过,一直耐心等待您的发迹。但倘若要我收敛自己的性情,忍受您的薄幸和多情,唯有这点椿姬无法做到。不如就此诀别。”

    青年狂徒自觉自尊心受挫,竟抢上前来,妄图将小姐强行掳走。

    椿姬镇定自若,指挥数个粗壮的年长侍女将此人制住,脸朝下牢牢按在地上,双手反在背上,直直立在半空。

    她挑了一只手,让侍女仔细擦了擦,捧在面前淡淡道:“都说遇见负心郎,权当被狗咬了一口,而人是不能跟狗计较的。但到底意难平。今日我且对您小惩大诫,留下一点点纪念品,不枉你我相好一场。”

    说着在虎口处猛力一咬,一口见血,大拇指甚至摇摇欲坠起来。那人立即跟杀猪似的高声嚎叫起来。

    椿姬续道:“您再敢登门骚扰,届时只能刀剑伺候,伤得可不只是这根手指了。”

    侍女们还拿来了黄豆和盐巴,把他给砸了出去,边砸边嚷:“小鬼退散”

    回家的牛车上,苍心有余悸道:“没想到老师这般迂腐自持,独生女儿却如此如此让人印象深刻。那位就是写作字帖的阿椿姐姐吗果然人如其名般刚烈。”

    心下却想:女人当真可怕。还是光君比较可爱,要是他不那么喜好恶作剧就更可爱了。不自觉偷瞄坐在对面的光君。

    光君却紧锁眉头,思及前世与方才那狂妄之徒有过交情。那人今后官居马寮长官左马头,曾在某初夏雨夜,伙同自己和苍,一起轻狂地对天下女子评头论足。

    其中曾提及他有个极其善妒的旧情人,分手时咬伤了他的手指,之后由于某些不便言说的原因郁郁寡欢离世,不久其父母也因悲伤过度,相继过世。

    想来说不定是这无耻之徒四处败坏了椿姬的名声。毕竟当初雨夜品评时,他连已逝之人都不放过,把椿姬单方面描述成一个嫉妒成狂,毫无妇德,没有理智可言的痴女。但是现今光君明知,椿姬姐姐是饱读诗书的右大弁的独女,怎么可能再会相信那种人的话。

    只是该如何避免前世的悲剧才好

    光君迟疑着开口道:“想来方才那一幕,便是老师近日烦恼的来源。”

    苍赞同的点头:“若我唯一的娇养女儿,招上门来这么个不像话的东西,我非把他腿打断丢出去不可。”

    又凝神想了一想,他以拳击掌道:“咱们给阿椿姐姐再找个如意郎君,不就行了。”

    光君还在认真考虑着,把未来的左马头神不知鬼不觉灭口的可行性,闻言眼前一亮,展颜道:“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苍哥哥你真厉害。”

    苍飞快地转头看向窗外,左眼角下的泪痣和耳根一起红得发亮,虚握着拳头抵在唇边,掩饰性的咳了一声,过了好一会才含糊的唔了一句。臭小子,别笑得这么好看嘛

    光君已经开始思考起具体人选来。

    于是,第二日朝会后,时年二十五岁未婚无姬妾蜻蛉式部卿亲王,在出宫的回廊上,捡到了一本字体娟秀的和歌集,一时好奇,带回了家。

    不远处躲在角落里的苍小声问身旁的光君:“这个男人可靠吗”

    光君也不很确定:“你也看见我列了多长的备选名单,综合排行中他是第一个,先试试看吧。”

    犹豫了一会,又道:“我只知道,他向来不近女色,只扬言要娶一个合乎自己心意的唯一的正夫人,但因为具体要求过于严苛,被贵族女性和公卿们暗自嘲笑为不解风情的迂腐亲王。”

    苍道:“他的条件是什么”

    光君道:“据说是聪慧机敏,善解人意,能与他情投意合,心有灵犀”

    苍道:“”

    光君道:“最重要的是精通汉学,能与他以汉诗来往应答。”

    苍:“他觉得右大弁怎么样”

    光君道:“所以我觉得他也许是椿姬姐姐的良配。”

    苍目瞪口呆,点了点头。

    下次朝会,光君抱着一叠未装订好的字帖,跟在蜻蛉式部卿亲王身后,正巧一阵邪风吹来,一张张字帖散得满回廊都是。

    蜻蛉式部卿亲王听见身后一声惊呼,转头看见皇兄心爱的小儿子正皱着白生生的小脸,蹲在地上拾着纸,奈何拾一张飞一张,一时同情心发作,上前帮起忙来。

    拾了几张,叠成一叠,正待递给光君,他漫不经心定睛一看,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装作不在意地问小侄子:“这是谁的手笔,看着颇眼熟。”

    光君一派天真无邪道:“光区区不才,幸得正四位朝臣右大弁大人屈任教师。这习字用的字帖,据老师说是家中唯一的女公子阿椿姐姐几年前的涂鸦之作。难道蜻蛉大人在何处见过么”

    蜻蛉式部卿亲王有点窘迫的咳了一声,恶意揉乱了光君头顶立起的软毛道:“光君以后记得叫我小叔叔。”

    说罢匆匆离去,风带过来一句不知含在谁嘴里的话:“椿么”

    光君护着头顶,向负责望风的苍瞬了瞬眼,比了个计划通的手势。

    第12章 蜻蛉

    现在的年轻人,像蜻蛉式部卿亲王这么尊师重道的,真是难得啊。

    右大弁捻着又细又尖的花白的山羊胡,一面感慨,一面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向对侧的蜻蛉式部卿亲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约半月前,这位桐壶帝的幼弟主动找上门来,执弟子礼,要求进行学术讨论。此后一天不落,每天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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