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者为卿狂 - 第39章节
何者为卿狂 作者:小苏三
第39章节
何者为卿狂 作者:小苏三
第39章节
何者为卿狂 作者:小苏三
第39章节
朝着他走过来的夜融雪,香荷色的窄袖凤襟丝衣,外罩乳白色兔毛小背心,腰束墨绿绦带,石榴百褶裙下莲足款款;长发绾成娇美的罗娥髻,簪着一根玫瑰玉打的莲花簪子,耳饰珍珠坠,白嫩的瓜子脸上秋水盈盈,笑意浅浅,人面桃花,好一个秀雅的美貌女子
承宁眼睛都看直了,还不觉面上绯红,只觉得眼前女子真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风姿绰约,袅袅脱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那个我是想说,嗯,早点备好了.”边说边斜眼偷偷瞄她,没想被她逮个正着不说,还伸手使劲地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
嗯,软滑白皙,弹性十足.
“呜好痛”小兽般的低低哀鸣,眨巴着泛起泪水的大眼睛,承宁捂着脸慌忙退开.被掐的雪白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晕,“你总是、总是欺负本王这、这是蔑视皇家威严,理应重罚不贷”玉珠子落银盘般的声音流泻,他不想示弱似的挺挺胸,瞪瞪眼.少年王爷的尊贵气派是足了,硬装着动怒的模样,可就是话说不顺溜,本来应该极具威严的一番话显得软绵绵的带着股撒娇的意味.
眼波柔转,伊人轻笑,音调似媚似笑地上扬,“哦那么,王爷要怎么惩罚小女子呢”
没料到这种答案,他撑起的架势还僵在那儿大眼睛瞪得溜圆,到见她这般打趣调笑的模样,一时间没了主意.以为她没看见,便偷偷往树丛后面瞄去,轻轻一张一合的噘起的粉唇微抖着做口型:怎么惩罚
打出门来就见着他同手同脚地走过来,总也安不下神来乱瞄,她自然知道有不妥,眼尖一看就瞧见廊边的矮树丛老在乱晃
“王爷可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哦.”坏心地戏弄骄傲的纯真少年也不失为游戏一件.
他忙转过头来,故作思考状庄严道:“本王、本王就罚你罚你陪什么哦陪本王逛逛王府好了”真是的,王总管对个口型也对得不清不楚的.
她眉眼弯弯的忍住笑,十七岁的孩子竟是如此率真无伪的心性,连撒谎也不会.在他充满期待却又硬生生假装无所谓的目光注视下,她点了点头,“谢王爷开恩.”
点点头,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制止住想要笑着乱蹦的冲动才上前道:“那、那走吧.”呵呵,真别说,王总管的计谋确实有点儿用.
“不急.”晶灿灿的眼睛里映着他疑惑的脸,“王总管必是也蹲得乏了,王爷怎不让他起来再走”绿葱葱的树丛里像是有人摔倒似的哗啦啦乱响,一道微胖的身影跌在草坪上,没事儿人一般傻笑几下,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承宁本来红润的脸颊刷的愣住了,似是窘了,大声斥道:“你不去忙在这里做什么快走”王总管巴不得赶快飞走,答应着捂着嘴一溜烟跑了,本就安静的外廊园子里现在独独只剩下承宁和夜融雪了.
翠枝上的一双画眉间或唱出几声清脆的乐声,便再没别的动静.
他的面容忽又有些惨白,金丝袖下的细嫩双手显得越发细瘦.神情不自然地凝结在脸上,那种孩子被拆穿谎言的尴尬羞愧,混合着如履薄冰的希冀和不容置疑的高傲,使得她不紧感到几分心疼:十七岁的孩子,只因生于皇家便注定了一生的命运奢华尊贵、众人膜拜的孤寂生活背后不知被掺进了几分祸心.他不习惯人与人之间温情的相处,不明白人与人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和戏言,不清楚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坚硬的外壳下包裹的不过是一颗稚嫩的,火热的心.
明知道于礼不合,她还是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攥了攥,对他露出安抚的温润的笑容.
他感到手尖蔓延起一阵暖意,嘴张张合合数次才道:“本王不是、不是有意骗你的,只是方才王总管说要给我出主意,你别、别生气”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心里却莫名不安.以前还是皇子住在宫里的时候,和九公主、十公主两个姐姐和十三皇弟常玩在一起.
有一次约在御花园东边的亭子里见,他睡晚了去迟了,他们三个早拉着脸在那儿等了.他害怕没有人同他玩,便悻悻扯谎说是上父皇的书房里去了.他们听了以后鄙夷的脸孔拉起讥讽的笑,“撒谎的人最不要脸了,还要炫耀父皇有多疼你,呸反正也是你求着我们同你玩的,以后再也别来了,看着就烦.”三个孩子年纪不大,可是平日里失宠的母亲说的恶毒话都听进了耳里,一致讨厌起得势的华芷宫淑妃和她的两个皇子身上来.而承宁没有玩伴,希望有他们三个玩在一起,也总是送些珍玩才得以维系关系,这下子算是直接撕破脸了.
他多想不当什么十二皇子,高高兴兴地和兄弟姐妹在一块儿戏耍打闹该有多好可母亲总说他太傻.自此以后,他的生活说不上快乐或不快乐,宫闱争斗,真心假意,乖乖地遵循父皇和母亲的旨意,日复一日.
童年被孤立的阴影,渴望被接纳被爱的心情,从没消失过,唯有越演越烈.
而今,九公主十公主被嫁到边远部族,十三皇弟在出发往封地途中病殁,皇兄登基继承大统,母亲当上了皇太后,他受封辽阳王
母亲说的没错,今日之域中,乃是吾家之天下.
然而,他还是那个他.
察觉到他失神了,她又晃了晃他的手,轻唤他王爷却无反应.他慢慢转过脸来,两行清泪扑漱漱滑下,打湿了双颊.
那样寂寞的表情,就像曾经的席容.低叹一声,她踮起脚让他靠近自己的怀里,手伸到他背后一下一下地拍着,嘴里哼起不知名的童谣.他的身体原来如此单薄细瘦,她皱眉,难道皇家的伙食不好么
鼻间漾起淡淡香气,他回过身来挣扎着推开她,泪湿的小脸憋个通红.本想说她女儿家不知检点,怎么能乱抱男人等等,可一触到她关怀的眼神便没了话.
“你、你抱谁呢”气息不稳,还偷偷吸吸鼻子.
她不在意的眨眨眼,“谁哭鼻子我抱谁呗.”这小鬼不会又要变脸了吧
果不其然,他咬着唇擦擦半干的眼泪,抬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前一刻还柔顺的红眼小兔子突然变成了不耐的小狮子,重重地哼道:“本王没哭鼻子”
“行,您怎么说怎么好,没哭就没哭.”唇角浮起的笑意如涟漪般渐渐扩大,爱哭又倔强的小孩,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看她了然似的笑了,他又觉得脸发烫,忙粗声粗气道:“你抱了本王,本王也要抱回来”不然不是亏了话音刚落就伸手抱住她,动作却是极端的笨拙,极端的轻柔.
庭院深深,杨柳郁郁.
不愁心太痴,唯恐意迟迟.
寻踪而至
王府书房惴惴不安地看着窝在酸枝太师椅里看不出在想些什么的小主子,王总管问也不是走也不是.昨晚用过晚膳,王爷就吩咐他去清了一间书房出来,还要求摆好各级“办公设备”,拼命忙活了一个晚上,总算是弄出来了.可是他就纳闷了,王爷小小年纪,且又不爱参与政事,以往偶尔上朝听着那些朝政事物就犯困打哈欠,怎么突然破天荒一般要起“书房”来了
书台摆设、笔墨纸砚等都是往年各地官员皆各种名目进贡上来的珍物,都在库房里搁着铺了灰,现在重见天日了,还真把满室布置得庄重气派,极有书香四溢之感.
承宁抱腿坐在有些宽大的椅子上,半开的轩窗透进数缕金灿灿的晨光,暖暖地打在他身上,蒙出一圈淡金色的柔软光晕.杏色的简单衣衫,袖边绣着石青色的金丝小蝙蝠,胸前一个圆弧的项圈缀有碧玉和晃动的月牙白小络子.他吩咐下人备好样式简单的衣裳,因为那日她笑言:“你每日如此穿金戴银地不怕晃了自己的眼”想想也是,镇日被打扮得就像五台山庙里的金身神像,她必定不喜欢的.
昨日她说,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空间.起初他不明白,反问说,王府之大还不够么她笑了摇摇头,没有回答;昨日她又说,府里不论何时何地都呼啦啦跪倒一大片人,那并不好.他也不懂,生来身份就比别人高接受跪拜再正常不过了嘛.“跪拜其实是在抹杀他人的自尊来成就自己的崇高”,她这么说道.
那些话以前他从没有听别人说过,自己也没认真想过,总觉得是微不足道的.莫说当朝的女子,就连加官进爵的男子也未必说得出来.那他是不是应该多看一点书呢
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抬眼吩咐道:“磨墨.”
“是.”王总管赶紧从捧着的小锦盒取了一小块泛着紫光的松烟墨,而后在芜湖的四方端砚里滴上数滴清水,扶着墨平稳而缓慢地绕着大圈磨起来,发出极细微的哗哗声.待墨磨得不浓不稀刚刚好,才停手取下笔架上挂着的象牙杆的湖笔递上去,“王爷,墨好了.”
“嗯.”接过笔,承宁手法利落地匀了匀墨却没有下笔,转过脸淡然道:“你给我说说近些天宫里朝里的事.”承宁的书法是极好的,王总管见他似是有意练字写诗,或许是嫌闷了才让他说,便站在一边不紧不慢地讲了起来.
“前些天皇上下令,给新兵里的少年营加赏,说是十五六岁的男儿郎里也是精兵辈出,指不定过两天就出几个大将军,自古英雄出少年嘛.”顿了顿,他的声音低了低又继续道:“老奴得知,夜小姐的弟弟也参军报了少年营”
她的弟弟“她哪来的弟弟”
“您别急,老奴慢慢给你说清楚.”王总管凑上来一步,说着不久前才得到的消息:“今年年初小姐在安庆城里捡了一个半大的孩子,约莫是个乞儿,后来就成姐弟了,吃住行都在一处,关系挺密的.可后来小姐出事了,也就再没人见过那孩子,现在倒是在少年营的名单里看见他了”
皱了皱眉,承宁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名字”她可好,又添一个“好弟弟”,哼.
“风骁,这名字听起来特威风,还是小姐给他起的名儿”
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承宁暗暗吐了一口气,面色不善.“说点别的”
“是.”微胖的身躯抖了抖,不知是笑是怕,话转了个弯挑了别的事情说:“太后希望王爷近些天能进宫一趟,瞅着是最近宫里气候清宁了,心情不错想和您见一面.”
“母亲不,母后身子还好么”
面有尴尬地呵呵一乐,王总管看看还是只顾写字的他回道:“您进宫看看岂不好前些日子宫里不安宁,少不得太后操心.浣衣局的宫女和当值的敬事房公公都被吓着了,说是见着了鬼啊、刺客什么的,绘声绘影.新进宫的好些个秀女也看见了,还说、还说那人的眼睛在夜里是闪紫光的,豹子一样这人闯进皇宫大内还只去了后宫妃嫔、秀女的住处翻找,到底是想干嘛侍卫亲兵没发现,事情可不闹大了嘛,脑袋要保不住了.”
“哦”承宁不信地笑笑,他怎么没见过紫眼睛的人都是宫里的人勾心斗角的把自己斗疯了吧,胡思乱想一通.“那现在呢,抓着了没有”
“巡兵人数翻了一倍还是没找到,其实那人与其说是刺客倒不如说是在寻人呢.第三天夜里他就消失了,应该不会再来了.”说不定是找着要找的人了呢.垂头想了想,王总管马上又说:“还有一件事,就在宫里安宁下来的头天晚上,府里进来了两个丫鬟,手脚都挺麻利着,一个分到园子里,另一个叫六儿,分到小姐房里伺候了.”
不在意地点点头,承宁只顾握笔仔仔细细地写字,薄薄的宣纸上已密密麻麻写了大半张纸.这时进来一名小厮报道:“王爷,刘老先生来给夜小姐诊病来了,已经在外厅候着了.”
“赶快请先生到小姐的院子里去”匆匆把笔一放,承宁立刻起身快步走出了书房,王总管也跟着退了出去.
只见偌大的桌面上摊着雪白的宣纸,飘起淡淡的墨香.纸上有些墨渍还未干透,清清楚楚地写着虽然小却工整的字迹,可满满的尽是那三个字,刻在心头再难忘却的三个字夜、融、雪.
为了早日解毒,王府每日都派人去接刘老先生过来诊治,针灸火燎的过程里她却趴在床上忍着一声不吭,可咬破的下唇和被汗水浸透的衣衫说明了治疗的痛苦.也是因为她的配合,如此进行了七日,刘老先生便坦言毒解得差不多了,往后的半月里只要按时服药就可以了.
承宁也不知道在气什么,近两天也总是躲在书房不见她.趁这机会,六儿和她私下“聊天”的机会就多了,有意无意常把以前的事情说出来.
院子里修了一个莲池,人造的小瀑布惟妙惟肖,玉盘碧水之上嵌了一朵朵莲,粉的白的,星星点点,那身姿柔媚,却又在风中骄傲得不可一世.这美景映在墨玉般的眼眸身处,却是越发的模糊起来.
不甚浓烈的阳光洒落在肩,伊人娇靠在白玉桥上,青丝未束,雪衣翩然,俨然是径庭小桥流水画中的美人;带着些许清冷淡漠的目光不知看向何方,可眼底澜澜翻滚的分明是回忆.
六儿一路寻来见夜融雪立在桥上,叹了口气,“小姐,入秋了,小心着凉.”走上去为她披一件袍子系在颈间.
静静的任她披衣,纤手指向满池的莲幽幽问道:“六儿,明明已过了夏天,你说这里的莲花怎么还不败呢”
不太明白话里的意思,六儿道:“那是睡莲,一年四季都开.若只是夏天开花,那总会有萧索残败的一天.”想了想又不清不楚地咕哝了一句,“王爷说小姐像莲”可能和小姐长相厮守的人注定是宫主,她方才已经偷偷通知宫主来见面了.
夜融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莲一株一株地开,很美也很圣洁,可未免孤单了些.”满池的莲花不蔓不枝,却没有两株是紧紧相依不分离的.比任何人都美丽,却也比任何人都寂寞,这就是莲的宿命.
“并蒂莲或许才是最幸福的.”紧紧相依,不离不弃,即便有一日颓了败了腐了化成灰了,仍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小姐都记起来了”六儿蓦地睁大双眼惊呼,兴奋得一把拉住她的肩膀.
她笑睨一眼,“差不多,从以前的事到我在冰河宫悬崖边上”,欲言却看见六儿悲伤歉疚的目光,她仿若不在意一般摇摇头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要难过.我还好好地活着,不是么”伤过痛过也遗忘过,总该有新的开始了.
六儿垂着脑袋低声呜咽,好半天才吸吸鼻子退了开去.忽又扭头看了看四周,才从袖子里摸出一样物事递给她.
那是一个细长的青色锦布囊,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支玫瑰玉的两篦莲花簪子.微微有些怔愣,指尖才试探似的轻抚上去,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人的温度.说不上是什么定情信物,只是他为两人打造的饰物,绵绵缠于青丝间,云髻上.
一瞬间,她再次跳动的心仿佛已经飞出了躯壳.
那一夜,梨花树下,琴音骤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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