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进发 - 289 工匠之路

    新海市，西山公路。
    至少这个上午，李清明是真的在盘山骑行。
    随着清风拂过耳畔，视角越来越高，景色越来越空，他的思绪也愈发清净。
    在这连绵的爬坡中，就连笑匠的阴谋也被甩在脑后，如果终点是1号秘境，那么沿路的风景都只是无关痛痒的填充，不懈的攀登才是唯一的主题。
    临近午时，重归清爽的李清明也终于骑到了目的地——一栋半山别墅。
    确切地说，是赛博半山别墅。
    机械管家院门口相迎，刷脸进入。
    院内的自动除草机正在静音除草，上空则有无人机以随机路线巡逻。
    自行车泊入车库直接被传送带送去清洗，饮料机在客人到达时便已启动开始调配。
    当李清明走入山景落地窗大厅时，穿着背心裤衩的主人简飞刚好手握橙汁出现。
    “早啊。”
    “早。”李清明也随之拿起机器人刚好送来的一杯冰镇电解质饮料，远远与简飞碰杯，“这地方酷是酷，但暗杀你可真容易。”
    “未来科技跟你闹呢？有安保的。”简飞一路走来挑眉道，“要不你出手试试？看看我客厅的自反应歼敌激光会不会被激活？”
    “！”李清明登时兴奋四望，寻思着哪里有藏激光发射炮的地方。
    “你不会真以为有这东西吧？”简飞行至李清明跟前，喝了口橙汁，跟着又抿嘴摇了摇头，“我要有你这张脸巴不得让所有人看见，一天照镜子都得三个小时，你说说伱……非整那块破布干嘛。”
    李清明咕咚咕咚喝足了饮料后左顾右盼道：“相反，我要是在你的位置，会构建一个绝对隐秘且强大的堡垒，尽可能不要出现在外界，更不可能上什么综艺。”
    “哈。”简飞随口一笑坐上了沙发，看着山景晃着杯子道，“跟你这种人不一样，我费这么大劲可不是为了坐牢的。”
    “那就别闲谈。”李清明放回杯子急切道，“直接去工坊，不是说只会指导我一個小时么，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唉，你逼话可真多，就不能放松点。”简飞扔下杯子一仰便躺上了沙发，打着哈欠道，“一个小时我已经往多了说了，就你那点灵感，又是第一次搞工匠手艺，20分钟就够你虚脱的了。”
    “我是学校手工社的核心成员。”李清明正色道。
    “……闹呢……手工社，你也真说的出口。”简飞揉了揉额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道，“你先坐，咱们在这里把该说的说清楚了再进工坊。”
    “那这段不算时间。”
    “不算不算……”简飞苦笑道，“造了什么孽，答应这破事，跟你共处可真够下头的，林焕也是遭了大罪……”
    他说着又向前一探：“哎对了，你俩去哪儿约会啊？
    “跟拍已经取消了。”李清明稳稳落座道，“我和林焕没什么多余的关系，连私信都不会加，未来也不会。”
    “呵。”简飞咧嘴笑道，“我信了。”
    “随你。”
    “……”简飞见他真的无所谓的样子，忙又探身道，“咱们自己人好好说啊，我刚刚得到消息，第二期会来一个了不得的选手，而且风格与你重合度很大，这明显就是奔着取代你来的……”
    “我本来也打算退赛。”
    “……真就不当回事啊。”简飞有点失落地叹道。
    “谁会把一个破综艺当回事？”
    “我是说林焕。”
    “……没完了？”
    “我认真的。”简飞突然坐直了身体，异常严肃地点头道，“将来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
    “中年人可真恶心。”李清明摇着头道。
    “跟中年无关。”简飞凝视着李清明沉声道，“这是工匠的忠告……你知道工匠公开的职阶吧？铁手、钢臂、金身、石心、硅脑。”
    “知道，所以呢？”
    “所以你走得越深，人类的感情也就离你越远。”简飞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我就在硅脑阶段，不敢再往前走了。”
    “可你感情不是挺丰富的？”
    “这是故意维持的，现在的我已经尽量少亲手做工匠的事了。”简飞看着自己的双手长叹道：
    “现在，每再做一点，就感觉生物性离我更远了一些……
    “不仅是我，外联盟的顶级工匠也停在了这里，不过这倒也不仅局限于工匠，任何角色都是，当你到达第五职阶后，都会畏惧起眼前的道路……
    “对了，这些事别说出去，我确认了你学院尖兵的身份，又查看了你的保密级别也才敢开口。”
    李清明连连点头，一脸的心驰神往，这才确定自己是来对了。
    “真就这么狂热？”简飞反倒有些不屑地问道，“那我举个例子，如果进阶的代价是你永远失去对异性的兴趣，你还会往前走么？”
    “我无法失去本就没有的东西。”
    “哎你这嘴啊……”简飞苦笑着摇头道，“随你怎样吧，反正我是无法接受这件事，所以就停在这里了，甚至还在后退，开始投入更多的精力到了能丰富我情感的事情上，离工匠的本质越远越好。至于为机关效力的工匠，信息就很少了，越往上的信息就越少，他们多半真像你说的那样，在某个隐秘且强大的堡垒里，暗无天日地做着一些无法想象的事情，一点点变成无法想象的存在吧……”
    “你怕这个，所以才选择的企业？”
    “怕？”简飞笑道，“当时的我和你一样，怎么可能会怕？选企业只是因为更自由一些，钱也更多。我也建议你给自己留好后路，别混到脱不开身的程度。”
    “哦。”
    “呵，可真应付。”
    “在好奇别的。”李清明若有所思道，“机关与企业之外，还存在第三种工匠，对吧？”
    “你说自由工匠？当然存在，但不依附机关和企业，个人那点资源不可能成长到三阶以上。”
    “更自由一些呢？”
    “……”简飞沉吟片刻，只摆了摆手，“这个话题太危险了，我无可奉告。”
    “危险的意思是，或许他们中有超越第五职阶的存在？”
    “我没任何意思，你也别再问。”简飞转而问道，“你对现今的秘境科学了解多少？”
    李清明并未再追问，一五一十顺着答了下去：
    “多年来，我们在秘境基础理论方向没有任何收获，至今仍然无法解释秘境为何诞生，也无法分析它的原理和结构，秘境内外就像是黑洞的视界一样被完全隔绝了。
    “但在应用上存在一些进展，尤其是医疗方面，大洋联盟已经做出了很多激进的尝试，东洲虽然没有公开的实验，但一定也在地下进行着。
    “宝具和秘能的应用则更直观一些，它们在秘境外的使用虽然会被大大削弱，但依然存在效果，只是原理未知。
    “尖兵的身体也是同理，对于高强度尖兵，能观察到细胞结构和身上的电磁力特征产生了不小的改变，但这却无法在dna上体现。
    “这也就导致新生的细胞无法拥有这些特性，尖兵的身体将随着新陈代谢与细胞层面的新老更替而逐渐衰弱，这也就是强度衰退的本质，只有定期前往足够强的秘境才能维持和进步。
    “从这点来看，强度有点像肌肉，用进废退，灵感也同理。”
    “可以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简飞打断李清明道，“总结一句话，我们完全不理解秘境原理，却能一定程度上应用，这像什么？”
    “……量子力学？”
    “说个更直观一点的！经典一点的！”
    “……魔法？”
    “对啦！”简飞兴奋点头道：
    “屌都不明白但就是能用，这不就是魔法么？
    “而我们工匠，就是专门负责探究魔法的。
    “我们拥有直接操控能量与深入宝具的能力，虽然依旧屌都不明白，但比其他角色走得都更深！
    “职阶1铁手，会让你拥有这些天赋能力，不仅可以鉴定宝具，你的双手也会更加坚硬和灵巧。
    “职阶2钢臂，会进一步强化这些能力，并可以改造宝具外形，同时全面提高身体力量。
    “职阶3金身，再一次的强化，同时身体的每一寸都会变得更坚硬，不仅防御力提升，还有助于抵抗极端环境。
    “职阶4石心，再再一次的强化，同时你的身体内部也将被强化，不仅是你的血管和脏器，就连你的内分泌都将无比稳定，对愤怒和焦虑的阈值大大升高。
    “职阶5硅脑，我所知的最后一次强化，这一次是理智，你将变得格外冷静，再难被秘境的荒蛮所吞噬，而在这个硅脑的指挥下，你的工匠技艺将拥有无比的稳定性和精度，成为一台秘境领域的光刻机。”
    “听起来很带劲是不是？
    “但别忘了，这一切都有代价。
    “职阶1铁手，任何触摸对你来说将仅仅是温度和质感，感性的体验会离你越来越远，即便是牵起爱人的手，对你来说也只是一坨30多度的蛋白质。
    “职阶2钢臂，你将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但你也将失去奋不顾身的兴奋与随机性的快乐，你在踢一个足球之前，就已经能确定它的轨迹和落点，无论多少次都一样。
    “职阶3金身，你变得无比坚硬，但你也永远失去了拥抱时的柔软……
    “职阶4石心，没有愤怒，没有焦虑，对等的，爱与快乐也将离你远去。
    “职阶5硅脑，你计算着，计算着自己个行为所产生的结果，你开始厌恶随机性与感性，追求确定性，这些让你开始害怕自己，但更令你恐惧的是另一件事——
    “目标。
    “你不能没有目标。
    “你必须为实现目标展开计算，一个目标完成后要立刻开始下个目标。
    “否则其间的空虚，即便只是片刻，也足以将你存在的意义消解。
    “……”
    说到最后，简飞已只剩下原地的粗喘。
    他甚至没在看李清明，中间其实早就开始自言自语了。
    好吧，原来这位才是真正的演员。
    只不过他是演给自己的。
    极尽维持着玩世不恭，努力迸发出丰富的情感，只为了不沦为实现目标的算力。
    但讽刺的是。
    这本身也是个目标。
    “管家，再给他一杯橙汁。”李清明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响指，而后尽量放慢声音和缓地说道，“没去过心理咨询么？算了……你这种情况没人有资格为你提供咨询。”
    “哈。”简飞笑着擦了把汗道，“也是碰到保密级别不比我低的同类，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别介意。”
    “等等的工匠指导补回来就好了。”
    “你还真不吃亏。”简飞这便晃了晃头，起身接过了机器人送来的橙汁，咕咚咕咚一杯入腹后，也随之恢复了以往的状态，“情况你也都看到了，建议我也都给了，确定还要继续么？”
    “更加确定了。”李清明露出了无比深沉的笑容。
    开玩笑。
    血肉苦楚，谁不想有个硅脑？
    退一步说，就算对感性还有留恋。
    那硅脑的核心，跳动的可是惊蛰的心脏。
    那颗心脏正无比渴望着更加深层的存在。
    第五职阶可远远不够。
    他人越畏惧前路，他也就越渴望一往无前。
    继续畏惧吧，小可爱们。
    而我将成为畏惧本身。
    看到这样的笑容，简飞也再无负担，并且十分确信，这个人绝无善终，可得离他远点。
    这么一想，他也确实该和林焕划清界限，不要打扰他人的幸福。
    “那就走吧，去工坊。”简飞放下杯子，就此朝电梯走去，顺便回头问道，“三套指导方案，高强度会20分钟耗尽你的灵感头痛欲裂，往后一个礼拜会废掉，中强度……”
    “高强度。”李清明直接打断。
    “好好好。”简飞眯眼冷笑道，“拿我当蒋卫疆是吧？那就别怪我练你练得狠了。”
    “什么烂硅脑，废话真多，能不能进入简洁模式。”
    “可以，牛逼！”简飞已忍不住面露狞色，看了眼手表，“接着牛逼啊，还有10分钟！”
    ……
    联盟东南部，亚湾机场。
    白昼和时雨刚取完行李出来，便见一个过于显眼的墨镜西装男激动跑来，直直拦在了白昼身前。
    “美少女！要加私信！！”
    “？？？”时雨当即瞪目一拦，“去你个大喵喵！找踩奶呢！”
    “？？？”墨镜西装男顿时呆住，紧跟着就是脸一红，“东洲语，不太懂，踩奶……是你踩我……还是我……”
    时雨急道：“不是这个踩奶，是他宝贝踩的奶！！你个喵喵怪成心是吧？”
    中田难免更加脸红心跳：“还……还要踩宝贝么？”
    “啊！！！”
    “哈哈哈哈，她比较讲文明，你别介意。”白昼也是大笑不止地拍了拍西装男的胳膊，“几天不见又硬了啊，中田。”
    “为组长而硬！！”
    “滚呐！！”一个金发碧眼的裙装女文员瞬间将中田撞走，激动地看向白昼，“组长！伊琳娜，中田，归队！”
    “嗯。”白昼笑着摸了摸伊琳娜的脸蛋，“你也是越来越有高层的样子了。”
    “等等，组长？？？”时雨却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瞪目吆喝道，“眼睛怎么长的？叫科长！！！”
    伊琳娜和中田秀夫难免面面相觑，从上到下打量起时雨。
    “新海局已经人力匮乏成这样了么……”
    “也，没什么可踩的，感觉。”
    “好了。”白昼无奈摆手道，“中田你先控制一下她，我跟伊琳娜了解一下情况。”
    “是！”中田就此一个闪身帮时雨拉起行李。
    时雨也是立刻被这位的强度所吓到，虽然想再骂两句，但一想自己开口就是喵喵踩奶什么的，也只好含恨憋住。
    另一边，伊琳娜已经一边走一边向白昼汇报起情况。
    “罗琳女王号环球游轮，注册地在拉丁联盟。
    “上一次安全检查是8个月前，但考虑到拉丁联盟的贪腐情况和违禁品泛滥的现状，那次检查恐怕很不彻底，游轮内很可能存在大量违规空间。
    “由于各联盟的常规秘境辐射扫描并未覆盖到公海，因此游轮内部，完全具备违法实验的条件。
    “同时，借助在全球各个港口的游客往来，他们可以轻易地走私秘境资源，带进带出几颗‘药’更是轻而易举。
    “此外，该游轮航线主要集中在东海海域，频繁往来于素晴、半岛、北境、新海以及现在我们所在的亚湾，其靠港时间与各地秘境的超额爆发也存在一定的相关性。
    “游轮的职员中也存在大量可疑人员，我们很难断定哪些是常规打工者，哪些又是违法组织的内部人员。
    “更麻烦的是，我们也无法确定其中是否存在尖兵，乃至笑匠。
    “不过几乎可以肯定的是。
    “游轮内必定存在黑工坊。
    “那么也必然有至少一个黑工匠。
    “这是所有联盟最忌惮的存在。
    “因此，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即便过激，也会得到外联盟的理解，并不会太过追究。”
    白昼点了点头问道：“这次行动是否告知过外联盟？”
    “还没有。”伊琳娜摇头道，“按照安东局长的吩咐，这次行动先斩后奏，我们完成对游轮及相关人员的彻底控制后，再告知外联盟。外交方面的风险我们无需考虑，只要别制造太大的恐慌，尽量留存人证物证就好。此外，行动即便在我们内部也是高度保密的，大多数集结而来的特勤至今都不知道任务是什么。”
    “安排的不错。”白昼美美伸了个懒腰道，“这次能放开了耍了。”
    “就是有一点……”伊琳娜却是叹了口气，“行动时间好难受。”
    “怎么了？”
    “看不到《尖兵》第二期直播了！”伊琳娜恨恨道，“好喜欢林焕，想看她治住某人！回放的话肯定会被删减，可恶啊！”
    “这破玩意儿你也看？”
    “很好看啊，很多年没看到这么带劲的综艺了，当然没有某人就更好看了！”
    “有他才好看！”中田秀夫也使劲探头道，“友達，恋爱，下饭！”
    “恋你个头啊。”白昼摇头道，“他们已经不可能了，再见面只会像离了婚的仇人一样，打消这个念头吧。”
    “……友達，失恋。”
    “呼……”伊琳娜却是一阵舒爽，“这我就放心了，可别祸害人家林焕。”
    伊琳娜说着又问道：“不过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就去《尖兵》了？这不合理啊！”
    “认识大佬呗，学院那几个破辅导员不够他吃的。”白昼笑道，“这会儿怕是已经找简飞混去了吧。”
    中田惊问道：“简飞，大工匠！友達，拜师？”
    “拜什么师，练不死他的。”白昼眯眼道，“就他那张臭嘴，简飞肯定已经生气了，是时候给他上点真正的强度，让他知道工匠之路的可怕了。”
    “嗯！”中田稳稳点头，“让，工匠之路的可怕，让简飞大工匠知道知道！”
    “搞错了啊！！”伊琳娜骂道，“是让李清明知道知道！！”
    “没错！！友達，巅峰，无敌！！永无败绩！！”
    “永无败绩？？《尖兵》不是才输给林焕？”
    “自家的，让着，不算！！”
    “哪里让着了！”
    “心有猛虎，细嗅林焕，你不懂！”
    “恶心！”
    听着这熟悉的斗嘴，白昼也是越来越有状态，走起路都带劲儿了。
    就位了，所有人都就位了，一切都在最好的状态。
    来吧，笑匠。
    黑的白的一起来。
    这次撞到谁你们都是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