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高山文集 - 我的光明之路

    1。
    一年前的春节，孩子们把我带到了眼镜店，说是为我配一个好一点的眼镜。在这之前，我一直很随便地买一个戴上，总感觉，能看见就行。
    正规的眼镜店是需要验光的，之后才能配镜。坐在验光镜前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右眼，已近视到1000多度了，眼镜店的老板告诉我说：“你的右眼基本看不见了，只有左眼稍好，配上个250度的近视再加上100度的散光就行。看来，我只能听店老板的！
    一直以来，我从来没感觉我的两只眼睛，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差别，我一直用左眼视物。用手机的时候，必须脱下近视镜，然后无意识地迷上右眼，用左眼视物。这次验光配镜，明确地告诉我，我的一只眼睛，已经快不行了。这事，引起我的重视！
    去年年末，公司员工体检。在各方面体检完成之后，我特地请求眼科医生，为我做了一次验光检查。通过各种仪器的交换检查之后，他给了我同样的结论，我的右眼近视达到1000多度了。但是，他也不能明确地告诉我，是否因为病变引起视力问题，因为医院的设备不够精密，达不到告诉我事实的结果，所以，他建议我到专业的眼科医院，去做一下检查。
    后来，这事一拖再拖，拖到今年年初，我有一个朋友告诉我，他在一家专业的眼科医院里，认识了一位熟人，可以帮我认真检查一下。
    2。
    某个周一的上午，我和这位朋友去了这家眼科医院。我先挂了号，在朋友的引荐下，见了眼科医生，他认真为我检查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白内障。
    医生告诉我，白内障手术不是大手术，我的视力可以通过手术来恢复，如果我愿意的话，明天下午就可以做手术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我得先做一下各方面的检查，以备明天手术。我同意了，交完医疗费之后，根据护士的指点，找到各科室进行一系列的术前检查，检查的结果被送到医生那里，他告诉我，没什么问题，明天下午就可以手术了。
    医生不止一次强调，白内障是小手术，在国内，这种手术非常成功，术后稍加休息，就可以上班了。他指着桌子上一个眼睛模型告诉我：“我们的手术是这样的，先通过高温激光，将病眼中的晶片溶化吸出，然后，再植入一个人工晶片。这是一个微创手术，只须开启一个3mm左右的微孔，就可以将人工晶片，植入到你的眼中。”
    我不太懂，但相信医生了。我说：“那好的，谢谢医生！”同时，我也相信自己可以承受得起这起微创手术。我知道，其实明天，我无须任何心理、和身体上的准备，只须带点钱和一张社保卡就行了。我告别医生，说：“明天见！”他也微笑地说：“明天见！”
    晚上，我打电话给妻，说我明天要做眼睛手术。她关切地问我：“要不要我过来陪你？”我说：“不用了，这只是一个小手术而已。没有必要，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尽管妻一直说要过来陪我，但考虑到她要在家里带孙子，并且坐车也不太方便，会晕车，所以执意不让她来，并把做手术的事，尽可能轻描淡写，不让她担心。后来，她又说：“那好吧，明天手术完成了，给我来一个电话吧！”
    3。
    妻没来陪我，倒是我一个好友说刚好他不上班，执意要过来陪我。
    那天下午，我们一起去了那家眼科医院。到了医院，医生早早来了，反倒是作为病人的我，迟到了！我见过医生之后，开始了一系列的术前准备。先是清洗眼睛，而后换上手术衣帽，让护士将我带入手术室里，在走廊的一边，一个人靠在椅子上，慢慢等待着。
    手术室里，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看来，她们的工作相对紧张，脚步的节奏非常快。因为这是恒温室，加上工作比较紧凑，许多护士上身只穿短袖，露出一双纤细的手臂。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她们忙忙碌碌的身影，让人倍感温暖。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进入手术室，一个人面对着如此之多的医生和护士，确实有些好奇。我坐在手术室外面的一张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们往来忙碌的身影。此时，心中没有多少紧张的感觉，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望着，等待下一个手术到我。
    过一会儿，从手术室里走出一位护士，问了我的姓名。得到确定回答之后，她掀开我那遮住眼睛的纱布，往眼里滴了一滴眼药水。一阵小小的刺痛，从我的眼睛里一直流到心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另外一只眼睛，望着她那纤纤的身影，踩开手术室的大门，又走了进去，那门随后自动关闭。我知道，下一个手术，该轮到我了！
    稍稍又过了一会儿，又见一个护士走出来。和前一位护士一样，确定了我的姓名之后，将我从座位上扶起。她双手扶起我的左臂，往手术室里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轻声地告诉我：“手术马上开始了，不用紧张！”紧接着，她把我扶到手术台前，示意我在手术台上躺下。一切，都不显得有任何紧张，我顺从她的示意，躺上了手术台。
    紧接着，她让我双手平放两侧，用手术台上的固定带，固定住我的双手。再接下来，她将我整个身体甚至头部全部盖住，只留下一只眼睛。
    从躺下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让医生和护士安排我的一切。
    4。
    后来，我感觉医生从那唯一留下的小孔里，将我的眼睛揪出，然后双手将它分开，用胶布将一双眼皮给固定住了。此时，是我这只眼睛——不，是我这只病变的眼晶体，最后一次看见医生的脸。
    只见他微笑地对我说：“咱们的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在整个手术过程中，如果你感觉不太适应，就说出来！”我回了他一声，说：“好的！”
    紧接下来，我看到他将一侧的灯头移到我的眼睛上方，强烈的光束照得我想闭上眼睛。但是，因为有胶布胶住了，我无法闭上眼睛。只感觉眼前金光闪耀，强烈、炫目、无法看清物体。后来，我听到一阵“嗡嗡”的机器声响起。很快，我的眼前只剩下一片小小的光斑，我清楚地知道，此刻，我的这一只眼睛，已经完全失明了。
    我父母给我的眼晶片，此时已被彻底粉碎了，在医生没有帮我植入人工晶片时，此时此刻的我，这只眼睛是失明的。我开始感觉到盲人一样的无助和痛苦，整个世界一片黑暗，除了眼睛上那一片光斑之外，我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图像，没有色彩，没有轮廓。
    但我的耳朵能听到一切细微的声音。此时，我能听到手术室里医生和护士轻松而诙谐对话，能听到机器声的“嗡嗡”响动——这不是生与死考验的、极度严肃的大手术，医生和护士的紧张度，也绝对不像电影中那种摄人魂魄的惊恐场面！是的，我听到了，听到有男声和女声诙谐的对语，它让我感觉，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次小小、幽默的约会。
    一股液体冲向我的眼睛，我知道，这是冲洗。稍后，我的眼睛开始有了一阵又一阵的刺痛，似乎有一把针，不断地扎向我的眼球。我感觉有些阵痛，心跳不断加速。
    我听到医生对我说：“别紧张、别紧张，放松、放松一点，一会就好了！”根据医生的口令，我慢慢调整呼吸。尽管如此，我眼睛上那一波又一波的痛楚，依然向我阵阵袭来。我知道，医生正在为我手术，却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我看不到，但感觉一阵阵的刺痛连着心里，耳边，同时传来医生温暖的宽慰声。
    整个手术过程中，我都能听到他和助手的对话：“你看，他的眼睛其实非常好，没有近视，而是白内障让他感觉视力越来越模糊！再看看，这眼球，很清澈”助手一直和他讨论着我的病情，这些，我也用心在听着。但是，针扎眼睛的痛楚，伴着医生手起手落，给我带来的阵阵痛楚，依然在心里无法消除，我感到一阵阵的紧张！
    后来，我的确有些受不了了，想到如此继续下去，我可能会忍受不了。正胡思乱想着，又听医生对我说：“好啦！咱们的手术做完了，非常成功！”
    那只刚刚手术过的眼睛，已经被纱布遮住了。然后，我感觉身上的遮盖物被揭起，护士将我从手术台上扶了起来。我感觉一阵轻松，这个小手术的痛楚，远远超乎我的想象，让我明白，再小的手术，都是切肤动肉的，不能用轻松的一句话，就概括过去的。
    在我起身的时候，脑子里还有一点空白的茫然。我听医生说：“没事了，手术非常成功！明天再来找我！”“找谁？”我的脑子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又听医生解释说，明天还来复查，我才“哦”地一声，让护士将我扶出了手术室！
    5。
    朋友在手术室外面等我，见我出来，问：“感觉怎样了？”我苦笑了一下，说：“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些，整个过程，就像拿一把针，在我的眼睛上扎着！”
    他帮我脱去手术衣，把外衣递给我，然后，帮我穿上外衣。进入手术室之前，我把外套、包和手机都留给他看管。这会，在他手上，还提着一小袋眼药水。
    他告诉我：“护士交代了，这眼药水一天4次，每一种眼药水间隔20分钟左右滴一次！还有，近期你的眼睛不能熏油烟，在洗头的时候，不能让洗发水冲进你的眼睛。当然，你最好不要扫地，不能让灰尘进入伤眼。还有，手要洗干净之后，才能上眼药水”
    是的，我一直都在听着，但同时感觉整个人有些虚脱。手术刺痛的余感，一直还留在我的心里，以至于让我心跳从未减速，记忆中留存下不少的恐惧。那个时候，我特别感觉整个人好像虚脱的样子，我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后来，我想起妻的交代，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我告诉她手术成功了，没事了，让她不用担心！这个下午，我没有回去公司，而是回到我的宿舍里。我把遮住眼睛的样子以及病历卡，拍照传到朋友的微信里，告诉他们——医生说了，手术非常成功！
    我想，接下来的我将会很轻松的，因为手术做完了，很成功！我只要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就可以照常上班了。
    可不曾想到的是，接下来让我难受的事情发生了。我开始感觉手术后眼睛的这一侧，头很痛，并且不断加剧。我不但感觉那一侧的头痛，还伴有莫名其妙的饥饿感。
    晚上8－9点钟，我接到护士的电话，问我手术后眼睛有没有疼，我告诉她：头好痛！她问：是不是钻痛的感觉？我说：是的！她又说：没事的，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来医院复查。并且交代——遮住眼睛的纱布，不要撕掉。只要不感染，是不会有事的！
    不过，这一个晚上，因为一侧头痛，让我一直无法入眠。
    6。
    我确实没想到，手术给我带来这么大的不适感！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稍稍眯了一会儿，但醒来之后，还是感觉头很痛。没有办法，我只能草草地收拾一下，径直往医院去了，只有到了医院，医生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到了医院之后，医生让我到手术室里做了一下清洗，然后将我的纱布摘除。突然间，我的眼前一亮，我发现这只眼睛视物非常清晰。在视力检查之后，竟然超过了左眼，达到正常的视力水平。我真的很高兴，通过这次手术，又让我看见了明亮的世界。
    但有一个小小的困惑，是我右侧的头痛，依旧持续着。于是，我问医生怎么回事了？他通过仪器帮我检查之后，说：“估计没问题，手术非常成功！可能是你一开始不太适应，先适应几天看看吧！”对医生的回复，我半信半疑，只能回复他说：“嗯嗯！”因为医生还说，如果手术不成功的话，你的视力怎么可能恢复得那么好呢？
    我告别了医生，去办理出院手续。在排队等待中，我突然感觉胃部极不舒服，一阵艰难的翻江倒海，我吐出了一早上喝进去的茶水。这个时候，我似乎感觉自己好了一点，但右半边的头，还在隐隐作痛。我只好回宿舍，直到下午，才去公司上班。
    我发现自己很可怜的，这么一个小手术，让我受了不少折磨。一些和我同时做手术的大爷大奶们，并没有像我这样，而是感觉很好！这让我非常奇怪，合理的解释只能是这样的——从1000多度的近视眼，一下子恢复到基本正常，是脑神经不太适应吧？
    总之，这一次疼痛，虽然渐渐减退了，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才慢慢消失。但对于光，我还是敏感的，而且由于刚刚做完手术，我的眼睛还有一点血丝，有些不适应，于是，我找来一个茶色眼镜，佩戴上了。
    7。
    这就是我的光明之路，开始时有点轻松，后来感觉有点难受。
    随着头疼渐渐减轻，光明给我带来的感觉却是非常美好的。在这之前，我不戴眼镜视物时，眼前就像一片黄昏，什么东西都是模糊的。或者，就算我戴上了眼镜，把我的左眼一遮，我的右眼视物，也一样是一片阴暗的。
    现在好了，我暂时可以不戴眼镜了，我告诉我的好友们。他们却是这样安慰我的——老戴没事的，白内障手术在国内是很成功的。放心休养几天吧，一切都会好的！我说：“不，不是的！我知道这是一个小手术，没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器官更换，对我来说，他的意义重大，我有义务将此事告诉你！”
    他们的回复都很愕然：“不是吧？这只是一个小手术啊，怎么会是器官更换呢？”
    我笑了，解释说：“是的，是器官更换！医生已将父母给我的眼晶片，溶化掉了。为我换上一个人工眼晶片，这是不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器官被更换了呢？”
    朋友顿悟，报之以祝福的微笑！是的，我的光明之路，开始了！
    一周后的复查，医生告诉我说，视力有点下降了，这也是我们的预期结果。因为在手术之前，我们曾经商量过，我是坐办公室的，看近的时候比较多，所以，他在手术过程中，为我留下了适度的近视眼。这应该是明智的，我想！医生还说，最终的视力结果，要一个月之后才能确定，到时，配个100－200度的眼镜，就可以了。
    还有一个后话，回到公司之后，接到市卫生局打来监督电话，问我：“你是某某吗？上周眼睛手术，医生有收你红包没有？”我赶紧回复说：“没，没没。没收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