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乱纪 -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屠海山

    当初苏恒身化石像留镇古战场，仙灵和鲲鹏老祖必是各执一见，后者显是认定他回不来了，这才答允联姻解怨的法子，而仙灵亦同意如此，自是相信和认可苏恒的能力。
    然而，世事无绝对，纵是刚入修真界不久的愣头青，在经历过一些残酷后也能明晓其理，更何况是横跨两个时代的巨头仙灵？可他还是答应了。倘若百年之后，苏恒终是没能归来，而青儿又无法战胜那位鲲鹏族三古时代至今的第一天才，那以仙灵的身份和威望，是否会毁约悔婚？
    苏恒深深皱眉。
    如果这个问题早一天……不，早一刻在他的脑海中萌生，苏恒想破脑袋都难得出个所以然来。然而，当他从青儿口中得知仙灵亲赴北海、将鲲鹏族天才困于白虎神山之后，他想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如今的弥补，何尝不是仙灵曾给自己另留后路的体现？仙灵倘若真个问心无愧，这番动作就显得多余了。
    苏恒手脚骤然一阵冰凉，轻抿的嘴唇间苦意愈浓，回想起从小到大仙灵无微不至、仿若将自己视为己出的一幕幕，心底再不全然是温馨的暖意。
    仰头回望一眼不夜天，苏恒脸上显露出感激的神情，心里却忽觉空空落落。
    他的这个师父太厉害了，厉害到他不敢将此刻的真实情绪表露出丝毫。
    沐冷二女对视一眼，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照理来说，苏恒有此表现再正常不过了，可始终将他放在心上第一个位置的两女却莫名有种惶惑之感。
    正在疑惑之际，苏恒突然分别抓起她们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紧紧攥住。
    “走，我们去瞧瞧这位大天才。”
    两女脸现红晕，均带羞意，却忽略了他语气中的细微颤音，只能感受到他那双似因感激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掌掌心中的温暖，侧脸瞧他时，只看到他的眼底有些发红。
    二女同时一怔。
    祥云逐渐飘下不夜天，苏恒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
    “世间众生难量，我独有你二人。”
    是独有，而非独剩。正如苏恒曾经所说过的，既然从未拥有，就没有“失去”一说了。
    ……
    在祥云离地面尚有万丈之时，三人忽然感觉到一股庞大的气流从东吹到西，半晌后又从西拂至东，一东一西之间，引动十方风云，仿佛连整个天地都在随那股磅礴如涛的巨浪而移动，声势之壮阔，堪比敖烛的“视暝而分昼夜”。
    三人对望一眼，跳下祥云，朝西而去。
    渐渐地，周围的气流不再是从单方向吹来拂去，而是从十方聚来，再往十方散去。
    显然，他们已经接近气流变化的源头了。
    青儿突然掣起凌霜剑，朝前一劈，一挂剑虹如怒浪般席卷向前，剖开天地，晰一线清明。
    然而，剑虹掠至千丈之外时，却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紧接着，来回吹拂的气流歇止，一阵爽朗的长笑声从虚空中传出，震聋发聩。
    “未来好娘子，可是想念为夫，所以找为夫来了？”
    话音刚落，前方云雾拨开，露
    出一条身形魁梧的大汉，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头长发披肩，双眸神姿慑人，顾盼之间，极具威势，此刻那颇有风霜的脸庞满是温和笑意，正笑呵呵地凝视着绿裙女子。
    青儿面无表情，既不摆臭脸给他瞧，也不出言奚落讽刺，更不接对方的话，好像自己完全是个不相关的局外人，万事不萦于心。
    可也正是这副态度，让魁梧大汉更加的心痒难搔，愈发喜欢。
    屠海山是鲲鹏族大鲲一脉的后 进英杰，幼时曾以族内的第一天才昆蓬为榜样，勤勉好学，勇于进取，八十多年前古战场开启，目送昆蓬入古战场争霸的屠海山更是被激起了万丈雄心，暗下决心要力压九派、拔得下一届古战场争霸战的头筹。
    十一年的苦功，屠海山出乎所有族众意料，在北海之上逆天实现鲲、鹏两种形态的来回转换，惊艳北海，震惊天下，从此名扬大千。
    其后，屠海山的足迹遍布北海与北俱芦洲，挑战三大皇族、十二大王族共八十一战，无一败绩，所向披靡，声名如日中天，成为数十年来北海上最耀眼的新星。
    鲲鹏老祖念其功，亲口嘉奖其为“鲲鹏族三古时代至今的第一天才”?，并将族内一直空悬的白虎神山徒婿名额相赠，以资鼓励，以彰其能。
    屠海山领命后，初始并未将迎娶白虎一脉传人之事放在心上，毕竟他也只是碍于老祖宗的颜面不好拒绝罢了，对于这种功利性的联姻，他本身毫无兴趣，故而只想着等时候到了就给对方个名分也就罢了，倘若瞧着喜欢，多个老婆又是多大点事？
    然而，当青儿问剑凌天宗的事传遍天下后，屠海山一下子坐不住了。
    苏恒之妻沐青儿，特来问剑凌天宗。
    屠海山听闻沐青儿仍以“苏恒之妻”自居，当场就要跳脚骂人。老子不管你以前是谁的情人，既然跟老子有了婚姻之约，就不许你再称自己是别人的婆娘！
    至于他们的婚姻之约当时其实并未完全成立，还得等几十年后苏恒是否归来才能作定论，但一向强势的屠海山可不管这些。
    于是乎，屠海山怒气冲冲地就来白虎神山兴师问罪了，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来，就足足驻留了几十年！
    那个温婉如水又似遥不可及的柔美女子，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拨动了他的心弦，那身娴静如空谷幽兰的气质，又是那么的超凡脱俗，让他深深难以自拔。
    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人总是渺小的，屠海山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在他小心翼翼去迈出第一步时，自从成名以来不知有多少妖中大族年轻女子自荐枕席的他却碰了一鼻子灰，那个心仪女子没有半句冷言冷语，也没有恶语相向，甚至不曾有一个鄙夷嫌弃的眼神，可是她的冷漠态度却比骂他一百遍、打他一千次还要让他心中哇凉。
    数十年里，他看到她的次数极其有限，而她对他说过的话……他清楚地记得只有可怜的十三句。每思及此，屠海山就欲哭无泪，且愈发疑惑和嫉妒当初的小天尊是怎么俘获她的那颗芳心的。
    不甘失败的屠海山使劲浑身解数，或君子或登徒子、或儒雅或放纵地用了好几种不同的方式来追求佳人，可最终都铩羽而归。再然后，他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想着
    等约定期限一到，到时候先娶了这女人再说，只要她进了门，以后日日夜夜在一起，还怕征服不了对方？
    作为鲲鹏族三古时代的第一天才，屠海山不至于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他不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还比不上一个死人。
    而今日的邂逅，对屠海山来说更是意外之喜了，同时心思活络了起来，莫非是这小妞被自己打动了？
    狂喜之下，屠海山不禁得意忘形，出言调戏。
    然而，在他看到青儿的冷淡反应后，他就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顺着青儿的目光看去，发现她始终在凝视着一个脸色铁青的小白脸，屠海山险些当场气歪了鼻子，一向粗中有细的他在极怒之下一时被妒火冲昏了头脑，都没考虑到天底下能赢得青儿如此眼神的男子会是谁。
    当然，姿色根本不亚于青儿的冷月舞就更没被他瞧在眼里了，甚至都没意识到她的到来。
    屠海山切齿道:“好娘子，家里来客人了，你怎么不给为夫引荐引荐？”
    青儿置若罔闻。
    屠海山愈恼，瞪眼看苏恒，恶狠狠地道:“臭小子，你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赶紧滚蛋，别打扰我夫妻俩的二人世界！”
    在屠海山“好娘子”三个字出口的时候，苏恒胸腔中的杀意就几近沸腾，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当场就要忍不住出手。
    不过，听到屠海山这句话后，苏恒突然心念一动，非但没有怒极爆发，反而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欢畅的快意。
    沐冷二女和屠海山同时愕然。
    尤其是前者，更知道他的这般反应有多么反常。
    “好青儿，来，亲个嘴儿。”
    话音刚落，苏恒俯下头，一口吻住了那抹软玉温香。
    青儿猝不及防，双唇一阵温润，浑身一僵，继而身体里似有一股暖流涌过，暖洋洋的，让她几乎瘫倒在苏恒怀里。
    冷月舞脸色尴尬，撇过头不去看。
    屠海山一怔过后，暴跳如雷，当场就要破口大骂。
    蓦然间，脑海里似有一道电光闪过，屠海山怒气一下子消了一小半，看着苏恒，皱眉道:“你是苏恒？”
    半晌唇分，苏恒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地感叹道:“真甜！真香！”
    青儿被闹了个大红脸，忙低下头掩饰脸上慌乱的神情。
    屠海山额头青筋暴跳，呼吸逐渐粗重，自他现身时就消失的气流再次涌起，随他的一呼一吸来回吹荡。
    可随着苏恒一挥手，十方便一片清明，无视屠海山瞬间凝重的脸色，苏恒笑吟吟上前，答非所问：“在下初来宝地，人生地不熟，想向兄台请教个事。”
    屠海山冷冷看着他，看他在卖什么关子。
    苏恒一边说，一边在袖子里掏摸，最后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中，拿出一卷画轴，笑道:“不瞒兄台，在下有个后娘生的表弟，因为小时候溺过水，脑子有点拎不清，经常做些稀里糊涂的蠢事，这不，前不久又从家里跑出来弄丢了，所以在下出来寻他，不知兄台可曾见过我那可怜的兄弟？”
    说着，他将那卷画轴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