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开天 - 第五十六章 最后的松山城

    辽东·松山城
    夕阳西下，天际染霞。
    城墙上血气浓溢弥漫，犹若乌云盖顶般的硝烟煞气，化为生命之红，状若血云笼罩，势若血雾包裹城头。
    城墙外面有一道护城河,河与墙之间有一带相当宽的地，只是现在这上面已布满了死亡的尸体、沙包以及刀枪箭矢。
    号角声中，潮水般连绵不绝的清军。趁机登上墙头，硬挤进城墙中，占据立足之地。又为后方援军争取了登墙时间、空间和便利。
    城墙内侧石梯，挤满了守城明军，只要有空隙就挤上城墙。
    城墙上的守城军，持枪执刀拿盾，密集挤向登墙清军，城墙之途，兵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人冲上去，不要说厮杀了，就是进去也是用挤，可谓是推杀、挤杀。
    明军此时完全是拿命硬推，意图把刚刚攻上墙头的敌军推下墙去。
    鳌拜沿着堆积如斜坡的尸骸、碎石等物，清军顺利抵达城墙边，已经攀登到城墙墙垛。
    紧随着，小部分清军精锐沿着云梯迅速攀登，大部分精清军锐借助那无数搭在城墙的云梯，状如狲猴，以极快速度拔高，轻易躲避墙头落下的利箭、滚油、滚石、滚木等。
    身材精壮的鳌拜，左手持着狼牙棒，右手配盾，脚下猛然下云梯用力，借助弹力猛然拔高一米，去势稍尽，足尖在墙垛一点，就抵达墙头，势不可挡。
    与鳌拜速度差不多者，还有几位他的随身亲卫。
    眼看墙头在即……
    “轰……”
    一团寒芒爆现，威力可洞金穿石，狠狠刺向鳌拜。
    鳌拜凶悍不退反进，青筋浮现，加大自身力量，暴喝一声，手中狼牙棒轰出，悍不畏死随着狼牙棒冲向寒芒……
    “砰……”
    沉闷巨响，余音震聋周围军卒。
    “啊！啊！啊……”
    一阵阵震耳嗡鸣的狂吼声中，鳌拜到底是刚刚达到城墙，还未稳定立足之地，虽愤起反抗，但还是被击落墙头从云梯上摔了下去。
    曹变蛟口吐粗气收回手中长刀，顺手料理了跟随鳌拜上墙的几个牙兵。
    正在这时，脸庞上传来丝丝凉意，接着不到片刻敌营传来收兵号角声。曹变蛟和周围残存的县兵都长松了一口气。知道暂时算是安全了。
    终于度过去了，估计这是墙上所有人的心声。
    自从大军兵败以来，曹变蛟便随着洪承畴被迫困守松山，收拢溃兵，总算凑齐了两万五千多人马。
    但清军这些天天来，每天攻打，他们日夜抵抗，如今已减员直至两万左右，伤亡比例达到两成以上，要知道这时守城不是野战，可想战斗之激烈。
    绵绵细雨之下，曹变蛟站在城墙上的背影格外显得孤独无助。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一天还是两
    天，但是他只要不死，就要坚守，这是他身为汉人的责任，身为武将的宿命。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是此等写照。
    曹变蛟接着又想到了，和自己一起支援锦州的八大总兵，顿时，怒意丛生，暗骂不已。
    “全都是些没卵子的孬种！特别是王朴那货，要不是那软东西被吓破胆不顾计划，提前撤退，十三万大军也不会立即崩溃，自身与洪督师也不会落到困守孤城的地步。”
    曹变蛟站在墙头上，看着围着墙外那连绵不绝的建虏军营默默无语，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身上而不自知。
    战后，已是夜幕降临，城外层层明亮，光辉交映，亮澈夜空，喧喧哗哗、欢歌喜语自是不说。
    松山城内此时却哀嚎遍地，士气低迷，人人麻木。自八月份战败后，退入松山以来，清军便大规模进兵松山，誓欲破城，日攻夜打。
    九月，洪承畴、曹变蛟等尽率城中马步兵，趁夜突袭，寄望突出重围，但是清军在就在皇太极的吩咐之下，严防死守，势必围歼，奋战半夜之后，损失数千，不得不退入城中，宣告突围失败，自从众人士气开始跌落，靡靡不振起来。
    松山城楼之上，洪承畴萧条孤寂的身影伫立于此，眺眸远望，城外尽是清军营帐，暗忖，显然，皇太极对自己等残军已抱有必灭之心，团团围困，也不攻城，这是要坐等自身粮尽而亡。
    想到此处，洪承畴转身望向旁边的王廷相、曹变蛟以及巡抚丘民仰三人，开口问道。
    “城中储藏粮食几何？还可坚持多久？”
    三人听此，互相张望，到底还是巡抚邱民仰这个文臣对庶务熟悉，面色沉重的回答道。
    “城中存粮本就不多，而且当时大军败退，大部分物资都残留营地，未曾带入城内，如今存粮就算节省也最多只够一个半月用度了！要是城内在得不到救援，恐怕……恐怕转饷路绝,阖城食尽之境就在眼前，到时候不被建虏杀死也会生生饿死在城内。”
    “救援？怎么救援？关内援兵，尽是些没卵子的孬种！个个贪生怕死，畏虏如虎，竟驻宁远，蜷缩城内，不敢前行。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在那里给我送行么，看着我们活活饿死困死乎？”
    曹变蛟带着一脸疲惫，听到此处，炸了毛似的怒愤填胸回答道。
    他已二十七个昼夜没卸甲，每日皆是浴血奋战，但是那些援兵的嘴脸让其感到越发心寒与绝望。
    众将听到此处，也是嚷嚷吵吵，大骂不已。借此宣泄自身怒气与恐惧。
    洪承畴见此脸色也是黑得跟锅底似的，但是到底还是城府深沉之辈，沉得住气，没跟手下那些丘八一样，喧哗辱骂，明白越是危险时刻，越要冷静自律，静思片刻之后。
    挥手制止了怒骂的众人，装作踌躇满志自信满满道。
    “如今，援军已经指望不上了，但是我相信陛下，相信朝廷是不会放弃我等，此刻，我等也不能只靠朝廷，也要打起士气，靠我们自己自救，敌军围城日久，想必如今也已懈怠，今夜我等再次全城夜袭，趁其不备，看看是否
    可以突围而去。”
    众将见洪承畴的突围之言后，虽然都觉得机会不大，希望渺茫。毕竟皇太极、多尔衮等都是征战多年的宿将，想来不会如此粗心大意。但是到底也是一个机会，人都是心怀侥幸之辈，特别是此时身处于绝境的明军将士们，都希望有那么一颗救命草。
    就像俗话所说，万一呢？什么都有个万一，只要有机会众人都不是想死之人。
    于是，众将皆点头称是，急忙下去做准备，唯独曹变蛟这个总兵留在此处。
    见众人走远，曹变蛟心事重重的对洪承畴询问道。
    “督师大人，莫非真的认为大军可以突围成功？”
    洪承畴见是曹变蛟发问，暗忖，此人乃自己老部下了，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多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为人也不是那等长舌之人，当下也不隐瞒，长叹了一口气，坦白明言。
    “唉！九死一生，几乎没有成功机会？”
    曹变蛟见洪承畴如此说道，面色不由大愕，吞吞吐吐问道。
    “那督…师大人为何……为何？”
    洪承畴止住了曹变蛟接下去的话，直接打断道。
    “你是问我为何还要如此安排是吧！”
    说到这里，身体转过去，往城墙靠了靠，双手撑在墙垛之上，双眸远眺城外那团团密布的明清军营，语气凄凉喃喃。
    “变蛟，这就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虽一撮就破，但是大家都需要它，也愿意相信它，愿意信它真是存在。世事无常，有时候老夫也得做些无奈之举呀！”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为了突围而出，主要是为了安抚众人，给大家一个希望，不然全军惶惶终日，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变乱发生。到时候，你我还可以控制大军？不这么说，恐怕最后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说道此处，话锋一转，慷慨激昂道。
    “况且，我宁愿大家就是那扑火的飞蛾，在最后一刻视死如归，绽放一生最美丽的的瞬间，也不愿众人斗志全无，发生内讧，投降待死！”
    说到这里，又自嘲了句。
    “其次，突围此举也不能说全无希望，到底也有那么丁点希望吧！虽然非常渺茫，希望！呵呵！”
    洪承畴笑声满是凄沧无奈的回响于夜空。
    此时，身怀满腔报国之意的洪承畴恐怕也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投降满清，成为满清灭亡中国，建立异族政权的大功臣。
    曹变蛟听此也是神色黯然，暗忖，无知虽然凄凉无为，但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其实他知道洪承畴还有一句话没说。
    那便是，“如今松山之内汇集残兵众多，已有两万多人，而粮食短缺，如此突围，部分战死也是节省粮食开支的一个办法。” 虽然很是残忍，但确实是事实，是生机，于国于军都是有利。
    顷刻后，曹变蛟这个未因满清包围陷入死境，一直充满战斗激情的耿直汉子，此时双眼无神，亦满是孤寂般，踽踽独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