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纸斜行闲作草 - 第十六章 旧人相见,分外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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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梦一场的颜澪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看着四周环境,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昨夜在树下喝酒,后面的事记不得了。
    房间内还是自己离家之前的模样,只不过破旧斑驳的墙面已经粉刷一新,颜澪起身洗了把脸,刚用毛巾擦净,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颜澪推门一看,见家丁们已经起床,正在雪梨的指挥下打扫院子。颜澪有些诧异,这些人什么时候开始听小姑娘的话了。
    如果颜澪知道,自己昨晚是被雪梨强拉硬抱才回到屋里睡下的,一定会觉得羞愧,如果知道自己压在雪梨身上的时候,正巧被一名起夜的家丁看到,颜澪一定会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就这样,雪梨在家丁们心里已经换了一种身份。见颜澪没起,几人就在院里等着,当一脸困意的雪梨整理着衣服推门出来,便呼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让雪梨安排工作。
    雪梨一开始吓了一跳,本来昨晚自己扛着颜澪进屋后就累的不行,又被醉倒的颜澪压在身下,好不容易推开,仅存的力气也用光了,便倒在一边也睡着了。
    醒了之后出门就被家丁们围住,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夜过后他们就对自己有些恭敬,但小姑娘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于是就让他们打扫院子。
    谁知道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还真听话,打水扫地,除草修墙,忙的不亦乐乎。
    颜澪看着好笑,虽然不知道为啥这些桀骜不驯的汉子们突然这么听话,但看到雪梨叉着腰指挥,觉得这一幕很滑稽。
    咳嗽了一声,引得家丁和雪梨对自己行礼,颜澪摆摆手,让家丁们休息一会,然后对雪梨笑道:“进屋,我有事要问你。”
    雪梨怯怯地跟在颜澪身后,感受到身后家丁们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有些忐忑。走进屋后,颜澪转身关门,见家丁们眼神暧昧看着自己,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怒瞪一眼,惊得鸟兽散。
    关好门,颜澪坐下后看着紧张的拽着衣角雪梨,雪梨本就紧张,以为自己指挥家丁让颜澪心中不悦了,再被颜澪盯着就更慌了。
    颜澪见她这副模样,笑道:“慌什么,我是要问你之前在哪家当丫鬟的,我记得是姓李的。”
    雪梨松了一口气,便一五一十说了自己的情况,颜澪沉思片刻道:“那家商户的家主可是叫李一舟?”
    雪梨点了点头,颜澪轻轻哼了一下,然后便没有再说话,对于这位霸道的商人,颜澪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如果不是他,当年自己怎么会被人当贼追了一晚上。
    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来女儿也随了他,而且冷漠无情,铁石心肠。颜澪想起此事,心中愤愤不平,便皱眉凝思。
    雪梨不知道颜澪和李家的过往,以为颜澪是在恼怒自己在李家没学好规矩,于是道:“奴婢进李家时间不长,很多规矩都不懂,今后奴婢再也不敢随意,请澪哥儿不要生气。”
    颜澪没想到这小丫鬟心思还真的多,不过想的有些歪,又见她怯生生的可怜样,决定逗逗她。当即板着脸道:“看你刚才指挥他们,有模有样的,是要当我的内宅管事吗?”
    雪梨慌忙摇头道:“不敢不敢。”
    颜澪道:“那你是想当贴身女使?”
    雪梨还是慌忙摇头。
    颜澪不解道:“那你要做什么?难道是……”犹豫了片刻,一脸坏笑道:“你不会是想当妾吧?”
    雪梨惊的呀了一声,瞬间满脸通红,低着头颤抖着不说话。
    颜澪惊讶道:“还真是?你竟然馋我的身子。”
    雪梨羞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奴婢不敢妄想,只要在澪哥儿家里当个普通丫鬟就行,端茶递水,打扫清洗就好,其他的奴婢没想过。”
    颜澪知道自己再逗下去她又要哭了,于是急忙让她起身道:“你也不必总叫自己奴婢,就说自己名字吧,而且和你说过不要动不动就跪下,我家里没这么多规矩。”
    雪梨点点头,依旧低着头不说话,颜澪道:“跟了我好几天了,一直没给你明确的身份,从今天起……”
    顿了顿,见雪梨一脸紧张看着自己,似乎等着宣判一样,颜澪笑着道:“你就当我的贴身女婢吧,回头我教你都要做什么。”
    雪梨开心地点点头,丫鬟能够直接当贴身女婢,在别人家是极少发生的,而且颜澪又是青年才俊,今后前途不可限量,自己成为他的贴身女婢,只要好好做事,以后不管招多少女婢,自己的地位也要比她们高些。
    颜澪哪里知道她的小心思,也是雪梨运气好,成为颜澪的第一个丫鬟,她不贴身谁贴身,全家上下十几口人,就这一个女生。
    颜澪负手出门,清了清嗓子道:“各位把手里活放一放,我说件事。”
    家丁们把手里工具放下,看着颜澪等他说话。颜澪道:“从今天起,雪梨就是我的贴身女婢,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要互相帮助。”
    家丁们闻言心中窃笑,昨晚不都贴身了吗,还用说给我们听?难怪之前家主不找女婢,原来是没看中,再看雪梨怯生生娇滴滴的,合着家主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平时和颜澪嬉笑惯了,家丁们一齐起哄的“哦~”的一声,然后嬉皮笑脸看着颜澪。
    颜澪一头黑线,不就是多了个女婢吗?你们这一个个什么龌龊的思想,没好气的道:“你们这帮人啊,罚你们继续收拾,老五老六和我去趟恒州。”
    老五老六迎上前道:“澪哥儿是骑马还是坐车?”
    颜澪不解道:“有什么区别吗?”
    老五嘿嘿一笑,道:“骑马的话,不就是咱们兄弟三个,坐车嘛……”说完冲着雪梨一阵挤眉弄眼。
    颜澪飞起一脚轻轻踹在老五身上道:“废话真多,套车去!”
    老五老六哎了一声,就跑远套车去了,颜澪对雪梨道:“带上契约和身契,和我去县里重新登记,现在是在我家了,不改一下会有麻烦。”
    雪梨当即高兴起来,进屋取好东西,坐上马车,便和颜澪三人出发了。
    路上很顺利,进了恒州也很顺利,到了县衙也很顺利,可是不顺利的是,登记的书吏不同意更改。理由是雪梨是逃出李家的,需要带回李家接受处罚后,李家愿意放人才行。
    颜澪叹了口气,于是同意让李家派人来,虽然不想见,但是为了给雪梨改籍,又必须如此。
    等李家人到了,颜澪一眼认出了领头的就是李严,还是那张令人厌恶的傲娇脸,还是那样的狐假虎威样。
    李严带着几名家丁,进了大堂就奔着雪梨走了过来,一把抓住瑟瑟发抖的雪梨,怒喝道:“你这贱婢,不但逃出家门,还拐带了四姑娘,说,四姑娘现在何处。”
    雪梨又痛又怕,哭着说自己不知道,颜澪看不过去,伸手一把抓住李严手腕,轻轻用力,李严吃痛,哎呦一声松开了手。
    颜澪冷冷道:“说话客气点,她现在是我的女婢,别动手动脚。”
    李严丢了面子,怒道:“哪来的小子,敢和李家撒野?”说完招了招手,几名家丁立刻围了上来。
    颜澪笑了笑,然后对书吏问道:“若他们打了我,是不是我可以直接让王县令升堂问案?”
    书吏点了点头,李严急忙让家丁退后,颜澪松了手,对揉着手腕的李严道:“我有你家姑娘将雪梨卖给我的契约,两贯钱,白纸黑字,所以雪梨现在是我的人。”
    李严狐疑地走到书吏那里取了契约看了,然后冷笑道:“哼,谁知道这个贱婢是不是和你同伙,绑了我家四姑娘,伪造契约想离开李家,两贯?哼哼,买她的时候可是五贯。”
    颜澪无所谓道:“可以,我给你五贯,只要你把雪梨身契拿来。”
    李严一愣,多年不见他已经认不出颜澪了,加上颜澪今非昔比,此时仔细观察,发现颜澪衣着华贵,不知是哪家贵公子。
    李严换了一副笑脸道:“小郎君请了,雪梨身契自然可以交给小郎君,只是我家四姑娘和这贱婢一起出门,至今未归。适才见契约上有我家姑娘的签字,还望小郎君让我问清我家姑娘的行踪。”
    颜澪道:“不必问雪梨了,我们是在锦州遇到的,当时她们二人急需钱财,便将雪梨卖给了我。”
    李严狐疑道:“小郎君此话当真?”
    颜澪冷哼一声道:“一买一卖,我何必隐瞒,至于她是不是四姑娘?我是不知道真伪的,她说是就是,我也只是卖下雪梨,问那么多做什么?”
    李严想想也是,就看向雪梨,雪梨对他还有畏惧,急忙道:“真的,姑娘和我在锦州分别的,姑娘想回家,但是没了路费,就把我……”想到这里,雪梨眼眶红了,咬咬牙道“……就把我卖给了家主。”
    书吏道:“契约也是这样写的,而且有签字画押,你看看是不是,如果确定,就拿出身契,我即刻更改。”
    李严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四姑娘的笔迹和印章,也只能点点头确认无误。书吏在簿子上进行更正,然后让李严交出身契。
    颜澪接过,递给雪梨,雪梨喜滋滋地把身契放进怀里。颜澪在簿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对书吏行礼道:“多谢官人。”
    谁知还没等离开,就见李严大声喝道:“你便是颜澪?”
    颜澪见他认出了自己,笑着道:“李管家多年不见,还是老样子。”
    李严瞪大眼睛,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贵公子就是当年的贫苦猎户。于是急忙对书吏道:“这位大人,他就是当年从我李家跑出去的小贼,快快拿下他。”
    不说此事颜澪还不生气,李严这么一喊,颜澪顿时心中火起,冷笑道:“李管家,我何时偷了你家东西?偷了什么?一五一十说清楚。”
    李严道:“休要强词夺理,来人,把他拿下!”李家家丁闻言就要上前,但老五老六迎上去将他们拦住,双方争吵推搡起来。
    颜澪对李严冷冷道:“当年蛮横无理,如今依旧如此,你当我唇齿剑现在是好欺负的?”
    一听到唇齿剑,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李严不敢相信看着颜澪道:“你说什么?”
    颜澪道:“我说的什么你听得很清楚,现在一应程序都已经结束,雪梨从今天开始是我的人。”
    从怀里取出钱袋,颜澪摸出一块银子放在案桌上道:“当着这位书吏的面,银子我给你,十两,你若还想诬告我是贼偷,过去的颜澪可以跑,现在的颜澪可不怕你李家。”
    对着李家家丁道:“今天我颜澪就要从这里带着我的人走出去,谁想拦我尽管试试?”
    李家家丁齐齐后退几步,颜澪抓起雪梨的手,笑着对老五老六挥挥手,几人挺胸抬头走出大堂。
    李严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颜澪的身影消失,依旧不可思议地问道:“他说他是……唇齿剑?”
    书吏点点头,然后道:“李管家将银钱收好,一应事必,告辞了。”说完收好账簿转回后堂。
    李严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同样不知所措的家丁,咬咬牙道:“回家,禀告官人。”
    颜澪出门后,一路沉思,雪梨和老五老六牵马拉车一路跟着,也不敢打扰,颜澪走到一处书摊前,向写字先生借了纸笔,匆匆写了几句话,然后吹干墨迹叠好递给老六道:“老六,辛苦你一趟,骑我的马去辽阳府,交给张栎予。”
    老六也不多话,他知道颜澪一旦布置任务就是有大事,于是接过来小心收好,骑马出城而去。
    颜澪接着道:“老五,你辛苦一趟,先回村中,告诉阿大,仓鼠小队开始行动,目标恒州李家。”
    雪梨在马车上看着这一幕,此时的颜澪浑身上下透着寒气,话语间隐隐有些杀伐之气,老五也不再想个懒懒散散的家丁,而是一瞬间变得像个战士,郑重道:“遵家主令。”说完上马便走。
    颜澪坐上马车,掀开车帘笑着问雪梨道:“想吃什么?恒州有一家面食店很不错的。”
    雪梨刚见他的杀伐之气,此时又见颜澪的温文尔雅,没有反应过来,这人是怎么做到两幅面孔自由转变的?
    见雪梨有些畏惧看着自己,颜澪笑着道:“怕了?觉得我很吓人?刚才还要吃人,现在又和气起来了?”
    雪梨点了点头,有慌忙摇了摇头。颜澪打趣道:“你享福了,丫鬟坐车,家主赶车,还得我请你吃面。”
    雪梨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雪梨今后一定好好照顾家主。”
    颜澪赶着车,一路和雪梨闲聊,根本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在颜澪的追问中,雪梨才扭扭捏捏说出了自己的本名。
    雪梨叫周雪娘,因为出生在冬日大雪天,本来是农户家的孩子,但是前年受了天灾,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父母只好把她卖进李家,因为年纪小又老实,就让她当李家四姑娘的丫鬟。
    只是她太老实了,每天被其他丫鬟欺负嘲笑,她一直默默隐忍,因为喜欢吃梨,所以四姑娘就叫她雪梨。
    颜澪问道:“那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雪梨道:“澪哥儿如果不喜欢,可以换的。”
    颜澪道:“你若是不喜欢,就不用这个名字,我就叫你雪娘。”
    雪梨道:“可是奴婢都是家主起名的。”
    颜澪道:“别人家是,我家不一定是,不过雪娘叫起来确实少了意境,从今天起,你就叫凝雨吧。”
    周雪娘默默点头,默默记下了自己的新名字,现在的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名字。看着颜澪的背影,周雪娘想起了颜澪说过的那句话。
    “你们也是人,和我们只是身份不同,跟着我,我改变不了你们的身份,但我可以让你们做一个真正的人。”
    或许家主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但是却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原因周雪娘说不出来,但是跟着这样的家主,感觉特别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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