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纸斜行闲作草 - 第二章 摸鱼时的突然袭击

    太白山便是后世的长白山，山高水清，纵横绵延。虽是火山，目前处于休眠期，因此丛林茂盛，郁郁葱葱，山中飞禽走兽，充满勃勃生机。
    南山村紧邻太白山和鸭渌江，村民多以渔猎为生，这太白山中物产丰富，林中多是珍禽异兽，珍贵药材。山南便是高句丽，两国亦有交易往来，是以村民过的并不清苦。
    颜澪前一世常来长白山探险求生，在这一世又生活在这附近，虽说此时的长白山和前世地形地貌略有不同，但既然当了猎户，自然三五日便进山打猎，依照前世总结的经验，倒也对这一带颇为熟悉。
    只是这一带山谷甚多，错综复杂，颜澪这三年经常进山，自然熟悉，但周石等人却不是猎户，虽是土生土长，平时却并不进山。虽然熟悉一些地势地形，却不敢走进深山密林，且不谈哪里会突然出现毒虫野兽，只说稍不留神就会迷失方向。
    昨夜里长召集了全村的里胥和猎户，五名里胥和一名猎户一组，把守一处山谷，严密盘查来往行人。众人中有人心中暗想这荒山野岭，甚少有行人会来，商旅都走官道和商道，只是却也不敢违令。但颜澪觉得这福王之子乃是逆犯，自然是要想方设法避开盘查，反倒会通过翻山越岭的方式逃去高句丽。
    周石当先点名要了颜澪和自己同组，颜澪无奈苦笑，只是其他几组的里胥面露失望之色。这颜澪虽是外来户，却在这两年名声鹊起，成了远近闻名的猎户，不说他捕猎本事高超，之说他能在茂密的山林之中准确辨明方向这一本事便令众人佩服万分，一般只有村中十几年的老猎户才能做到，但颜澪只来这里三年而已。这样的活地图，谁不愿意同组？
    众人分组完毕便赶到值守的地界，几人先是巡查了一圈附近山林，不曾见过有人行走过的踪迹，颜澪和周石又爬上大树，眺望四周，见并无异常。几人便回到山脚下准备歇息一阵。
    众人围坐在一起闲谈之时，颜澪正蹲在一颗大树的一段粗壮的枝干上，明亮的双眼缓慢的扫视四周，然后缓慢地抬起手中的短弓，张弓搭箭，谨慎小心地移动方向，接着快速松手，接着右手向身后抄出另一支木箭，迅速地又是一箭。
    第一支木箭惊了一头麝，这头雄麝正在除去让自己腹痛的麝香，颜澪等的就是这一刻，因为麝这种动物生性机敏狡猾，知道猎人捕杀自己就是为了取麝香，因此听力嗅觉机器灵敏，如果被猎人追赶到生死绝境，会毅然决然吞食麝香，让猎人无功而返。但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每年开春时候，积攒一个冬天的麝香会让雄麝腹部坠痛难忍，因此雄麝会自己破取麝香，用屎尿掩埋，这样的麝香已是成品，极其难得，价值可值万贯。
    那麝香刚被雄麝取出，颜澪的木箭也到了。雄麝听到破空声便向右窜起，本想扬起后蹄将麝香毁去，只是颜澪早已判断清楚，第二支木箭接踵而至，方向正是雄麝的后蹄处，雄麝急忙收蹄，接着身形躲闪，猛地转头向南，企图反方向逃窜的同时将麝香毁掉。
    颜澪哪里能让它如意，张弓搭箭，咻咻又是两箭，他倒不是为了射中雄麝，只是为了赶走它。那雄麝眼见不能如愿，连蹦带窜躲开木箭，颜澪手中不停，咻咻咻又是几箭过去，将那雄麝赶远一些，自己迅速从树上爬下，又不放心，向雄麝逃窜方向用口技发出几声箭支破空声，惊得那雄麝远远跑开。
    颜澪看雄麝跑远，满意地一笑，转身走到雄麝破取麝香的地方，蹲下身子寻了半天，又用鼻子仔细闻了闻，随即拨开一处草丛，用碎布包起地上一团棕褐色的物体，这物体散发奇特香味。便是极为难得的成品麝香。
    小心将这团麝香层层包好，防止香气溢出，然后放进腰间的鹿皮口袋，颜澪满意地拍拍手，取回自己的木箭。寻了方向走出山林。
    向东走了一段路，便见面前是一处谷口，谷口处有几人正在路口横放了一套桌椅，一辆牛车停在路中，几个穿着公差服饰的人正围坐在一起喝水聊天。
    众人听得林中有响动，齐刷刷望去，见是颜澪从林中走出，几人松了口气，其中一人笑着招手道：“颜小哥这般快？不知在林中又猎到什么了？”
    颜澪自然不会说自己取得了上品麝香，所以路上猎得几只野味来应付这几人，于是从背篓中取出野兔道：“今天运气不错，打得几只兔子，诸位有口福了。”
    众人笑着称赞：“颜小哥好本事，要是我肯定打不到这么多。”
    颜澪麻利地剥皮取肉，此时虽已入了六月，清晨山中气温还是较低，海拔最高处依旧有些冰雪未化，因此所有人都是穿得厚实，自然也不怕兔肉招惹苍蝇。众人又砍了些树枝，生起篝火，又搭成架子将野兔挂在上面。
    众人聚在篝火边说笑了一阵，一名叫李五的里胥道：“这六月份山里还是有些冷，听说再往北的地界积雪还没化，很多野兽都跑进咱们的附近山觅食了。”
    周石喝了一口酒道：“往年都是如此，去年雪下的大，封山了好久，不然那只山猫怎么会跑到咱们村祸害？”
    一名里胥接着道：“多少人家的鸡鸭都被这畜牲祸害了，还伤了好多人，咱们兄弟不也伤了两个？围了半个月愣是没抓到，不过多亏了颜小哥。”
    其余里胥点点头，向颜澪投来敬佩的目光。颜澪笑了笑也没搭话，只是也不禁回忆起去年开春那惊险的时刻。
    去年从太白山北部来了一只山猫，许是大雪封山日久，四处觅食无果，竟然到处袭扰村落，南山村的家禽也不幸免，各村猎户进山围捕，谁知这山猫不但狡猾，而且凶悍异常。甚至抓伤了一名恒州的公差。于是恒州知府悬赏猎捕，几个村的猎户虽然心动，但是这几日见识过那山猫的厉害，因此踌躇不定，于是几个村的猎户聚在一起，商议一起围捕，赏金均分。
    颜澪倒是没有和其他人商量，一人进山转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回来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就在几个村猎户一起满山寻找山猫的时候，第四天清晨，几名猎户见颜澪浑身血污地抱着山猫从山上一步一步走下来，众猎户迎上去一看，只见颜澪浑身抓痕，尤其是腹部的伤最为严重。
    这一消息迅速传开，南山村的猎户兴奋异常，骄傲之情溢于言表，喜气洋洋抬着颜澪就往村里跑。其他村的猎户自然不信只有十四岁的小孩能一人猎杀山猫，一路沿着血迹痕迹寻去，才发现半山腰的一处山洞前的洁白的雪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和打斗的痕迹，方知真是颜澪一人独斗的这只山猫，众人顿时敬佩万分。
    消息传到恒州，县令听闻大喜过望，自己管辖区域内出了这般人物，少年英雄为民除害，这是一段佳话，自然也给自己的政绩添上了一笔。因此不但给了颜澪一笔丰厚的赏金，更是送了颜澪一把极好的匕首。
    一时间颜澪算是在恒州有了一些名气，加上南山村的村民大肆宣扬颜澪，一时间颜澪已经是这一带最有名的猎户，尤其是他的猎物大部分能保持皮毛完整，品质极佳，又能在山中辨明方向。所以很多的商旅都找他收购动物皮毛，或者请他带路，一些医馆郎中进山寻药也请颜澪当向导。
    其实那次狩猎，颜澪还是大意了，本来他在雪地里潜伏了一天，终于等到山猫放松警惕的时候发动偷袭，结果因为长时间的潜伏，手指冻得僵硬，弓箭失去了准头，眼见山猫向自己猛扑，颜澪只能近身搏斗，不过为了得到一张完美的兽皮，几次有机会重伤山猫都没有下手。
    但山猫毫无顾忌，异常凶悍，身形敏捷。颜澪穿得又厚重，行动不便，身上被抓伤了不少，腹部也被山猫的利爪破出了一道伤口，但颜澪不进反退，抱住山猫翻滚了一阵，不顾山猫的抓咬，紧紧扼住山猫的颈部，用匕首划开了山猫的喉咙，接着反手用匕首将山猫牢牢钉在地上，总算是解决了它。
    那次之后，颜澪养了半个月的伤，同时认真总结了一下，自己前一世的野外求生的经验在这一世还是稚嫩的很，自己的体能，耐心，搏斗技术，打猎技巧都有待提高。从此之后，颜澪开始了各项训练，依照前一世的经验严格制定了训练计划，甚至以战代练，一次次的总结，一次次的训练，一年的时间不但技艺提高了不少，身体也更加壮实。
    回报就是颜澪受伤次数越来越少，狩猎成功率也越来越高，名气自然越来越大，重要的是，自己的存款也越来越多。
    其实颜澪进山打猎很频繁，除了大雪封山的时候，颜澪总是去山上转，少则三五日，多则在山上待一个月，每次都是满载而归，当然带回来的已经不止是动物，还有草药、江鱼和各类山珍。
    一些货郎和皮草商已经和颜澪很熟悉了，因为他们发现颜澪的货物都是极好的，收购之后转手再卖利润也是颇丰，而且这个少年很和善，只要价钱合适便点头答应，而且很多时候也不讨价还价。
    当然颜澪也很仗义，他终究没忘记自己是被南山村村民救的，自己能够入了户籍，这些村民也做了担保，这三年他们是真的把自己当作村中的一员。因此大雪封山之前总会挨家挨户送些山珍野味，平时也会在货郎来的时候买些甘蔗或是新鲜的玩具送给村中的孩子。
    眼看就到了正午，阳光的照射让大家身上暖和了许多，周石和几名里胥在林中取了些树枝，把篝火燃旺些，众人在地上铺上鹿皮羊皮，盘坐在一起将颜澪打的野兔烤了，加上各自带的一些面饼，算是美美吃了一顿午饭。
    此时突然见远方急匆匆跑来一人，众人望去见是村民赵虎。周石招手吆喝一声，赵虎急忙跑近，众人见他一脸焦急，急忙起身迎了上去，周石将一个鹿皮酒囊递过去，赵虎也不客气，接过来喝了一大口，也不顾烫，撕了一块兔肉吃了一口道：“好香。”
    “什么事情这么急的跑过来？”周石问道。
    “辽阳府的巡查使来了，里正让我通知你们，这巡查使要进山视察各处关卡。”赵虎边吃边说。
    “来就来吧，我们也没有懈怠。”一名叫陈友的里胥道。
    颜澪想了想，问道：“可是这位巡查使不好打交道？”
    赵虎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驱散些一路跑来体内的寒气，然后道：“听说这巡查使专门鸡蛋里挑骨头，脾气也不好，定州的几处关卡都被他处罚了。方才与知府大人和县令大人一起到了咱们村，趾高气昂的厉害，听县里的一名公差说，上午还处罚了北沟村的里正呢，打了十个板子。”
    众人一听齐齐变色，周石率先起身道：“咱们也准备准备，别也吃了板子，再牵连里正。”
    送走赵虎，众人一个个脸色忧愁，心中紧张又有些畏惧。颜澪道：“只要咱们小心谨慎，别让他们挑出毛病来就行了。”
    周石等人点头，只是却不知如何做。互相望着却没有一人说话。
    颜澪道：“这也好办，咱们这六个人合理分配一下，忙碌起来，让这巡查使觉得咱们这一上午没有闲着就好。”
    周石眼睛一亮道：“对对，只要咱们忙起来，他想挑出我们毛病也难。。”
    颜澪道：“但也要有方法。周大哥带着两个人去林中拖一颗树出来，拦住山路中间，其余两名兄弟和我去林中转一圈。”接着颜澪在周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周石听后脸色微变，疑惑道：“能行吗？”
    颜澪笑着拍了拍周石肩膀给他宽心道：“相信我，这样做不但县令大人脸上有光，而且运气好的话，还会得到奖赏。”
    周石知道颜澪聪明，于是扬声道：“好！就这么办！兄弟们都听颜小哥的，忙活起来吧。”说完带着人钻进树林去了。
    颜澪看着身后两名年纪比自己大几岁的里胥，一人叫李山，一人叫贺强，笑着道：“咱们去山林里转一圈，随意看看。”
    三人钻进山林，颜澪带着他俩往山上走，四出打量一番，同时用木棍不断抽打周围的草丛，防止草丛有蛇，尤其是白眉蝮蛇，一旦被咬，那可来不及救了。
    走了一段路，颜澪倒是没什么，李山贺强却有些双腿发酸，开始气喘了。颜澪也不远走了，折了一枝松树，在两人身上轻轻抽打。
    李山下意识躲闪，贺强不禁好奇道：“颜兄弟这是干什么？”
    “咱们可是去山林中巡查的，身上如果没有落叶泥土，怎么会让那巡查使相信？”颜澪笑着说。
    两人立刻明白了，于是脚也在地上蹭了蹭，沾了些灰尘泥土，颜澪也在自己身上用树枝拍打了一下，然后站在原地抖了抖，让自己身上的针叶分布得自然些。
    不一会，三人看起来真的就像从山上转了好久的样子，然后颜澪笑着道：“咱们下山去谷口吧。”
    沿着原路下山时，颜澪远远便发现远处山口正围着一群人，再走近些看到周石正点头哈腰在和什么人说话，颜澪等人不禁加快了脚步。
    李山贺强也紧紧跟着，走近才看清是一名身穿朱红色圆领大袖官袍的中年男子正在谷口覆手而立，身后站着两名同样身穿官袍的人，一人也是朱红色，另一人则是绿色，三人身后跟着侍卫仆从。
    绿色官服的人，颜澪是认识的，正是恒州县令王敏。三人急忙上前行礼，这年头民见官员不必下跪行礼，倒也让颜澪松了一口。只是为首的官员铁青着脸看着三人。
    王县令道：“你们三人不好好在关卡值守，去山上做什么？”
    李山贺强二人有些心虚，战战兢兢不说话，颜澪忙上前道：“启禀县令大人，因我等受王大人之命把守此处山谷，不敢懈怠。但这太白山丛林茂盛，极易隐藏行踪，为防止逆犯绕过山谷从山林穿行，我等便轮流入山巡查。”
    几名官员上下打量他们三人，见他们浑身落叶泥巴，气喘吁吁的样子，倒也信了几分，只是为首那名官员哼了一声道：“看你三人年纪尚幼，这山林广袤，极易迷失方向，其他关卡都是众人严守谷口要道，定是你们喜爱玩闹，进山玩耍去了。”
    颜澪还没解释，王县令抢先说到：“马大人息怒，这年轻人叫颜澪，是本县南山村村民，也是有名的猎户，不但身手敏捷，机敏聪慧，更是能在这山林之中明辩方向，这方圆百里的太白山属他最为熟悉。”
    那姓马的官员正是巡查使，叫马令文，正五品官。此次瑞庆帝派他到渤海州巡查逆犯下落，马令文一路马不停蹄赶到辽阳府，随即开始了严格盘查，他之所以这样的雷厉风行，一是不敢违背皇命，二是这渤海州盛产人参鹿茸貂皮，自然是想带着极品山珍回去。
    听王县令这么一说，马令文这才扫了一眼颜澪，见他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不屑道：“此子年纪尚幼，怎么可能在这山中逐鹿追兔？王县令是在糊弄本官吗？”
    王敏忙道：“下官不敢欺瞒，这颜澪别看年幼，却是一身打猎本领，去岁一人独力搏杀山猫，妇孺皆知，下官还将此事上报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的那件御寒用的披风，就是那只山猫毛皮做的。”
    马令文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名红袍官员问道：“吴知府，此事当真？”那吴知府颔首道：“确有此事。”马令文点点头，这才算信了。
    颜澪这才看了一眼那一直没说话的知府大人，只见他四十岁左右，三尺长须，一副文人模样，人虽削瘦但眼露精光，。
    颜澪突然灵机一动，上前一步道：“各位大人一路辛苦，巡查到现在只怕早已疲惫，草民作为猎户这就去林中打些野味，还请各位大人在此歇息一会吧。”说完对王敏悄悄使了个眼色。
    王敏心领神会，急忙道：“对对对，诸位大人稍作歇息，烤烤火暖暖身子，再行巡查吧。”
    马令文从未来过这等偏远之地，今日凌晨就带领侍卫四处巡查，此时确实有些疲惫，见王敏这般说也不再摆架子，顺水推舟点头答应。周石等人急忙布置桌椅碗筷，将篝火加了木柴，从牛车上取来几坛米酒温了，给马令文等人换上新的酒碗，殷勤伺候起来。
    李五等人也没闲着，又生起两个篝火，在地上铺了兽皮，招呼几位大人的侍卫随从来取暖休息，他们知道这些人等级比自己高，所以也为他们温酒生火，倒水牵马，极为热情。本来静谧的谷口一时间倒也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