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州志 - 第一章 乌刃

    庄严奥古的大门缓缓打开，外面的晨光洒了进来，光柱中还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点点尘埃，门的里面就是另一个世界。
    身着白袍的男人已经记不太清上一次他来这个地方是什么时候了，他只能依稀记得上一次来是为了加冕他这身白袍的。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是他仍然能记清楚这条通向圣议会的道路。他本想一息即至，去传达这最为重要的消息，但是所有外来者的能力都在圣所里受到了限制。
    走廊的尽头依旧是那个巨大的石台，石台上镌刻着古老的文字。
    白袍男人读不懂，他第一次来这里接受加冕时，自诩自己算是群族里最为学识渊博的人，想尝试阅读石台上的文字，但是他发现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石台上的文字时，那些文字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舞动了起来，使他目眩神迷。
    男人在出神之间已经踏上了石台。
    他向上望去，四周的石壁上坐满了雕像。
    这些雕像并不是刻上去的，而是每一个像他这种身份的人离开这个世界之后，灵魂就会回到这个地方，成为一尊雕像。
    男人数不清楚有多少尊雕像，但是每次他踏上这个石台，他就感觉自己在受到这些雕像的俯视，自己瞬间变的渺小了起来。
    穹顶之处漂浮着十二个石台，男人看不见石台上的人，他只知道石台上十二个人是这个世界里最强的十二个人，他们穿着的是这块大陆上仅有的十二件金袍。
    “精灵族白袍贤者，修斯米诺拜见十二金袍圣者。”男子把帽子翻了下来，露出了他绝美的容颜，银白色的头发犹如瀑布般洒了下来，眼睛中映出了大海一般的蓝色，尖而修长的耳朵展示了他高贵的种族。
    “贤者，你的内心中有恐惧。你是为了你心中的恐惧而来。”上面传出的话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的，圣者。”修斯米诺的声音里有些微微的颤抖。
    “你们精灵族的王，莱茵曼，他的灵魂刚刚来到这里。他死了。”
    “是的，圣者。我来就是因为他死因的事情。”修斯米诺说道。
    “哦。”上面的语气听不出来是疑问还是明白，还是如一潭死水般平静。
    “他，他是自杀的……”修斯米诺边说着边拿出一个木盒。双手举过头顶，呈向上面的穹顶。
    上面沉默了一下，修斯米诺手中的木盒飘了上去。
    一个金袍人接住了木盒。这位金袍人有些诧异，他认出了镶嵌在木盒上的宝石，是精灵族最高贵的宝石——天空之泪，但是这颗宝石现在却黯然失色，显然是吸入了极其邪恶的东西。
    金袍人打开了木盒，里面平静的躺着一把匕首。
    那是一柄纯黑的匕首，通体是纯粹的黑色，像一位安静的死神躺在木盒中，“注视”着看它的金袍人。
    其他的金袍人也都围了过来，他们也感受到了木盒里那种死亡一般的气息。
    “你们有谁认识这柄匕首么？”一个金袍人低声地问道。其他的金袍人都微微摇了摇头。
    一个年迈的声音响起：“这是乌刃。”
    “哦？阿尔泰大人，您知道？”
    “对。来自冈多拉斯的匕首，由邪能工匠用纯粹的邪恶铸造而成。”
    修斯米诺在下面站着，看着上面的石台。他不知道上面的十二个人在讨论着什么。关于这个匕首，他翻遍了精灵族的古籍也只是知道天空之泪可以暂时压制住这柄匕首里的邪性。
    “修斯米诺！”上面的声音传来下来，这次是那个年迈的声音，但是充斥着威严。
    “在。”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莱茵曼死亡的？”
    “是我去找他商议修复国家星象台之事的时候。侍从们说他回寝了，我敲他的房门却没有反应，那个时间他也不应该在休息，所以我用瞬身直接进入了他的房间，然后就发现他死了。”修斯米诺的眼神里流露出悲恸，说：“他是个好国王。”
    “他当时的死状是什么样子？”上面并没有理会修斯米诺的哀伤之情，继续威严而冰冷地发问。
    “他握着这柄插入他胸膛的匕首，他死在了自己的座椅上。”
    “你可确定你说的话句句属实？他确实是握着匕首死的？”
    “我确定。”
    “这是血祭！”一个金袍人小声说。
    “莱茵曼用了血祭！”“他要召唤什么？”金袍人们嘈杂了起来。
    “不，先不要妄下定论。各位金袍圣者大人！”那位年老的金袍人阿尔泰喝道。他最后的金袍圣者大人是咬着字说的。
    其他的金袍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都快忘记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了，如此慌乱确实有失自己的身份。
    “修斯米诺，你回去吧，莱茵曼死亡的事情一定要秘而不宣，不要泄漏给其他国家、宗族。如有差错，诛。”阿尔泰对修斯米诺说道。
    “是。”修斯米诺面对这威严的命令躬身点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不敢有任何的违抗念头。
    “修斯米诺告退了。”修斯米诺说完站起身来，缓步向着大门走去。
    穹顶上的金袍人们看着修斯米诺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后，一个金袍人问起阿尔泰：“阿尔泰大人，您怎么看这件事情呢？”
    “你们认为是血祭？”阿尔泰问其他的金袍人。
    “当然。以莱茵曼的实力，说他和我们并没有太大的差距，大家应该没有什么异议吧。那么按照他的实力，除了自己动用血祭，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能把这柄匕首刺入他的胸膛。他动用血祭估计是受到了那个东西的蛊惑，血祭会召唤比自己戒位更高的生物。”一个金袍人说，“而比金袍要高的，除了圣所的主人以外，就是那个东西了。”
    其他金袍人纷纷点头。
    “杜赫大人，你是不是刚晋升的金袍？”阿尔泰问刚才说话的金袍人。
    “是的，阿尔泰大人。”杜赫说。
    “你见过那个东西么？”
    “并没有。”
    “你见过圣所的主人么？”
    “没有，我只知道圣所的主人叫零，这块大陆也是因他而命名，叫做零州。”杜赫接着说，“阿尔泰大人，如果你只是为了反驳我说莱茵曼血祭的事情，那么请不要扯这些题外话，我知道你是圣议会的第一代成员，而且还辅佐过零，也见过那个东西并且与之交手过，但是这和莱茵曼的血祭没有关系。”
    其他金袍人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知道金袍与金袍之间也有着差异，更何况阿尔泰是曾经被称作“零之右手”的人。
    “我并没有扯题外话，杜赫大人，你的猜测出发点是对的，但是你不了解那个东西，你的戒位是多少？圣者三阶？”
    “是。”杜赫有些生气，他知道自己在这些金袍里的戒位并不算高。但是踏入圣者这一层，并且进入圣所已经使他深感荣耀了。
    “那你清楚我是什么戒位么？”
    “我并不知道，阿尔泰大人。我只是想知道你我的戒位和这次血祭有什么关系！”
    “不要激动，杜赫大人。”阿尔泰平静地露出了他右手上的戒指。
    其他金袍人一阵骚动，尤其是杜赫，他更是震惊，接着震惊转为了惊恐。阿尔泰的戒位已经是他们所见过的最高的层次了，这是一种源自力量层面的震慑。
    “你知道么，我当年和那个东西交锋的时候，它有多么的恐怖。”阿尔泰边说着边用苍老的手指撩开了自己的金袍，露出了一只可怖的左臂。
    那只左臂已经像枯树的枝干一样了，看着一副轻轻一掰就会断掉的样子，毫无生机可言，和阿尔泰的右手一对比，好像是拼接到他的身体上一样。
    “这是当时和它交手留下的伤。”阿尔泰说，“我只和那个东西过了一招。随后径直而来的是它绝对地碾压。幸亏零及时出手，我才只是伤到了左臂，而不是成为这里的一尊雕像。”
    阿尔泰顿了顿，等其他金袍人消化一下他们的惊愕。
    “所以说，杜赫大人，你说的莱茵曼用血祭想去召唤那个东西是根本不现实的，血祭固然可以召唤更强的生物，但是也有限制，那就是召唤物的能力是根据施法者的自身能力和献祭程度而定，这个在场的各位应该清楚吧。”
    杜赫才刚从阿尔泰之前描述的经历中缓过神来。
    “是。”杜赫点了点头。
    “那我就直言了，诸位，一个莱茵曼是不可能召唤出那个东西的。召唤出那个东西至少需要一整个国家的我全部献出生命进行血祭才能召唤。”
    一片哗然。
    “这……”“怎么可能？！”“那莱茵曼是为了什么？”金袍人们一改往日的平静，都议论了起来。
    “请诸位静一静！”阿尔泰说。
    其余的十一人安静了下来。
    “我们应该这么去想，第一，莱茵曼是不是真的是自杀。第二，为什么这柄匕首会出现在他的身上。第三，这件事情和那个东西有没有联系。另外，各位也都明白一点，血祭是一种强硬的召唤手段，就像开门一样，用脚直接踢开破门，那是需要耗费很大的代价的，如果门打不开，那反而会伤到自己的脚。”
    其他金袍都点了点头。
    “那么。”阿尔泰继续说，“如果说找到门的钥匙，开门就很轻松了。或许，找到钥匙，只需要一个莱茵曼就能打开。”
    其他人都陷入了彻底的沉默，他们从来不敢去想那个问题，他们都知道那个东西并没有消亡，而是被圣所的主人——零设置了一道“门”，一个封印，封印了起来。
    “门”的“钥匙”只有零自己知道，这也是零为什么让自己陷入长眠的原因，因为找不到施加封印的人，也就找不到解除封印的钥匙。
    “这不可能。”杜赫喃喃道。
    “这不是不可能。”阿尔泰眼睛眯了起来。“我们的圣议会就是为了保护零州而建立的，不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单纯的加冕仪式而创建。”阿尔泰提高了声音，“各位，这柄匕首是从冈多拉斯那个地方来的，看来冈多拉斯的地域结界被撼动了，或许只是被人从那里取走了一柄匕首，又或许出现了更糟糕的情况。”
    “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绳这种愚蠢的行为，我要去圣所外面的世界去调查一下。为了保密，请诸位再另找一名金袍圣者来代替我的位置，我将把自己放逐出圣所。”
    “不行！您是圣所的砥柱，要去调查也是我们这些新晋圣者。”一个金袍人说。
    “对，没错，您的实力都在我们之上，何况我们只是圣者而已，金袍只是圣所特有的圣装罢了。浩浩零州，还有其他的强者，您走了，圣所遭到了意外怎么办？”杜赫激动地说，他已经被阿尔泰的戒位所折服了。
    “不会的。各位，我已经在圣所待了上万年了，发生意外并不是第一次，遭到袭击也不是第一次了，要相信圣所，在这个圣所里，并不是只有我们。”阿尔泰的语气又变的威严了起来。
    “这件调查的事情刻不容缓，虽然说圣议会刚刚经历了新的一次人员变动，各位都是刚晋升成圣者不久的新人，但是你们要记住，在你们选择了圣所的时候，有资格穿上这身金袍，成为零州的仅有十二位的金袍圣者，那也是圣所选择了你们。对冈多拉斯施加结界的人是我，如今冈多拉斯出了事情，所以必须是我去。”
    “所以，我拜托诸位，在我调查血祭事件的时候，请与我保持秘密的联系，并且保护好零州，也保护好圣所。我相信各位大人。”
    其他的金袍人们都庄重的点了点头。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遗憾。因为这是对“零的右手”的尊重，也是告别。
    阿尔泰没有说什么，他看了一圈这些刚加入圣所不久的人，也朝他们点了点头。
    他心中默想：看来这次血祭事件的发生是蓄谋已久了，而且对面一直在观察着圣所，这种事情刚好发生在圣所更换金袍圣者不久后，不可能是巧合……
    一场浩劫恐怕是在所难免了。
    阿尔泰缓缓的将自己身上的金袍褪下，他的脚下的石台也黯然失色，慢慢地从穹顶落了下去。
    阿尔泰已经在圣所里待了上万年，如今他要离开这个地方，他有些伤感。
    他回忆起和零一起在圣所的日子，他们讨论着零州的未来，讨论着圣议会的建立……直到那一天。
    直到一阵风从阿尔泰的脸上拂过，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圣所，他看着身后的大门缓缓的关上，转过身来看着这块美丽的土地。
    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所有事情都自己来，他知道在这块美丽的土地上还残留着那个东西的信徒。
    那么下一步，他要先去拼凑莱茵曼破碎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