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之心 - 80、相持

    张科跳得很高……他的腿微微弯曲之后，便如同弹簧一样，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即便是队友，即便是孙瑾瑜，也没有想到他在前面一系列复杂而费力的突破转身动作之后，还有余力起跳扣篮。
    张科右手持球，抡了一个如满月的圆，重重地将球砸向篮筐。
    他动作的幅度那么大，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又如同古代的剑手，手持重剑劈开天空。那一刻寒芒漫天。
    “哐当”重响，篮筐仿佛在呻吟。这声音响透了整个球场。由于太过用力，这个球没有如愿以偿得分，而是在篮筐内猛烈地蹦了两下之后，远远地弹了出来。
    “哎呀太可惜了……怎么不稍微轻一点啊……”吴鑫抱着头。这要是能再打一个2+1多好。
    张科没有说话。他在篮筐上挂了片刻，扬眉冷目，看了一眼被自己以一敌二打败的两人。直到裁判鸣哨催促，他才松手，落地。
    “这个气势不错。”陈驰低声评价。
    全场安静了一瞬间，然后极为嘈杂的声音从刚才被张科划破的空气中倾斜了下来，如天幕裂开，银河倒灌。
    有惊讶，有议论，有不屑的嘘声，当然也夹杂着江州财大球迷们的叫好声。
    原以为明星三人组被禁赛之后，江州财大校队将会彻底陨落。谁知道，他们竟还有其他人站出来。这个一年级的新生，毫无疑问，他的身体里蕴藏着超越所有人想象的力量。
    而对张科来说，这个球是否得分无关紧要。他要做的，是拼尽全力，把略显低迷的气势给抓回来。他要全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他要对手恐惧，要让支持者振奋，要让队友们都树立起一个信心来——并不是失去了5个队友我们就会任人宰割。任何人，想要踏过我们前进，都要小心付出代价。
    他从来不擅长用言语来鼓励队友。他能做的，就是把最好的自己发挥出来罢了。
    “干得漂亮！”陈驰冲他吼，“让这些家伙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们是不可战胜的！”
    他一边说一边想，这个家伙，竟然在这种时候一言不发，平日里不是那么毒舌吗。结果反倒是要靠中文0级的自己来用语言鼓舞士气。
    幸好在过去，身为球队领袖的他也没少做这种事情。
    张科站在球场中，抬起头来，面对全场观众的审视。
    那种审视是复杂的。有人欢欣鼓舞，有人心怀疑虑，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还有人有些敬畏仿佛看到一个新生的王者将要登基。
    他成功提升了全队士气，也成功引起了全场的注意。连一向看不惯小卒子们的邱云鹏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陈驰在旁边撇撇嘴还心想这下完了恶人就剩我一个了。可正该他意气风发的时候，张科抬头看着天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驰竟然觉得，他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而龙宇站在他的旁边，似乎在安慰他。
    “这是必然的”龙宇说，“你不可能掩盖住自己的光芒的。”
    “我痛恨这件事情。”张科冷冷地回答。
    “……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件事情重演的。”
    张科“哼”了一声，站上罚球线。
    两罚全进，比分再度逼近。
    如张科所愿，这个球确确实实振奋了球队的士气。在接下来的比赛之中，他们冰凉已久的手感终于逐渐活络起来。
    张科如陈驰所想的那样，开始毫不留情地蹂躏防守他的肖奕海。这是一组不需要战术就天然存在的错位。肖奕海是东湖学院中的短板，他在攻防两端都无法给对手造成太大威胁。而不巧的是，张科则是江州财大进攻端最强硬的一个点。而他也没有使用过多花哨的动作，往往是接球后简单试探便靠着第一步的爆发甩开对手，或是在无球中利用妖异的走位攻其不备内切上篮。由于另外两个小卒子都在场上，陈驰与龙宇的传球也相当到位，这使得张科在进攻中便更加如鱼得水。
    吴鑫则听从了陈驰的建议，不再固执地留守在三分线外，而是尝试着利用对方外扩很厉害的缺点，尝试摆脱后在薄弱的中距离进行投篮。虽然一开始没有找到节奏，连续两投不中，但毕竟面临的防守压力相对较小，他很快找回了手感，连续命中了好几个球。而在轮换的时候，肖虎也同样在这个地方表现出色。
    邱云鹏的情况类似。内线他肯定怼不了马琪，但他可以拉到中远距离进行投篮。那一片防守薄弱区正好也是他的射程范围。虽然他的进攻效率低于吴鑫——毕竟他在防守时还要遭受马琪的力量冲击，强大的对抗之下很容易使肌肉僵硬，手感自然也没有那么柔和——但是他断断续续的进球，毕竟可以为球队续上一部分火力。
    东湖学院这边依旧采取的内线为主的打法。因为他们外线实力一般，虽然康泽阳面对陈驰有优势，但陈驰还是很稳定的。他现在没有什么令人惊艳的个人能力，但当真要稳下来的话，别人也是不容易找到破绽。而等到樊洲终于熬到第二节中段换下陈驰重新回到场上，这一组对位优势也没有了。
    江州财大面对东湖学院的内线自然是一筹莫展。龙宇也没有轻易使用领域技。他知道自己还需要保存体力，还没有到放弃一切进行大决战的时候。他还得再忍忍。
    一边占据外线优势，一边在内线摧枯拉朽，比赛僵持住了，双方进入到一种奇异的平衡状态之中。到中场休息的时候，比分是46：48，江州财大只落后两分。
    “打得不错打得不错。你们都发挥出了自己的水平和实力，值得表扬。”孙瑾瑜一个一个地鼓励队员，“咬住比分。要记住，你们中间有一部分是经历过全国大赛洗礼的，论大赛经验，论心理素质，应该都强于对手。我们稳住，他们自然就会犯错误。”
    从理论上来讲，这也算是一种骄傲。打入过全国大赛……这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体验。计算身为替补，但他们曾经面对的是这个国家大学生篮球之中最顶尖的那一伙选手。并不是说有过这段经历就会使技术有质的提升，但心气和经验，这些平日里无论怎么练习都不会得到的东西，将于潜移默化之中影响这群队员。
    我们既然曾经见过山巅的风光，有过那“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壮志豪情，又怎么能在山脚就掉头回家呢？
    “我们一定会赢的！”邱云鹏率先喊了出来。
    陈驰也跟着他们真臂高呼。可是他个子很矮，被挤在了外围，清脆的少年嗓音也被那些厚重的声音给掩盖了过去。陈驰只能悻悻地想，这些战术改变攻敌薄弱啥的都是自己出的主意呢，怎么一不小心他就边缘化了被人遗忘了。
    半场休息很快结束，他们踌躇满志地回到球场上，心里头有了更足的底气，开始思考如何击败对手了。
    出于对阵容稳定性的考虑，孙瑾瑜在下半场开场时仍旧派出了原有的主力阵容，而把张科继续放在替补席上。
    第三节开场由东湖学院首先进攻。篮球经由外线传导，落入马琪的手中。
    马琪往里面扛了一步，邱云鹏发出一声闷哼。
    这家伙……好像是经过中场休息的养精蓄锐之后，变得更难缠了。
    马琪再扛了一步，邱云鹏只能再退。马琪立刻朝外线翻身，强壮的身体隔开邱云鹏，准备投篮。
    “小心……”
    听到蓝源的警告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的身子已经转了一半，强大的惯性使得他不可能半途停止。可马琪刚刚转向正面，就撞上了前来补防的球员。
    是谁……竟然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自己的进攻路线上，仿佛早已经看穿自己低位的套路！
    可是，他在看清补防球员的脸之前，首先看到的竟然是一堵铁墙。他就那样闷头闷脑撞上去，鼻青脸肿，胸口发疼。
    他退了一步，没能出手。裁判哨响。
    领域散去，马琪微微喘气。他先是看着裁判，双手摊开，似乎想争辩什么。但是裁判非常明确地表示他已经走步。然后他回过头来，这才看清楚补防的人——
    龙宇……那个身高显得渺小，力量却能与蓝源对抗的家伙，本应该在另外一侧，却突然出现在了这个位置。而更加可怕的是，他刚才看到的……
    “是叹息之墙……”马琪咬着牙，“龙宇，我真的小看你了。”
    龙宇轻轻抚胸。显然，虽然张科领域，但是那一撞也不轻。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在我守护的地方，我不会容许你们为所欲为的！”
    马琪将球交还裁判，回防的时候忍不住对蓝源说：“你上半场遇到的……那不是错觉，果真是‘叹息之墙’啊。”
    “真没想到江州财大还留着这么一手。我以为领域技在他们球队都绝迹了。”蓝源回答，“你有办法吗？”
    “拜托，我们都是普通人，怎么去和领域技打？”马琪苦笑，“只不过我觉得有些奇怪。咱们都是内线，这一路打下来倒也见识过不少的‘叹息之墙’，但好像从没遇到过这么矮的……”
    “身高对领域技有影响吗？”
    “网络资料上说这个领域技是属于高大内线的……如果是身高差里20公分的人用‘叹息之墙’，应该会有很大的破绽的吧……”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再试试？”
    “是的，你应该再试试，下个回合由你来打。不想办法击破哪个领域，此后我们所有的内线进攻都会畏手畏脚……”马琪沉吟，“而且我很在意的是，他在上半场将这个领域技捏得非常死，应该只使用过一次。就算是发动技能会消耗体力，但以前也从未遇到过这样节约的。要知道，我们上半场有好几次差点直接打崩他们了，也还有几次差点就被他们打崩盘了。分明是力挽狂澜或者乘胜追击的好时机，他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
    两人商量着，江州财大攻了过来。上半场成功的相持让他们有了更好的自信与状态。邱云鹏提上来，樊洲传球。此刻他站在三分线外，马琪没有跟出来。
    意思是——有本事你投啊。
    上半场邱云鹏的三分是4投0中。这一次，他稍微犹豫了下，瞄了一下框，仍然选择了出手。
    面对轻视，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行动来赢的他的尊重，不是吗？中场休息的时候孙瑾瑜专门找到了他，谈到了三分球的问题。孙瑾瑜非常坚定地对他说——
    “如果下半场再出现空位三分的机会，你一定要坚决地出手。第五次投不进，就投第六次，第七次。你要相信自己的射程，相信手感一定会回来的。你不能任由对方轻视，而把内线堵得密不透风。你也看到了，张科现在的进攻，突破和内切占更大的比例。而你必须用远投拉开他们的防线。”
    第五次不行，那就第六次，第七次……教练给了他这样的信任，他又何必再畏手畏脚？
    篮球划过天空，落入网窝！
    49：48，他们终于取得了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