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水为衣文集 - 静静的白芦海

    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从未见过开得这样美的白芦海。
    那是一片一望无垠的荒草地，初夏的阳光让它原本鲜嫩柔绿的叶儿变得修长而翠美，没膝的青草消瘦而不失宽度，俊美而又显薄轻。眺眼望去，一片逼眼翠色尽收眼底。
    一个月不见，它却又是一番景象，然而那份与生俱来的静美却始终不曾改变。第一次眷顾，它才刚过脚踝，柔嫩的草色中透着点点鹅黄，青绿之中仿佛能揉出几滴琼浆来。那时，你是无法预料它的未来竟会收获这样一份美丽的。
    只见青草的深处奇迹般的抽出许多穗白绒绒的芦苇似的白花来，柔柔的，轻轻的，长长的，蓬松而硕大，静静地向着某个方向倾斜了去，仿佛青涩的少女不胜娇羞。这时，起风了，一阵温婉轻柔中宁静便顿时不复存在。草动了，青翠的波澜无可阻挡地向前倾泄而去，仿佛轻轻掠过的一道轻音乐，草与草的磨擦间发出一阵阵翡翠般清脆秀美的声音，浅浅深深，忽明忽暗，不绝于耳；芦苇形的绒花动了，是无声的，朵朵都似轻盈飘落而沉淀下来的雪花，柔白温和竟神奇的聚到了一起，无需商量便又一拥而挤的向前轻佛而去，宛若一阵滚动的白色浪潮。
    这是乡间随处可见的一种草，在故乡，乡亲们称之为茅草。你无法想象，在初春刚至的乡下，草青了，树绿了，水涨了，这时也正值春耕播种的时间了。乡下人几乎从来不会闲得去踏青，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来都不愿放纵自己去野外闲游上一天，那些春景青光似乎总不是为了农人而准备的。
    只是，待到青光明媚，一切农事都忙得差不多，他们便会牵出自家那吃了一冬枯草的黄牛到田野尝尝鲜。这对他们来说就算是一种极大的放松，隔田隔岸的乡亲你一言我一语，话音拉得极大，极长，也不顾远方尽情啃食着那一地还未成长的鲜草的黄牛，往往是立足之处再也见不到它们低头的背影时才不慌不忙的向前寻觅而去。
    那黄牛总是走不远的，它被一地的嫩草给吸引了下来，只要你关注，便总能发现，它们是毫无兴趣抬头看周围一切的：那些草儿太美味！通常，生得最早的便是这种茅草，而它又总是黄牛觅食的最爱，因此每每还不待它长高便会被吃掉。可就算是被啃得失去了高度也不要紧的，那种草儿太顽强，不用几天便又是一地青绿。
    待到暮春时节，家家户户忙着犁田、插秧，牛就更是重要了。大人们都在农田中奔走，孩子却成了照顾牛的忠实使者，他们毫无顾忌的骑于黄牛背上，一齐随着它们觅食而去。此时，茅草的根须里会凭空的抽出一根尖细的有如箭头的绿苗来，柔软而饱满，犹如一只鼓满的小船舱。除了孩子，谁也不会知这里藏着怎样一个甜蜜的秘密。他们亲切的称之为“茅针”跟着黄牛，跑前蹿后的抽寻着，一枚枚，直至一把把，剥开了，捣出里面白绒绒的白须径直的塞进口中，顿时唇齿留香，满口都是清香甜润的青草味儿。
    那绒绒白须便是日后所见的白色芦苇花，轻轻柔柔一个季节的酝酿，只那一个夏天，便全部绽放。在乡下，你是很难见到那一片一片静静开放的白芦苇的，在暮春，那些尚在积蓄的白芦海便已在不经意间溜进了牛肚和童嘴中。
    可是，就算是那成片的白芦海布满田野也很少会有人欣赏的，农人们是不会将茅草当风景来观看的，那些白芦海太平凡，太常见。
    如今的乡村，种田养牲畜的农人是越来越少了，茅草芦花海却是越来越多了。然而，我知道，关注茅草，欣赏它那白绒绒的花须的人可能已不存在了吧。
    人说，竹的脚下埋有翡翠才那样翠美。可是，这芦海这样白，这样柔，这样静，他的根须里又埋有什么呢？每次，当我遇见这样静美的白芦海，是从不肯走开的，我愿意驻立下来，静静的思索这个问题。
    那么，是雪吗？是云吗？谁又会知道呢，不然它又如何能烘托出那样一份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