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水为衣文集 - 寻枫

    时常会想起那晚的梦，那个属于深秋，又点染着淡淡凄美的梦。
    梦中的我，不知是身在哪座山，处于哪片林，唯有一地的落叶与淡淡的清寒可以告诉我，那是一个深秋的林间。那山林是极美、极静的。遍山的灌木早已枯萎，只留下零零散散的几片黄叶稀稀疏疏地挂在枝头，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黄叶间时不时地参杂着些红艳艳，有如手掌般形状的叶儿，类似梧桐叶儿，却又全然不是梧桐叶能比的俊美，细看之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树一树的红枫。
    且踏着落叶，寻枫而去吧！顿时，轻软松散的落叶便在脚底轻吟浅唱起来，仿佛一首想要挽留些什么的暮歌。没有风，那声音是极明显的，窸窸窣窣，不绝于耳，无形中思绪便也随之飘了很远。我本想摘上一片红叶的，可当自己身处树下的时候，却又犹豫了，那真是一树灿烂的叶儿，片片红艳，朵朵美丽，让人不忍触摸。好在树下有掉落的叶子，我便弯腰拾起了一片，端详着，细细把玩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兴许是想家了？或者是想念起家乡那清寂凄美的深秋？又或者是我心中一直也不曾忘记故乡那深秋时的红枫？我寻思着，却怎样也找不出答案。但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因为我的思绪早已随着梦境寻枫而去了！
    记忆中，每个深秋时节，故乡的枫便迎着冷冷的霜、凄凄的风，如火一样燃烧在各个山头，那样鲜红，那样秀美。她们热情激昂、毫不悭吝，宛若一位豪放派的诗人，又似一位侠骨柔肠的江湖义士，辗转之中便将自己的满腔热情抛洒得淋漓尽致。在大山中，枫永远都不是婉约的象征，她们傲立山间，独有一种浩然正气，让人不敢轻易亵渎。平日里，山民上山砍柴，高高矮矮的灌木必定不能幸免，能屈能伸的藤蔓也都是刀下之物，独有枫，顶着那份清高与正气照红不误。
    在山中，枫算得上一种极高贵的树吧！山民们拿她当佳木，孩子们将她视为最漂亮的树。然而，即便是如此受器重，她也绝不显露半点的娇贵。在高高的山头，陡峭的悬崖，抑或是清寂的田间、狭小的路旁她都能扎下根基，任凭是独守一份寂寞，还是独享一份清闲，她都能欣然接受。与其他的树木相比，枫大概属于那种大气而豪迈的树吧！
    时常想起那些与枫有关的日子。那时，正值豆蔻年华，青春的帷幕才刚刚拉开，十几岁的娇嗔少女总是多愁善感。当时流行写信，便总有女孩将红枫叶夹在薄薄的信纸间，写了“片片枫叶情”的娟秀字样寄予远方的朋友。那是多么美好的祝福与思念呢？那无限的柔情与淡淡的忧愁都被寄予了一片红叶，舒展交换之间却又将一份轻轻柔柔的美延伸到了很远很远。那些曾寄去枫叶的朋友或许早已失去联络，那些夹有枫叶的信件或许早已经不复存在，也许不再有人记得那些信件中写过什么样的话语，可是，那份记忆却因着枫叶而变得那样秀美。
    还记得那时的女孩都喜欢将红红的枫叶夹在书中，不是为了当书签，也不是为了做标本，只是因为她确实美得妙不可言。这又是多么美好的一份记忆呢？或许再也找不到那本夹着红叶的书，无法追踪那片红叶是否改了容颜，也许有一天，无意中翻到，于心底间又会涌上多少的感动与怀念呢！但是，就算那些枫叶早已不知去向又有何关系呢？因为那份独特的记忆早已永驻心间。
    前些天去宝通禅寺游玩，在一派古色古香的楼阁之后，一棵红红的树印入了我的眼帘，没有来得及多想，我便毫不犹豫的朝她走去。然而，那却不是我梦中出现的红色枫树，她虽然也是满树红妆，但到底还是显得单薄婉约了些。那些红叶全然不是我意料中的那样鲜红与硕大，没有了放荡不羁的热情和奔放，她们小心翼翼，均匀乖巧地缀满了一树。我本是要摘下一片的，但，那一树的叶竟都不是彻底的鲜红，于舒展之中多多少少地透着些枯萎与焦黄。带着点点遗憾，我慢慢走开
    那天，我也去过寺院的山后寻枫，只是那里除了高大的灌木和一地的松针，便没有其他树木了。我是多么希望于某个峰回路转之中发现一株红枫呢？哪怕只是一株很矮的，零星地挂在几片叶儿的红枫！可是，直到我下山之时也不曾遇到那样的奇迹。
    最近，我老是想起那个美丽的梦，那梦中的情景分明就发生在我的家乡，只是，那是哪一座山，哪一条路，为何我却总也想不起呢？
    倘若，还有时间，还有机会，我愿意回一次故乡，再去千山万水中寻一次枫，亲手摘下一片红红的枫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