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鼠之霉鼠 - 第七章踩出来的八字

    原本刘道一此番请清清前来一聚，只是想替清清补测个小卦，因为日前刘道一在卜卦问天之时，忽然于那卦象之中隐约瞧见了清清身影，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由于事关重大，况且能够惊动日月道观观主亲自卜问的卦象，又岂能是小卦。
    凡间历史书上有“红羊劫”这样的记载，这是说值逢丙午、丁未年国家就要发生动乱。因为丙丁属火是红色，未年是羊年，所以国难之时又叫作红羊劫。红羊劫的说法是宋朝人依据我国战国时代到五代时期的历史统计得出来的。这期间有一千二百六十载，二十一个丙午、丁未年，其年皆值中国动乱之年。
    三年之后就是丁未红羊年，也就是大凶之年，这仙妖界历来是一派祥和景象，动荡极少，可对于那将至的红羊之年，却有许多前来卜卦之人卜出了大凶之卦，而那凶卦发作时间都是隐隐对上了那红羊之年。众位方士互相交流之下，都是心中暗暗吃惊，难道这大凶之年真的会有大凶之事将要发生的么？
    刘道一与众位长老商议之下，一致同意出巨资铸造一座天公炉，以期于那红羊灾年举行盛大祭坛，全观上下一律斋戒沐浴，以庄严敬畏的心情举行祭拜，这也是日月道观扬威之时，红羊之年倾尽全观所有众人心力为天下苍生祈求平安喜乐，祝愿人人逢凶化吉，于这大凶之年能够平安度过。
    明年正月初九玉皇诞，日月道观要举行盛大的祝寿仪式，日月道观那天公炉已经铸好，就等正月初九拜天公的祭典之时行这开炉大礼，这当然是好事，这也是日月道观眼下最需要的，目前门风日渐萧肃起来，同行及周围人众交口称赞之下，日月道观也需要这契机，一举将往日祟名踹进历史阴沟之中，从此名正言顺的成就天下名观的美名。
    可刘道一前些时日自己卜了一卦，红羊之劫没看出个端倪，倒是发现其中竟然有清清的隐约身影，刘道一心神大震之下，好不容易卜问出的卦象随风飘逝，刘道一对这忘年小友还是喜爱得很，自然是不愿小友会有什么疏失，当即修书去清清家请清清前来日月道观，自己也好借助诸长老的异能将自己没有卜问清楚的卦象偷偷的弄个明明白白。
    刘观主贵为一观之主，自然是不能随便向手下讨教问题的，就算是向长老讨教都是不行的，那样绝对会大失自己身份面子，这观主之道，倒是前任观主细细叮咛于刘道一的肺腑之言，当然期间所含那心酸故事略去没提罢了。
    鬼手婆婆终于来到了门厅，眼见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刘观主温暖的笑脸，鬼手婆婆倒是心中蛮受用的，当然对于刘观主的请求满口答应下来，婆婆十几年没替人摸骨算命，如今竟然破天荒出手了，怎不叫人眼热心跳，门厅外摸骨行家自然是没命的撑长了脖子，眼巴巴的意图于这摸骨过程之中，偷偷学得两手技法回去自己琢磨。
    鬼手婆婆那双手可真的很像鬼手，其实清清看起来倒是觉得称之为鬼爪还更贴切些。那长长指骨看起来那瘦的真的如柴，还是最细最干的那种枯枝，瞧得清清姑娘心中发毛，可眼见婆婆满脸慈祥的笑容，那双枯瘦爪子倒也温暖的很，清清也就松弛下来，将右手松松软软的放在了婆婆手中。
    众人只见婆婆低头先是愣了半响，这才开始摆弄着那小小玉手，却也绝对不是普通的摸骨姿势，倒更像是在左右拨拉着，还时不时的诧异的看着刘道一，刘道一也纳闷起来，问道：“辰长老，可是瞧出了什么么？”
    鬼手婆婆在日月道观众长老中排名第五，所以刘道一称之为辰长老，鬼手婆婆瞧瞧刘道一那神态，咧嘴笑了笑道：“这小丫头当真趣致的紧，不是你这小娃娃弄来考我的么？”
    刘道一被一众神鬼莫测的长老称为小娃娃已经很多年了，自己也确实年轻了些，也不过才七十出头而已，哪里能与这些几百岁的人精相比，倒也没觉得不自在，诧异的问道：“难道辰长老瞧出了异象不成？这小友我今天也是第二次见面，哪里会拿来难为长老，只是日前问得一卦，这小女孩实在是身处事关重大之局，眼下正好在长老宝号，这才请长老出手而已，绝对没别的心思。”
    鬼手婆婆点点头，她当然知道那事关重大之局是指的什么，当下一边摆弄清清小手一边解释道：“你瞧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可这身怀之异象倒也绝对不俗的了，你看，她手心向上松弛时，自己捏了个佛手拈花指，手心向下之时，却是自自然然的神尊泣火决，两个最自然不过的手势却都隐隐具备这降妖伏魔、驱鬼镇邪的隐势，变化起来又是绝对的自然无比，这可叫老婆子我开了眼了，老身行走人间百多年，所见所摸人骨无数，可普天之下，这般好看的手相倒是头一回瞧见，小丫头当真趣致的紧。”
    清清和刘道一都是听的眉开眼笑，门厅更有多事之人将前面清清算命之时所得结果大声报了出来，众人惊叹之下，刘道一也不由得咂舌称奇起来。这刘道一毕竟是精研这奇门异术多年，那卦象最终结果自然是知道可变化多端，可那前面的卦象却是一切的根本，刘道一只听得几卦，就已经觉察出异状来，没道理这么多算命手段，所得之卦象都是这么大顺之相，所谓福祸相依，凶吉互补。往往这大凶大险，就是藏于这大吉大顺之间的。
    刘道一看看鬼手婆婆，也看得出来鬼手婆婆眼中也是藏了一丝疑虑，只不过没表露出来而已，脸上依旧是慈祥的笑容，摸着清清的手却慢吞吞的不经意间连续变化了十几种玄妙姿势，这高超技艺看在祝晋和刘道一眼中，自然是震惊之余心中叹服，反倒是门口那帮慕名前来偷艺的，耳中净是去听那些八卦去了，于这高妙手势施展之时，竟然没有几个人真正瞧得出来这精妙所在的。
    八位长老听得将要开坛问天，都是换好了自己最好的道袍这才赶来的，其中除去两位住的较远之外，其他长老倒是都有店铺在附近，所以不多时就坐满了宽敞的门厅，众长老没进门就瞧见鬼手婆婆正在施术，所以进了门厅也不出声打搅，刘道一摆手叫他们坐下之后，都是静静的品茶，那老练江湖眼都是紧紧地盯着鬼手婆婆那施术之手，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门口众人终于瞧出了厉害，人声也都静了下来，鬼手婆婆如此忙碌了好久，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清清从头到脚，基本上婆婆能够得着的地方都或轻碰，或揉捏，或者淡淡劲气拂过，众人看到后面，只是见着鬼手婆婆那两只胳膊开合，那两只手却是瞧不清楚了，快要完结之时，只见那鬼手婆婆的大弟子祝晋脸色越来越红，眼睛越瞪越突，终于坚持不住，软软的跌坐在地上，以手扶头，不敢再看下去，只是在那里喘着粗气，却在脑中拼命的记忆前面所看到的高妙技法。
    门厅外众人自然是没这水平，根本就看不懂，看一辈子也是看不晕的，可众人看这祝晋的目光，却都是满眼的羡慕，如今鬼手婆婆这技艺当众施展开来，虽然没几个人看得懂，可每个人都知道，鬼手婆婆这摸骨技艺当真是出神入化，这祝晋当年能够师从婆婆，绝对是这小子鸿福齐天了。
    众长老和刘道一互相瞅瞅，都不吭声，可心中都有了主意，等到此间事了，这长老座次当然是得从新排定的了。终于八位长老都来齐了，婆婆也是早已停了手势，只是慈眉善目的与清清扯东扯西的聊天，婆婆当然不是随意的扯东扯西，往往是所问问题令清清听得都是目瞪口呆，清清当然是乖巧的紧，在这么高深莫测的婆婆面前，收敛了所有独门神功，毕恭毕敬的有问必答，而且俱都是恭恭敬敬的，这算命倒是更像是问命了。
    除了那老范的通灵底细保密以外，清清这些时日所发生的大小事务基本上被婆婆问了个遍，很多问题还得心砚在一边帮腔，清清自己都是云里雾里的不清不楚，婆婆倒是顺带的夸奖了心砚一番，只是说清清是心砚命中贵人，可心砚却也是知恩图报的清清益友，听得心砚心中也是不断的称是，那心上人陆悠悠，可不就是因为清清才结识的么。
    终于门徒来报说神坛已经设好，香案火烛都已备妥，五果六斋俱都齐全，线塔清茶也都已经上桌了，刘道一这才起身，示意其他八长老先去，自己与祝晋搀住鬼手婆婆上这门前软轿慢慢前行，清清当然是陪在婆婆身边。
    清清也看出来了，鬼手婆婆此番大耗精力，在坐着聊天之时已经是微微气喘的了，当即摸向怀中，拿出个小小玉瓶来，那是老范搓制的活气散，还有几颗解毒丹，都是老范觉得怎么吃都吃不坏的丹药，每样给了清清三粒，清清在那老虎洞中之时，就知道了老范丹药的灵验程度，所以后来瞧着这小小老鼠递过来的老鼠屎般大小的丹药，倒也欣然接受了。
    眼下见这婆婆为了给自己算命弄了个气喘微微，于心不忍，赶忙摸出一粒小小活气散递了过去，刘道一和鬼手婆婆都是道行挺高的人，一眼就瞧出来这小小丹丸绝对不是凡品，等到鬼手婆婆吃下去之后，竟然没多久就气血顺畅了，而且比起运功以前，那是只好不差，两位高人谢了清清这赠药之恩，都是暗暗心惊，不知这小丫头哪来的这么灵验的神丹，难道是那逐日道观前些时候所出的仙丹被这小丫头得来了么？
    众人来到那日月道观重地二十四玉地灵神坛之时，周围山坡上树梢上墙头上都是挤满了人，大家都是来瞧这场临时决定的盛大法事的，所看的重点又是那盛名远播的白虎美人，刘道一知道自己这一身精湛内力只有在这地灵神坛，方能尽显神威，这也是刘道一此次小题大作的原因，其实这也是刘道一能稳稳做这一观之主的原因。
    观中其他长老虽然各有高妙技艺道行，可论起真才实学以及开动这观中最重要的神坛，却只有刘道一才能轻松胜任，那时不时的教训些来窜访山门的宵小，也是这位观主的拿手绝活，换个长老估计就是凶多吉少的了，那是怎样都无法自行趋吉避凶的。
    刘道一缓缓步入场中，运足内力缓缓说了此次法事所要注意的事项，尤其是旁观之人不得呱噪，如有出声阻扰法事进行的，都必须立刻远离神坛，否则将会被神坛降下罪罚来，他日月道观对于后果绝对不理不问。
    众人为了一睹这盛大法事，都是绝对遵从，几个不停咳嗽之人被附近护法的观中弟子捉出来清理出山门，都是后悔不已，后悔的当然是迟不病早不病，偏偏在这最奇异的法事之时因病被捉退场，眼下只有拖着病体远远的跑去附近小山包顶上观看了，那身形速度绝对不似个重病之人。
    刘道一问这清清生辰八字，清清茫然不知，倒是心砚自怀中郑重的掏出个小小锦囊递上，那自然是何其水在临走之时郑重的交给他的，女孩子的生辰八字绝对不能轻易拿出来，否则碰到不怀好心之人，可就不妙了。清清知道在自己父亲眼中，自己还是不如心砚踏实可靠，心中稍稍不服，狠狠地瞪了心砚几眼，气恼这家伙竟然守着这秘密此刻才被她知晓，害自己眼下尴尬不已。
    刘道一在一边细细拆解那系口绳索，那何其水也是啰嗦，竟然在那小小袋口用绳花结了个如意八锁，这吉祥如意的意头不错，倒也给刘道一弄出不小的麻烦出来，清清大窘之下，只得四处观看，瞧着那神坛复杂无比，直如一般风水先生手中那测地命盘一般，只不过大了何止百倍，上面天干地支与八干四维间隔排列，地盘人盘天盘都是各自有材质不同的石砖精密雕砌，并且都是刻着细小花纹符箓，直看得清清姑娘咂舌不已，在那神坛边探头细瞧。
    忽然听那鬼手婆婆在一边怂恿道：“你想看就上去看啊，越是靠近那中心天池，越是雕工精美，材质名贵呢。”
    清清迟疑的问：“这神坛也能上去的么？踩坏了怎么办？”
    刘道一听得鬼手婆婆的话，一时纳闷，心知婆婆此举定有深意，也不拦阻，只是埋头拆那如意绳结，边拆边无奈地感叹着父爱之伟大。
    清清压不住心中好奇之心，轻手轻脚的上了地灵神坛，生怕踩坏了脚下奇砖，只得运足了所练轻功，看起来随意前行，却是运足了劲气，心中只盼自己这身形更加轻上几分。
    这二十四玉地灵神坛原本就是集仙妖界奇门异术之大乘所创，每块砖石符文都暗印天机，在种种奇异材料精心打造之下，刘道一只要于那阵眼之处注入超绝内劲，就可令这阵中奇石灵玉运动起来，配合那所算之人的生辰八字，摆出不同的命盘出来，其间包含了这个人所有命理批文，俱都可以于那天池之中若隐若现的批示出来，眼下刘道一背着神坛在哪里辛苦拆解，却不知清清在场中弄出了老大的玄虚出来。
    刘道一在场外运气输入，那是通过场中砖石下面的隐藏命盘来令上边砖石去那该去的所在，如今清清却是在神坛之上将真气通过脚掌反过来传递去砖石之下，如此这般，倒似是清清自己做出个命盘来一般，至于所做的命盘是谁的，那可就没人知晓了，那得看清清自己闲逛的心意和脚下起落之间的位置。
    不过阵法激活以后那被踩的相应砖石都是会隐隐发光的，这却是那些砖石上所刻符箓中浇灌的隐秘偏方调配出来的浓汁所化，那作用么，当然是拿来彰显神迹用的，此间诡异，当然不能被旁人知晓。
    刘道一拆解这清清八字之时，清清却自己在那神坛之上随心所欲的踩出了一个命盘出来，那清清脚下所含劲气当然是除了心砚和鬼手婆婆以外，没人看得出来的，这发光原理却是除了刘道一和另外两位长老以外，无人知晓的，这两相错开，倒是成就了一番神迹，而且这神迹竟然无人能够破解得出。
    说它是神迹，并不仅仅是清清随意走过，那独创命盘隐约成型之下，镇住了满场观众包括日月道观所有长老弟子，而是刘道一听得惊奇之声，回头看去，竟然自己还没发功，那命盘就已经亮在了神坛之上，而清清那八字还安安稳稳的呆在锦囊之中呢，那如意结还差最后一个结才能大功告成。
    所有会看命盘之人都看不懂这神坛中所亮命盘应该怎样开解，都是愁眉苦思，才想得通这边东北丑艮寅的命格，就呆在了西南未坤申，看似有果，却又绝对是无处寻那因，一时之间，各个都是愁眉深锁，有几个过分执着之人竟然是算得算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刘道一也是算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眼下这局面，自己只能赶鸭子上架，不明白也得装作明白了，当下把心一横，功力全开的输进了真言命格中那问天之人格，这人格就是显示所算之人的命理综格的，是综合各方信息，对这算命之人来一个天断，至于所能断出的是什么东西出来，那就看这人的生辰八字了。
    刘道一自己的命理综格是前任观主替他断的，断出来个八臂猿猴，这刘道一又正好身兼数家之长，倒也相当的实至名归，所以眼下这局面，刘道一只能靠断出的命理综格是什么东西，再来继续下面的法事了。原本开坛作法就是异状百出的，遇着横生枝节，往往就得看这做法之人的随机应变能力了。刘道一贵为日月道观之主，这随机应变的能力自然是出类拔萃的。
    神坛周围一片寂静，大家都是看着阵中天池里飘忽出来的点点星光和淡淡雾气发呆，清清也停了下来，吃惊的看着那做工极为精巧的天池之中冒出来的点点星光和雾气，隐约闻到了阵阵香气，这香气清清只是觉得柔美细致，浑身轻飘飘的想找个地方靠起来，偏偏又身轻如燕，一点都不觉得疲累了，闻着这香气，清清心中舒服的有一种想飘上天的念头。
    所有能看到这神坛的人都闻到了这股香气，大家都是从心底沉醉了起来，不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都轻轻的摇摆了起来，各个灵魂都飘去了九霄云外。
    天池之上那团白雾忽然银光大作，先是分出两个硕大的翅膀出来，然后是蜷缩起来的细长尾翼翎毛渐渐柔美的展开，随后是缩在翅膀下的柔美头颈慢慢的高昂了起来，随后银光内敛，那飘忽影像具象起来，一只通体银白的玉凤柔美的立在了那神坛之上，凤头柔美的弯曲着，美目含笑，看着身前昂着头大张着嘴的清清姑娘。
    在这异象面前，清清是绝对无法再保持淑女的矜持的，如今也是将自己那深邃喉咙直直的朝向这仙妖界一等一的吉祥神鸟凤凰，两只眼珠子与所有人一样，都是突兀的马上就要掉出眼眶了。
    世间所有鼎鼎大名的神兽大多都是不喜见世人，倒不是神兽自己清高，而是世人见了神兽大多都是如此这般的难看模样，看得神兽自己都觉得很辛苦，等待这些傻在当地的凡人自己回过神来，更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