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冗文集 - 坍塌不朽的古都

    夙愿已久，我不远万里来到神秘的吴哥古都，美轮美奂的古建筑早已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恍如梦幻地远去，留下了一座千疮百孔的遗址闻名于世，其中四大遗迹：巴戎寺、吴哥窟、女王宫和塔布茏寺最为著名。面对遗迹奇观和精美的雕刻艺术，让人深感震撼！一串疑惑在我脑海中盘旋：摇摇欲坠的遗迹里发生过多少动人心魄的变故？依附在建筑上的雕刻图像表达哪些深邃的内涵？辉煌灿烂的艺术渊源来自何方？
    吴哥古都，出于梵语nagara，意为“都市”是柬埔寨的灵魂，是高棉人的精神中心和宗教中心。公元802年，国王贾亚瓦曼二世统一了高棉王国，在洞里萨湖北岸兴建首都，定名为吴哥。历时37年，大兴土木，征召民工达1500万人以上；用巨大的沙岩石块重叠砌成，最重的石块重量超过8吨，再行雕刻而成，总共用了30亿吨石头，所用石块比古埃及金字塔的还多。一座由宫殿、寺庙、花园、城堡组成的完整的城市，包括陵墓及由水库、水池、运河组成的庞大灌溉系统，建造了宫殿与寺庙六百多座，占地面积达310平方公里，面积之大堪比巴黎。从公元802年至1432年，六百多年的历史，经历了25位君王，从9世纪开始统治着中南半岛南端以及越南和孟加拉湾之间的大片土地，盛极一时，人口达数十万。
    在吴哥王朝期间，印度教作为国教得到了举国上下的尊崇和弘扬。阇耶跋摩二世1113～1150年，将王朝带向强盛，用倾国之财建造吴哥窟，表达对保护宇宙之神毗湿奴的顶礼膜拜，如佛教徒崇拜释迦牟尼，希冀虔诚的信仰能给吴哥王朝带来长治久安。
    古老而神秘的建筑不仅显示了古代高棉国王的财富和权势，也充分地显示了能工巧匠精湛的雕刻技术和艺术才能，无论从建筑技术还是艺术成就，堪称奇迹！它与中国长城、埃及金字塔、印度尼西亚“婆罗浮屠”并称为东方四大奇迹。
    历尽沧桑，吴哥曾惨遭两次洗劫和破坏：第一次在1177年占婆人入侵，遭受了劫掠；第二次在1431年暹罗军队的入侵，吴哥攻陷；遭受蹂躏、掠夺和严重破坏！加上盗贼和文物贩子的破坏性盗掘，许多艺术精品有的毁于一旦，有的流失海外。王朝被迫迁都金边而古都被弃，逐渐淹没在丛林莽野之中，沉睡了五百年漫长岁月，被世人所遗忘。
    正方形的吴哥通王城，城墙周长14公里，环绕着宽百米护城河。全城五道城门，南门、北门供百姓通行，东门出丧使用，西门供犯罪者使用，东门北侧胜利门国王专用。南门城门高达23米，上方为巨大的四面佛像面露安详微笑，是古迹标志之一。
    我穿过门洞，眼前是参天古树整齐地列在路旁，在风中摇曳。远看巴戎寺是一座金字塔形建筑，是大吴哥城内主要的建筑物，是众多寺庙中唯一的佛教庙宇。始建于苏利了耶跋摩一世1002－1050年，重建于阇耶跋摩七世1181－1220年。在宝塔丛中随处可见精致的浮雕，闪烁着神奇的艺术魅力。这些刻画为平凡的石头注入了生命，点亮了古庙隐蕴的活力。我在刻满雕塑的回廊里游荡，回廊东西长160公尺、南北长140公尺，上方原有木造屋顶早毁，剩下断垣残壁及巨大之石柱供后人凭吊。庆幸的是墙壁上仍保存长达1200米的浅浮雕，刻画了多达11000个人物，栩栩如生。第一重台阶墙壁上精致的雕刻描绘了12世纪生活场景，包括斗鸡和武术，史迹弥足珍贵。
    我在陡峭的建筑上绕行，爬到主寺第三层，环顾四周，最著名的佛头建筑造形的塔群，仿佛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和遭受劫难的痛苦，令人震撼不已！54座佛头塔象征着王朝鼎盛时期的54个邦。据说佛头造形皆以国王为范本。穿行在佛塔和佛像之间，216张佛脸分别代表慈、悲、喜、舍四种感情。阳光下，四面佛带着微笑看着我，慈爱中带着悲悯、安详中带着神秘；其中蜚声世界的“高棉的微笑”使每一颗经过他面前的灵魂为之震撼！五百年后目光依然圣洁，嘴唇神态淡定，那双带笑的眼睛注视着我，无论身处那个角度都能看见迷一样的微笑，永恒不变的目光在温暖世人的心。“高棉的微笑”与蒙娜丽莎微笑同负盛名！
    四周佛头塔簇拥着建在两层空心台基上的中心宝塔，众星捧月，散发出强烈的宗教意识，表示佛与人息息相通。塔中佛殿，烛光摇曳，我摘帽脱鞋而进，看见正中位置端坐着一尊佛像，寂然静穆，感受到一种超自然的威慑力，不由得令我肃然起敬！
    我顶礼膜拜，心中默祷：“菩萨，弟子来自遥远的中国，愿您保佑世界和平，家族平安，长辈健康，家庭幸福！”
    古都寺庙都是正面朝东，意喻迎向朝阳，唯有吴哥窟的正面朝西，象征着归于西方极乐世界。吴哥窟也叫小吴哥，宏伟壮观，是献给梵天的神殿。既是王国首都又是王室宫廷；既是宗教圣地又是文化活动中心；既是国王寝宫又是国王陵墓。它是12世纪吴哥王朝极盛时期的建筑代表作，建于12世纪前半叶，建筑面积195万平方米，是世界上最大的寺庙。柬埔寨国旗上的图案就是吴哥窟，可见在它国民心目中的神圣地位。
    我站在桥头，看见城门外两侧突兀的七头神龙高昂着头，据说是柬埔寨始祖的神像，好像在警警惕地注视着每位靠近的人。古老城墙染上斑驳而苍色，显示出岁月侵蚀留下的痕迹。寺庙被宽195米，长5。4公里护城河所环绕，传说当年河里饲养着鳄鱼防备敌人从水中偷潜，如今只有河水仍旧，泛起诡秘的涟漪。
    楼门外过道的护栏是一长排石雕像，拔河般地拉着长长的蛇身。左边为天神，有一双杏眼，面色从容；右边是天魔，愁眉苦脸。可惜的是雕像残缺破损，不少部位被盗。
    门楼为三头四面佛像塔楼。
    五座莲花蓓蕾似的佛塔高耸入云，主体建造在一个石基上，分为三层，约有20多层楼高。建筑群以错综复杂的台基、回廊、蹬道、宝塔组成。在寺的四角分布着四座小宝塔，象征着印度教和佛教中的宇宙中心和诸神之家。最高的中心塔，达65。5米，与印度金刚宝座式塔布局相似。大殿的一层是国王接待宾客和处理朝政的地方；二层是国王休息和娱乐的场所，有四个供国王沐浴的水池；三层布局较为简单，是供国王节日和重大事件前朝拜之处。每层以石蹬相连，蹬阶高且陡，体现着人的卑微，考验着凡人欲入天国须付出极大的耐力和勇气。
    我踏石道进去，徘徊在精美浮雕和残缺的佛像之间，探寻藏在石块中的千年之谜。围绕主殿第一层台基，浮雕回廊长800米，高约2米，绕寺一周。回廊的二重檐拱顶覆盖陶瓦，保护画壁石雕不受雨浸风蚀。壁上浮雕被誉为“世界上最长的浮雕回廊”回廊内壁及廊柱、石墙、基石、窗楣、栏杆上的浮雕随处可见，艺术最高的是巨型浮雕壁画共8幅，是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中的故事和吴哥王朝历史的图解。西画廊展示罗摩衍那中阿逾陀国王子罗摩击败罗刹魔王罗波那的场面和摩诃婆罗多中佧拉婆族和班度族战争的故事。南画廊浮雕和吴哥王朝历史有关，其中一幅描绘苏耶跋摩二世头戴王冠，赤足盘腿坐在宝座之上；还有印度神话中32层地狱和37重天堂。东画廊描绘古印度神话普拉纳斯中著名的故事：毗湿奴搅乳海。在占婆与真腊打仗的队伍中竟然出现了南宋军人装扮的图像。雕刻家用细腻的刀法将这些故事雕刻下来，情节生动，淋漓尽致，令人叹为观止！浮雕严谨、凸凹有致，手法精妙，运用雕刻与绘画的双重手法，使画面产生纵深感和立体感，图像丰富又极具神韵，属于世界级煌煌巨作！在阳光明灭变幻中，看见墙面、屋顶、廊柱、门框的两边刻有成双对的飞天在翩翩起舞。
    吴哥窟体现东方建筑的理念和美学。长方形整体仿照印度神话中的须弥山构造，中间按梅花形分布着五座宝塔，象征须弥山的五座山峰，从东南西北四个正向，只能看到三座宝塔。建筑结构分为三个层次，代表地狱、人间、天堂。从人间到地狱，只需几个台阶，说明坠入地狱容易；从人间升到天堂却不易，窄窄石阶，又高又陡，达70度，需匍匐攀登，破损台阶上长满青苔，铁链横道，我只能望塔兴叹：人流如织，天堂太小！
    跨过千年石阶，仿佛穿越远古时代。阳光把吴哥窟渲染成迷人的金红色，透过窗幔的光影、印着记忆的方砖、伸向远方的石门，让人感到恍如隔世，身未动而心已远，穿越到五百年前的高棉盛世。置身于佛像之间，分不清身在神殿还是在人间？神灵和人魂交汇在遗址空间里，擦肩而过。我见到耸立的莲花塔尖上的菩萨头像上缭绕着缕缕云丝。炙热阳光让激动者汗泪交流，躲在阴凉处感受清凉微风带来远古的忧伤，去感悟古都的沧桑！我累了，悠闲地坐在在水塘旁的树荫下，望着阳光在慢慢改变着阴影，塔影随之变幻，水中五塔倒影给人带来美好的遐想！
    塔布茏寺景观独特，建筑顶端、基底和缝隙中生长着许多数参天古树，体现了人与自然相互较量和相互依存的奇特关系。这里是树的王国，只有它们才有能力和资格与古寺相依为命。有的藤蔓纠结缠裹着雕像，有的大树耸立在寺门殿顶之上，深深地扎根在古老的遗址之中，融为一体。树有多高，根有多长，庞大的根系像无数被惊吓的蟒蛇钻进了层层垒砌石缝中，根穿岩裂，顽强的生命力穿透坚固的石缝，被树根穿透的建筑东倒西歪，危如累卵，随时随地要滚落下来，让人胆战心惊！大树即是古建筑、文物的破坏者又是守护者。人为地修复与自然生长的根系在共同保护着古寺的生存和安危，千百年来，只有它们不舍不弃地坚守护卫着古都的存在和尊严！据碑文记载，当时维护这一建筑竟然需要八万之众！
    女王宫，即“女人的城堡”之意，是一座后妃居住的宫殿。吴哥王朝时期，柬埔寨经常与邻国发生战争，在远离吴哥王城的地方建造宫殿藏匿后宫佳丽，是不得已而为之。
    该宫建于公元967年——1002年，是柬埔寨三大圣庙之一，供奉着婆罗门教三大天神之一的湿婆。宫前神道长约67米，建筑主体区域面积约为500平方米。该寺以朱色砂岩构成。门廊和墙壁的精美浮雕是古代高棉雕塑最精华作品之一，是吴哥艺术王冠上一颗璀璨明珠。
    白云无尽，流水不断。
    女王宫淹没于荒野莽林几百年无人知晓，直至1914年才被西方人发现而名声远播。我驻足不前，被辉煌无比的石刻和装饰所吸引，细细欣赏塔身塔尖上的莲花蓓蕾形浮雕，巧夺天工！石刻属于雕塑艺术，运用雕刻的技法在石材上创造出艺术品琳琅触目。我曾经是石匠，虽然千锤万遍凿过石头，刻过文碑，要想刻出如此绝妙的作品，难上加难，望尘莫及也。古代艺术家和匠师们运用圆雕、浮雕、透雕，减地平雕、线刻等各种技法，创造出众多风格各异、生动多姿的石刻艺术品。站在异国他乡，使我想起石刻艺术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古代四大巨型石窟艺术景观：敦煌莫高窟、大同云冈石窟、洛阳龙门石窟、天水麦积山石窟。相比之，异曲同工，鬼斧神工！
    世界关于柬埔寨的文字记录，以我国史书中的扶南国最早，扶南意为“圣山”是公元3世纪柬埔寨境内出现的有组织的国家之一，在今交趾支那地区，原始居民为高棉人。中国与柬埔寨自三国孙吴时代起就保持着友好往来。宋代赵汝适著诸蕃志记载，当时的国都名字“禄厄”元成宗铁穆尔在元贞二年（1296年），派遣周达观率使团，取海路至吴哥国登岸，逗留一年，回国后撰写的真腊风土记。该书是对吴哥当时社会状况的唯一历史记录，生动详细地描绘了吴哥城中的建筑和雕刻艺术，并记述当地居民的生活状况，以及山川、物产、风貌、语言和文化。
    据说法国著名考古学家亨利？穆奥得此书译本，按图索骥，于1857年深入暹逻北部寻觅，发现已沦为莽林丛生的废墟就是吴哥古迹，在巨树莽草覆盖下的宏伟建筑，看到神秘微笑的佛面和爬满植物的建筑上刻满各式花纹，建筑艺术之璀璨夺目，建筑布局严整恢宏，令他惊叹不已！
    吴哥窟的富丽堂皇，使希腊和罗马时代留给我们的一切，黯然失色！
    享利？穆奥
    他把所见的奇妙景象写成文章，轰动了欧洲，从此，吴哥古迹重新回到了世人的关注中，一些考古研究者捷足先登，渐渐揭开了它神秘的历史面纱。经过许多专业人员艰难复杂的清理和修复，才使这座湮没于莽野的古都穿越了几世纪的时空，被世人所周知，游人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据现存的梵文文献记载：当时柬埔寨的两个主要国家扶南国和真腊国“是由于印度的婆罗门人伽文德努邪，娶了当地的女王苏摩而建立；又公元659年卡姆人的碑铭说，是和龙女结婚而建成的”早在公元一世纪，高棉人受到印度文明熏陶，建立了王国，采用古梵文为宗教和宫廷文字，崇信婆罗门教与佛教。由于印度文化产生一定的影响，因此它的艺术是与从印度传来的宗教艺术密切关联，息息相通。许多寺庙都可见印度教与佛教相结合的风格，充分体现了印度教婆罗门势力强盛，推崇小乘佛教的理念。吴哥在建筑布局上按照传统的印度宇宙论模式，体现象征性的宇宙结构。从建筑学方面以印度神话中位于世界中心的须弥山为样本，顺着天然巴庚山的地势建设；城市向东围绕一座中心金字塔式的庙宇，结合高棉寺庙建筑学的两个基本的布局：祭坛和回廊。祭坛由三层长方形有回廊环绕须弥台组成，一层比一层高；在祭坛顶部矗立着梅花式排列的五座宝塔，象征须弥山的五座山峰。寺庙外围环绕一道护城河，象征环绕须弥山的咸海。在建筑形式和装饰风格方面，精湛的佛塔与石雕艺术呈现的吴哥窟是高棉古典建筑艺术的高峰。
    吴哥古都多次毁于战火，几经重建，现今都城是阇耶跋摩七世重新统一高棉王国后在遗址上重建的；现存600多处古迹，分布在45平方公里的森林里，随处可见缺胳膊断腿的佛像，有的甚至断头，稀世珍宝破残不堪，让世人唏嘘不已！只有搬不动的石头沉默于斯，留下不朽的破落和凝重的沧桑，给人们带来威严和神圣！
    1992年，吴哥古迹被联合国教科文组评定为世界级人类文化遗产。吴哥古迹和中国万里长城、埃及金字塔、印度尼西亚的婆罗浮屠并列为东方四大奇迹。
    我学的是建筑专业，充满着对这座古都的好奇和对吴哥王朝历史的向往，穿梭于神秘遗址之上，一种神秘而强烈的敬畏感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激荡在自己的心底。瓦蓝天空下岌岌可危的石塔，石缝里摇曳的顽强小草，飞翔的鸟儿和漫散的云朵，都是古人轮回的灵魂，依依不舍，不愿离去。
    烟云虚幻，湖如滄溟，我眼前浮现出一座巍峨辉煌的古都
    2016年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