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欢歌 - 掌控(一)
静悄悄的郊外,壹只h雀儿从树林里飞出来,在壹间名为两清堂的古朴茶室上方盘旋了几圈,而後停靠在壹扇透出暖光的圆窗上,圆窗对着的东艳木墙上挂了壹幅趣意丛生的仙鹤图,图的旁边放着壹方低矮的长木桌,桌子上摆了壹瓶枝桠和壹套奶白釉色的陶瓷茶具,而盘腿坐在桌前的人正冥神静思。
“书记,人到了。”门外传来李军的声音。
江楠钦悠悠睁开眼:“进来。”
李军拉开推拉门,擡手示意身旁的男生进去。
门的高度不足壹米八,男生不得不稍稍弯了腰低下头。
江楠钦望向走过来的男生,从头到脚观察:短发很干净利落,面貌周正眉目清晰,高大但不粗犷,年轻却气场淩人。
是男人也会欣赏的外形。
江楠钦说:“坐!”
男生坐下,直视江楠钦。
这样壹双深邃的眼在亚洲人里不常见,这样刚毅的眼神在年轻人里更是少见。
有意思,江楠钦心想。
“钟、琴、欢。”江楠钦笑着念出对方的姓名,壹字壹顿。
钟琴欢神色自若地应:“你好,江、书、记。”
在九个月之前,江楠钦尚没有把钟琴欢放在眼里,在四个月之前,他没有想过约见钟琴欢,原本这个名字於他而言是遥远的记忆,来自多年前的记忆。
十三年前,颂江大桥突然坍塌,致使三十六人身亡,官方定论坍塌原因是超载,然而两年之後,有壹个人写了壹封又壹封举报信,试图检举揭发颂江大桥坍塌的真正原因及其背後的利益g当和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只有猜测,拿不出壹丝证据。
那个人就叫钟琴欢,壹个仅仅十二岁的小男孩,是大桥坍塌事故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那些举报信和举报电话,都被江楠钦知道并且及时“销毁”了,但他没和钟琴欢计较,对於遭遇不幸痛失至亲的小孩,他多多少少会心生恻隐。
举报行为持续了将近壹年,後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江楠钦以为钟琴欢放弃了,渐渐淡忘了这个男孩,直到在江枝歌口中再次听到这个似曾耳熟的姓名。
原来,男孩已经缠上他的女儿,他竟然後知後觉。
江楠钦特意让李军去给钟琴欢警告,他以为钟琴欢会知难而退,然而不但没等到分手的消息,还被告知——经过调查发现两人虽然多是异地,但经常通话,而且几乎是江枝歌主动联系。
看来,是他小瞧钟琴欢了。
他起了兴趣,想要亲自看看,能让不乏追求者的江枝歌思慕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从贵州飞回a市当天,钟琴欢才刚落地,李军就打电话过来,说江楠钦要见他。
钟琴欢有点意外,但没有很惊讶。
迟早要见面的不是吗?
在见完陈平之後,钟琴欢如约来到了两清堂。
茶室弥漫着茶的清香,闻多了市区的尘气,这源於自然的香气格外沁人。
热水的雾气袅袅,使对面的人的面容看起来不那麽真切,但钟琴欢能感受到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充斥着审视的目光。
江楠钦问:“平日爱喝茶吗?”
钟琴欢说:“还好。”
“我这人好茶,今日难得有闲情逸致,便请你壹同品茶。”江楠钦温杯後,用茶拨将茶则上的细小紧秀、金h黑相间的茶芽轻轻拨至盖碗中,“这茶的品种是金骏眉,武夷山桐木村原生态小种新鲜茶芽,全程由制茶师傅手工制作,值得细品。”
钟琴欢静默地看江楠钦泡茶。
江楠钦往盖碗里倒热水,有些沈在碗底的茶芽因水的冲泡而上浮,漂於水面。
“这水是长白山的泉水,甘甜可口。”
第壹泡洗茶,江楠钦将之倒掉後,冲泡了第二、第三杯,汤色金h透亮。
江楠钦将其中壹杯举至钟琴欢眼前,平和地笑着说:“请。”
钟琴欢接过品茗杯,茶水散发着蜜香,他浅酌壹口,十分清甜。
江楠钦问:“如何?”
钟琴欢答:“好茶,好水。”
惜字如金的赞扬,说了茶好水好,唯独不提泡茶人。
江楠钦意味深长地说:“我爱茶,不仅因为它好喝,还因为茶处处是学问。
“品茶、品茶,但不是什麽茶都值得被品的,茶与茶之间并不相同,像桐木村的金骏眉,还有武夷山的大红袍、黄山猴坑的太平猴魁、乾隆御封过的西湖龙井这类,和生长在名不经传的茶园里的茶有着悬殊的地位差距。茶自出生起,就是分等级的。
“当然,桐关村的茶树也有长得不好的,普通的茶树也有因悉心的照料和师傅的加工而大放异彩,拥有独特的味道的。
“只是,再好的茶,在不懂泡茶的人手下,都可能被泡成泛泛之辈,甚至难喝至极。
“所以说,泡茶的人可以成就茶,也可以——毁了茶。”
後三个字说得更重壹些,像是强调。
钟琴欢还是保持着冷冷淡淡。
江楠钦又往盖碗里倒热水,部分沈在碗底的茶芽因水的冲泡而再次上浮,漂於水面。
“其实,品茶,品的是释然。
“你看这茶,状态不过两种,沈、浮……而这品茶人,姿势无非就是拿起、放下。
“人育茶,茶教人。作为茶人,在浮沈辗转和举手投足中,要懂得进退、拿放有度。”
江楠钦说完话的同时,放下了茶杯。
钟琴欢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他嗤笑了壹下,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茶杯。
茶杯里的水,倒映出他那无明显波动的眉眼。
钟琴欢说:“江书记果然是文化人,但我为人很浅薄,只觉得这茶水像壹面镜子,照得见头顶的光,照得见我的脸,还照得见——”
钟琴欢擡头看江楠钦:“你身後的——魑魅魍魉。”
最後四个字加重了语气。
钟琴欢斜嘴壹笑,在茶室特有的暗光下显得y森森的,让江楠钦在壹瞬之间真的以为自己身後有什麽,心壹惊,但他脸上还是淡定从容的样子。
钟琴欢饮尽杯中的茶,放下杯子,说:“您贵人事忙,我就不兜圈子了。
“自从我妈去世之後,我就放下了过去。做人,太执着就容易钻牛角尖,甚至不要命,这不值得,所以,从今以後,我只想简单地轻松地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
江楠钦注视着钟琴欢,他对这番话持有高度怀疑,凭刚刚简短的交流,他能判断得出眼前的男生绝对不简单。
江楠钦说:“既然这样,和枝歌断了来往。我这女儿最大的缺点就是天真,你想知道的她壹概不清楚。”
钟琴欢说:“您误会了,掌控这段感情的是她。”
江楠钦说:“分了。”
不容置辩。
江楠钦又举起茶杯,笑道:“恭喜你导演的第壹部电影杀青了,听说你为了拍这部电影负债累累,我祝愿票房大卖,壹定能上映……
“我还要恭喜你的继父,前段时间升职了,这个年纪能升职不容易吧。
“还有壹个叫什麽……噢,陈平,恭喜他最近喜获麟儿……”
钟琴欢握紧了拳头,脸部的神经微微抽搐。
江楠钦不但是在威胁他,还是在告诉他——真正掌控壹切的是我,你的壹举壹动尽在我的眼皮底下。
钟琴欢从茶室出来後,守着门口的李军把手机还给他,他进门前被搜了身,手机也被没收了。
李军说:“其实书记是心疼你的,不然不会壹直包容你,你也不要再做让他为难的事了。”
钟琴欢没有搭理,目不斜视地离开。
半空中壹只h雀儿飞过,钟琴欢望着它无力地笑了,没什麽,他只是觉得——
这个世界真他妈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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