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1592 - 八百七十四 当小人物撞上大时代

    商鞅变法无疑是成功的，他虽然死了，但是变法却保留了，反对派只敢对商鞅本人下手出气，而不敢对变法本身下手。
    秦政府作为一个典型的大政府也赢得了统一战争的最后胜利。
    与商鞅变法相比，后来的历朝历代的变法，似乎都不是那么的成功。
    而萧如薰要做的似乎和商鞅是一个套路，只是烈度上比商鞅更甚更强硬，而且一旦想起了商鞅，就会让人忍不住的想到法家，这个儒家上位之前最大的敌人，这个一直都在追求变法变革的霸道学术门派。
    所以谢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曾想过，难道说萧如薰是法家的传人吗？
    思来想去，他觉得这实在是太荒谬了，萧如薰虽然识字读书，但是明显没什么高深的学问造诣，作为武将，他更是擅长打仗而不是变法，谢禾始终不知道这一套完整的套路是如何被萧如薰设计出来的。
    商鞅变法里有这些环节吗？
    还是说萧如薰真的学过法家思想，顺着商鞅变法的过程而摸索出了这一套土地变法的方式？
    如果真的话那也太可怕了，一个拥有法家思想的上位者对于儒家统治的社会来说是一个怎样的不确定的因素，那是可想而知的，秦时，秉持法家主义的国君和皇帝对儒家可是没什么好感的，对儒家的道德之说也是嗤之以鼻。
    君王立身之本本来就是军队和权力，而不是道德，所谓天下有德者居之更是放屁，否则孔老夫子早就一统天下了。
    要不是汉武帝为了北伐匈奴而推动儒家霸术的上位，儒家称霸还要等上好些时候，而且还有墨家这个强大的对手。
    接受过较为完整的四书五经教育的谢禾对儒家思想还是有比较全面的继承的，只是在后来的社会实践当中体会到了做人的道理和生存的意义，所以对自己所学的那些东西产生了质疑，进而洞悉了这吃人世界的本质。
    然后在历史的拐点，他选择抛弃自己心中最后一点理想，投靠萧如薰换取生存，为此不惜出卖自己的一切，然后顺利得到了萧如薰的看重。
    在生活逐渐稳定下来之后，谢禾也曾细细的思考这场可怕的变法的真实意义，得到的农户支持越多，农民进行批斗的欲望越强烈，杀死的大户豪绅越多，谢禾心中就越是惊惧越是恐慌。
    他明白了，萧如薰做这一切的真实意义，绝对不仅仅是要增加朝廷的税收和加强统治力，如果是那样的话没必要杀那么多人，杀那么多识字的人。
    萧如薰是要变法，是要借着奉天讨逆的名头掩盖自己彻底变法的意图，借着争霸战争的推进吸引全天下人的注意力，然后借此掩盖自己真实的目的。
    变儒家之法，革儒门之命！
    等天下平定了，也就是更加暴烈的行动的开始，萧如薰一定会图穷匕见！
    谢禾发现自己明悟了。
    他要的是这盘踞在神州大地上吸血吃肉大快朵颐的儒门士绅豪强们被彻底扫入历史的垃圾堆，不复存在，阻碍帝王权力和政府权威的力量不复存在，使得皇命下乡。
    让为君王服务的法家思想重新上位，让手染鲜血的法家官僚重新占据朝堂，他不要朝堂上充满道德君子，他要的是朝堂上布满干脆利落的法家官僚。
    他要彻底抛弃儒表法里的现状，撕碎伪君子们的遮羞布，让他们连存活下去的可能都没有！
    如果可能的话，萧如薰一定会对科举进行变革，选拔官吏的方式进行变革，将天下读书人的命运拿捏在手里……
    什么？你要反对？
    土改之后，农民都站在他的身边，讨逆之后，军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掌权之后，他身边将拥有无数跟随的既得利益官僚，比如谢禾自己。
    直接掌握国家根基国家行政组织和国家暴力组织的他，是无敌的。
    他一声令下，就会有无数人蜂拥而上把反对派撕碎。
    他的权力将超越历史上任何一位帝王，越过大明太祖，直追秦始皇！
    想通了这个关节，谢禾抱着自己的脑袋坐在书桌前面，整整一夜都没有睡着。
    他觉得自己忽然想通了很多问题，包括他出发之前，萧如薰对他的承诺。
    那不仅仅是承诺，而是暗示。
    你要跟随我吗？
    谢禾感觉自己想到了更加可怕的事情，他有了更加可怕的推测，那更加可怕的未来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然后……
    他兴奋了。
    他忽然没有任何恐惧了，他变得无比兴奋了！
    作为最早了解他的人，自己，一定会被记载在史书上吧？
    作为这场史诗般的大变革的领导人之一，自己一定会青史留名吧？
    自古以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刘邦靠着自己的沛县集团起家打天下，曹操靠着自己的曹氏夏侯氏集团起家，李渊靠着关陇军事集团建立唐王朝，朱元璋靠着自己的淮西集团起家打天下。
    他们身边最亲近的名声最大建功立业最大的往往都有老乡的存在。
    为什么他们的老乡都是那么厉害的人才呢？而且恰好被他们发现了呢？
    因为时势造英雄啊！
    一州一郡之地诞生的人才就足以起家造反了，不是没有千里马，千里马遍地都是，人口越多就有越多的千里马，天生我才必有用，但是没有伯乐啊！
    伯乐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伯乐相中，千里马如何才能青史留名？
    谢禾觉得自己好幸运，自己碰到了伯乐，碰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伯乐！
    在这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时代，他遇到了自己的伯乐！
    而且得以在他立业之初加入了他的集团，成为了他最早的得力助手之一，他们这些为他土改的人们，不仅把农民绑上了战车，自己也被绑上去了，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依靠，若是看明白了这一点，就应该明白萧如薰的志向。
    他是在为未来做准备，为未来颠覆整个神州旧有的规律和一切陈词滥调做准备！
    而作为自己来说，就要竭尽全力的配合他，竭尽全力的为他储备足够的力量，以便他需要的时候，自己可以拿出他所需要的东西，从而成为他真正的左膀右臂！
    那才是自己作为一匹千里马应该做的事情吧？
    谢禾要感谢上苍，感谢上苍赐给自己的苦难，感谢上苍赐给自己的新生，感谢上苍赐给自己的机遇！
    我本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科场失意家破人亡，流落街头几乎饿死，幸而大风起，我自迎风而上。
    时代的大潮裹挟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而我也越发坚定，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