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遗录 - 第四章:梦境乾坤蛀封印 石穴奇缘出云婉(三
他忽然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暗骂道:“云菓啊云菓,你什么时候变成见色忘本、轻薄浮躁之徒了?这样盯着一位陌生姑娘的腿,你羞不羞?愧不愧?”当下深呼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只是面前身影虽然背对自己,却明摆着一丝不挂、赤身露体。云菓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好男儿,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只觉得坐立不安,又不敢放任这重伤的人儿独自离去,一时头大如斗,不知如何应对。
“是了,我把这一身虎皮给姑娘盖上,既可以遮挡身子,又可以保温保暖,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当下点点头,二话不说便将身上还暖呼呼的虎皮裘给少女搭上。却才刚刚盖在少女全身,骤听一声惊呼,
“是谁?”
这声音惊如小鹿,颤似秋蝉,叮咚清婉,一如天籁。云菓脑海中嗡然炸开,来来回回只飘荡一个想法,
“天下竟有这般美妙的声音!”
那声音的主人中气不足,极为虚弱,云菓也不敢看她,连忙摆手道:“姑娘莫怕!小子途径此地,见姑娘身受重伤,这夜间颇为寒冷,只想着为姑娘添一件虎皮保暖。”
少女嘤咛一声,喷出一口大口鲜血,玉藕也似的双臂护住周身上下,强撑力气后退几步,将那身斑斓虎皮扔在一边。云菓听动静不对,连忙上前,定睛看去,入眼是一个绝美女孩。
只见少女莹瓷小脸在月色下镀了一层渺若神女的灵气。眉似山黛、目若辰星,肌若凝脂、耳似珍贝。一只鼻子高一分则太挺,低一分则太塌,樱唇如雪,含之即化。只是此时此刻少女满脸愤怒忧郁,梨花带雨,少年看在眼里,竟是痴了。
忽然耳边传来少女气若游丝的喝骂:“你…你!…你这登徒子、害人精,再敢靠近一步,我立马自尽在这里!”
云菓大吃一惊、面色如土,忙道:“姑娘,你误会…”
“呸,你、你连衣服…也不穿一件,再敢上前,我便自尽,说到做到!”少女声音渐带哭腔,直教听的人心都要融化。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轰隆炸响,直穿少年心脏。云菓低头一看,登时面如猪肝,心急火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他之前的衣裳被辜剑鸣一千零八剑破坏得不成样子,后来顺流漂到这深山老林,换了一身虎裘,但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寸缕。方才情急之下只想着如何保全少女清白,却将自己忘到了九霄云外。是以虎皮脱下,顿时清凉凉一只、赤条条一片,少女看在眼里,只当他是轻薄好色之徒无疑了。
好在月光从上洒来,云菓身子匍匐,看不清全貌,当下尴笑一声连忙后退,吞吞吐吐道:“姑娘,你别误会。原先我披着虎皮,见你不时发抖,这夜晚凉得紧,怕你病上加病,一时头脑发热考虑不周,擅自将它搭到你身上。你若不嫌弃,还是赶紧围起来的好。”
那少女呸一声,又咳几口血。云菓看在眼里,心中大急。
少女背对着他,一头青丝在月白中晕开,喘息唔咽道:“你…你…你快给我滚开…”
云菓听少女这话,不知怎么的,心中大恸,顿时腾起阵阵失落、无限凄凉,低声道:“姑娘...云菓这次冒犯,实在对不起。你要我滚,我也不敢停留。不过我看姑娘伤得严重,这一身皮毛便放在这里,姑娘若觉得凉了,便穿上它,也省得在这深山老林受冻挨冷。”
他话一说完,见少女一声不吭,依旧背对自己,双肩耸动,不住啜泣。当下叹息一声,缓缓朝洞外走去。
云菓从来没觉得几步路竟是这样长久。他心中打翻了厨房铺子一般五味杂陈,半晌也不敢回头,只对着漆黑一片道:“那个,我看姑娘行动不便,便守在外头,一来准备些吃的,姑娘若是饿了,便叫我一声,我将东西送进来,绝不看你一眼。二来怕有毒蛇猛兽,权当给姑娘作斥候哨兵啦!”
他说完等待良久,不见少女回答,心中一动,问道:“姑娘不说话,权当是同意了?”
少女依旧不吭声。云菓大喜,正色道:“姑娘若有吩咐,只管叫唤一声。云菓就在不远,马上便到。”
说完他朝洞口走去,心头仿佛旋了一只百灵鸟,婉转唱着歌,忽然中心破口大骂道:“也不知是哪个畜生,连这般女孩也下此狠手,被我发现,非将你揍得鼻青脸肿不可!”
待云菓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洞中,少女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又是难过又是委屈,心中骂道:“老天爷都不要小婉啦,我躲在这深山老林,吸收月华灵气疗伤,七七四十九日不可打断,否则命不久矣。即便这样竟都出了岔子。”
她满脑都是云菓的样子,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哀伤,良久叹一口气喃喃哼哼道:“要不是你身上没有危险的味道,小婉说什么也要拉你垫背!”
原来这少女便是之前擅闯炼火渊,先后同廉光、北胤交手的青丘九尾狐小婉。那****重伤而走,掉进群玉山河流中顺流而下,待恢复知觉已不晓得是几日之后了。她强撑着身子逃进这片深林里,青丘狐族乃狐中至贵,周遭狐狸带着她来到这山洞里休养,每日为她送些吃的喝的,她便安下心来,好好疗伤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望无垠的深山密林竟钻出个陌生男子,生生打断自己疗伤。也不知是老天捉弄,还是天意使然,非叫她香魂归此了。
少女心头一酸,眼泪直淌,喃喃自语道:“姑姑,姥姥,小婉当初没听你们的话,一个人跑出来。现在我就要死啦,你们千万别伤心,千万别怪小婉任性。”
她越想越难过,吞吞吐吐。忽然四周凉意泛起,少女打个哆嗦,看了一眼身边地上的老虎皮,犹豫再三,终是将它披在身上。之前云菓将虎皮内层洗了干净,如今穿在身上已不见血腥味道,反而隐隐透着温热。少女脸上一红,皱着鼻子轻轻嗅了几下,缩着脖子缓缓道:“没想到还挺好闻的…”这般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沉沉睡去,眉宇间依旧颦着化不开的悲伤。
这一晚终是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伴着几声虫鸣鸟叫,云菓渐渐从睡梦里醒来。因为小坡略微高出密林,和煦的阳光照在脸上,慢慢驱散着少年身上的凉意。他意识清醒几分,只觉得嗓子火烧火燎的疼,身上一时暖,一时寒,本来就重伤未愈的身子愈发无力。
他蜷缩身子抱住腿,暗骂道:“没想到一来二去竟还把人弄病了。想我堂堂听风院弟子,传出去只怕连师傅的面子也给要丢光。”当下强撑着气力站起来,喃喃道:“我如今与普通人无异,万物有阴阳,还得多吃些东西阴阳调和,方能多坚持几日。”当下跑到坡底林中,一会儿采几株草药,一会儿摘几颗野果,又怕出什么岔子,不敢离少女太远,便只在附近溜达徘徊。
少年用坚韧的青藤树枝编了框架,又将厚实的树叶绑在上头、干枯的荒草一股脑塞将进来,不多时便做好了一身衣裳。
这衣裳难看至极,干草活在身上颇为难受,却兼顾遮羞保暖的功能,当下也不挑剔。
他将几味常见的风寒草药碾碎咽下,洗净了野果,又回到洞穴门口守着,仿佛最忠诚的士兵一般,一坐就是一整天。到了傍晚时分,坡底林间忽然传来一片动静,少年精神一振,紧张盯着下头。
只见暮色昏暗里,绿油油升起十几双细长的狐狸眸子,为首似乎是之前遇见过的那几只。少年居高临下与狐群对峙,过了半晌,众狐狸颇为忌惮、不敢上前,终于掉头离开了。少年大为得意,拇指在鼻尖擦了几下,嘿嘿直笑。转身又搬了几十块石头堆在身边,倒像是建立了一座小小堡垒,任何想侵犯这里的毒蛇猛兽说不得都要先吃一顿石块烧肉了。
少年体力不够,做完这些工作早已是筋疲力尽全身大汗。他脑中昏昏沉沉,腹中饥饿涌起,刚想抓颗野果来吃,又缓缓放下,心道:“里头仙女姑娘一天没吃东西,我堂堂男子汉,难道还不能克制点么?”他心头忽然一阵疑虑,“倒是这蛤蟆兄,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不作声,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干嘛?”他摇摇头,“罢了,省得一张嘴震得爷爷狂喷鲜血,耳不听为净。”
他就这么守着,心心念念都是里头姑娘的伤势,担心她不吃东西坚持不住,却不敢进到洞穴里,生怕姑娘生气,连门口也不让他待了。
就在他苦恼的时候,幽暗洞穴里忽然传来少女的声音,吞吞吐吐道:“喂,你…你还在么?”
云菓心脏一抖,连忙道:“在的,在的。”
“那个…”少女的声音吞吞吐吐,似乎难以启齿颇为犹豫,缓了半晌才用蚊蝇般细微的声音徐徐道:“我…我肚子饿了,能不能拿点吃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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