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1977 - 第十七章,交公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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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点不到,盼娣家的院子里已经有了烟火气,除了三个小子还在酣睡,家里其他的几口人早早的起了床。
    院子不大,北屋是三间土房子,屋顶没有片瓦,了了的铺了一层的混着泥浆的茅草,瞅着有些坑坑洼洼,看得出铺房顶的是个生手。两边各有一座更加低矮的偏房,西边的住人,东边的兼作厨房,也叫锅屋,人稍高一点,进门就得弓着腰才行。
    此时如果站在院子中,往锅屋里瞧,只会看到黑漆漆的一片,这就是土房子,因为矮小,连光都很难照进去,整天摸黑的干活。
    不一会儿,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干咳声,一股浓烟从门里飘出,锅屋的破旧木门,吱呀一声,开的更大了。只见盼娣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到喘匀了,一头又钻进了锅屋!
    “大丫头,是烟囱倒烟了吧?呛着了没?拿火钳子掏一掏,透透气,火塘里别放太多草。”老王头的瞎眼老娘马氏,虽眼睛看不见,但耳朵倒很灵光,听着大孙女的动静,一阵干着急。
    “奶,没事的,马上就好,您别担心了。”盼娣生怕奶奶担心,赶紧应和着,接着使劲儿掏了掏火塘口,果然有了好转。
    “奶,好了,已经不倒烟了。”
    “好~~好。”听到孙女的话,奶奶放心的连连点头说好。
    马氏也是个苦命的人,丈夫英年早逝,就留下五个孩子,当时最大的老王头也才16岁,看不到希望的日子,每天以泪洗面,不到两年就哭瞎了双眼。如今,基本上已经丧失了劳动力,每天只能安坐在北屋的大门口,不过,倒也闲不下来,搓些两分钱一斤的麻绳也能填补一份家用。
    半个钟头不到,盼娣就做好了一顿早饭,她一边使唤着妹妹去叫自留地里忙碌的父母,一边张罗着弟弟们起床,作为老大,总有自己的一份责任在……
    早饭倒也简单,稀饭加裹了青菜的糠团子,小碗里还有少少的几个棒子面饼。糠团子就是推磨剩下的麸子或玉米皮之类的,三斤才能换一斤粗粮,很是粗糙,难以下咽,而且热量很少,不顶饿,吃完再干活,没一会儿就又饿了,就算是裹了青菜,味道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棒子面饼拉嗓子的话,糠团子简直就是拉胃、拉腚、拉肠子。
    夏日的早晨,还透着丝凉爽,乡人更喜欢在户外吃饭,盼娣一家就把餐桌直拉拉的摆在了院子中。老王头踏着饭点,进了院子,匆匆洗完手后,搀扶着瞎眼老娘马氏也上了桌。
    “三个小子上桌没?”还没开餐,马氏倒是先惦记了她的三个宝贝孙子。
    “奶,我们坐好了。”听着马氏的询问,三个小家伙齐声的回答着。
    早餐开动,姐姐们很自觉的把几个棒子面饼推到了奶奶和弟弟们手边,已是习以为常,而奶奶总坚持与其他几口人喝稀饭,吃着裹菜的糠团子,时不时的还嘀咕,人老不中用,吃粗粮都是浪费。
    稀惶的生活啊,总是不经意间折磨人。
    “爹,过几天交公粮,我跟您一起吧。”吃饭间,盼娣突然起了头。
    “一车好几百斤,哪是你拉得动的。”老王头知道盼娣的意思,去拉车交公粮能多挣点,一天顶两天的工分。可每年交公粮是个辛苦活,得拉着板车去几十里外的公社,哪是女人能干的。
    “爹,就让我试试,我跟来娣两人一车。”大概是盼娣心里发了狠,要给这乱糟糟的生活使使劲儿。来娣也在一旁敲着边鼓,一天挣两天的工分这种事儿可不多,分粮的时候,可是按工分,谁不想多挣点。
    “那就试试,不行就回来,我多跑两趟。”老王头终究扭不过两个女儿,犹豫了一会,终究是答应了。
    乡下的生活,男人有劲,还是占了很大的优势,盼娣家要是头里是顶梁柱的男人,哪用得着女人在前面挣命。
    早饭刚刚结束,生产队的工作就安排下来了,刘队长隔着篱笆,通知老王头一大家子,男社员今天负责翻地,女社员到打场晾晒粮食,晒干后还得用筛子、簸箕来整理干净,最后装麻袋,这是为交公粮做准备了。
    说起交公粮,无论是现在的集体,还是后世的个人交公粮,都不是一件很顺利、很容易的事情,有很多弯弯绕……
    没到中午,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通知社员做准备,三天后开始交公粮,注意事项是喊了一遍又一遍,如晒干、扬净、无杂质、颗粒饱满等等。
    转眼三天,一大早村部停了很多装满粮食的板车,村里年轻的男壮劳力几乎全部到场。盼娣、来娣姐妹这两朵花夹杂在中间,显得有些突兀,不过,同一个村也没那么多讲究。
    姜斌也得去粮站,此时正安静的立在人群里,倒不是需要他拉车,而是支书给安排了重要活计,交粮的时候做好记账工作。
    八点刚过,支书一声令下,长长的运粮队伍起了程。姜斌本来是跟着老爹姜广明一车,时不时的在一旁帮衬着。不过,盼娣、来娣姐妹始终吃了性别的亏,一路上渐渐掉队,姜斌也只能弃了老爹,上前帮忙。
    姜斌和盼娣一行人到达粮站的时候正直中午,天气像是要烧着火似地,热的离谱,破旧的粮站一棵树都没有,蔓延几公里地的交粮队伍,也只能满脸大汗地等着,大家手里拿着草帽,一边扇着,一边埋怨这鬼天气。
    瞧着不远处粮站的工作人员,正一边神气的喝着水,一边拨拉着算盘,好不自在。来交粮的人,不时还要拍拍马屁,他说好就好,他说不好就叫人退回去,晒个两三天再回来。
    没有歇息的地方,一行人在毒辣的日头下,也只能静静的等着。
    “快点、快点,我们快下班吃饭了。”眼瞅着快要轮到姜斌和盼娣一行人,工作人员却开始了催促。会计瞧着不对,急忙赶上前去,先给工作人员递了根烟,小声的嘀咕了两句,工作人员一边打着哈哈,顺手接过香烟放在账本边,那里已经放了不少香烟,看来递烟的人不少。
    这时工作人员一边拿着个好似尖刀又似刺刀的东西往袋里刺进去,刺刀中间有个槽,拉出来时,槽里带出了些麦子,熟练的往手里倒了出来,拿几颗塞到嘴里,咯吱咯吱的咬咬。
    “好了好了,搬下去吧”,工作人员一边把咬过的谷子朝磅秤边的地下吐出去,一边朝会计说着。听到这一声吩咐,会计来不及高兴,赶紧招呼大家搬粮食。
    一行人一阵忙碌,把粮食一袋袋往粮仓里搬,粮仓的入口在两头,要上个五六米高的台阶,搬上去后,打开袋口,往下倒,完了把袋收好,从上面飞快的小跑下来,几趟下来,社员们衣服是没有一点干的地方了。
    不过今天总算是顺利的,没有被退回去就很好了,姜斌记账的功夫,会计是谢了又谢。工作人员开好收据,会计仔细叠了叠,递给姜斌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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