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1980 - 第一百零八章 回家

    当飞机缓缓降低高度，一阵颠簸中，终于平稳降落了。
    走出机场，这会正是清晨，机场外的出租车并不多。俩人又走的慢腾腾的，结果到路边的时候已经没车了，只能原地等一会。
    坐在厚厚的行李上，两人怔怔的看着远处的城市，都默契的长出了口气。
    才半个月没回来，远处的城市似乎又有了变化，虽然其实不会，但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也是奇了怪了，我在国外住了大半辈子，咋还感觉这才算回家呢？”卢二爷斜倚着行李，一说话，口中白汽像汽车尾气一样喷了出来。
    “落叶归根？”郑诚说的言简意赅。
    “唉～，年轻那会，我去哪都觉着新鲜，整天想的都是钱，女人。你可不知道，刚去国外那会，就觉着那生活太好了，到处是小汽车，小洋楼，要是自己能那样多好啊？我就努力挣钱，挨人家打骂也没啥，能吃的饱啊！那时候我可没想过回来，就算家人一个都不在也没想过。
    可是啊，现在年纪越大越觉着心里空落落的，抬眼闭眼看到的都是大鼻子脸，别扭。我就想着要是以后去了，在墓地里跟一群外国人躺一块……哎呦，想想都别扭死我了！……小郑，我是真老了啊！”
    卢二爷絮絮叨叨的，郑诚就静静的听着，其实他也没认真听说的啥，就是看着慢慢升起的朝阳发呆。
    一辆出租车在两人面前停下了，司机隔着车窗喊道：“同志，坐车不？”
    “不用了！我们等会。”看了眼旁边不高兴的卢二爷，郑诚摆摆手说道。
    “外边挺冷的，你们是去城里吧？坐我车便宜。”司机有些不甘心，继续说道。
    郑诚扬了扬手，懒得多说。
    “这俩人有毛病吧？”嘟囔着，司机这才开动了车子，车尾只留下一道不满的尾气。
    过了不知道多久，太阳彻底笼罩了大地，俩人的脚也快冻僵了。郑诚站起来跺了跺脚，说道：“老爷子，别说了，回去吧？”
    卢二爷这才跟着站起来，喉咙有些沙哑，“那回去吧！”
    ……
    刚回到学校，郑诚就被班主任喊出去批了一顿。学校都开学好几天了，竟然有个学生一直没回来，顾正平差点没去报走失了。
    也是问了学生处才知道，郑诚说是出国了。具体什么事倒是没说，顾正平又开始担心他一去不回来，这事他可听说了不少。
    现在看到郑诚突然回来了，心里当然是气得不行。
    “你还知道回来啊？说吧，到底干嘛去了！？”顾正平冷着脸，说道。
    “顾老师，我真的是有正事，去考察国外市场了来着。”郑诚小声说道。
    顾正平摆了摆手，“我不想跟你说那么多，你也不小了，这样对得起家里人吗？对得起老师吗？还有，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晚上不回宿舍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呢！回去写两千字检查，明天在班里念！就这样。”
    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他这才扶着脑袋，气冲冲的走开了。
    郑诚叹了口气，一回来就遇到这事，也是没谁了。他确实跟学校打过招呼了啊！
    “对了！”郑诚突然一拍脑门，连忙又撵了过去，喊道：“顾老师！”
    走出老远的顾正平脚步不停，只是扭脸看了眼，眉头皱着，这小子又闹什么花样呢？
    “我从国外买的书，天文专业书，您要不要看看？”郑诚只好说道。
    “真的？”顾正平脚步立刻停了下来，“你买书了？都什么书？”
    “资料书，都是最新的。就在我书包里呢！您跟我看看去？”郑诚说道。
    “快去。”顾正平倒是有些急了。
    说来也不怪他如此，实在是穷怕了啊。本来专业的地位就很边缘化，加上人少，又没有重量级的学者，根本要不到什么经费。别说买书了，他们连个出国交流的名额的都不好要，信息闭塞的厉害。
    到了班里，这会大家还在上自习呢，就看到顾正平跟郑诚匆匆回来了。
    找到自己的桌位，郑诚很快从包里把买的那几本书拿了出来。
    虽说只有六本，但实在太厚了，摞桌子上差不多跟几本词典一样。
    顾正平顾不得学生们诧异的目光，拿起一本就在旁边坐下，哗啦哗啦的看了起来。
    郑诚买的基本都是类似资料集，有最新的理论，也有发表的天文观测数据结果，对专业人士来说类似词典，但对顾正平他们却无异于辅导书，眼界开阔了啊。
    这年代有一个很重要的现象，因为实在缺乏科研的条件，好多大学根本没有创新的基础，引进消化国外的最新理论知识就成了第一位的工作。
    在后来的很多书里，尤其是社科类，时常就会提到把理论引进到国内的那批人。情况跟以前最初引进西方学说的那批人相似，也算另一种方式的名垂教材了。某种意义上，他们也许没有什么重要的成果，但却扮演着重要的知识桥梁的角色。
    顾正平在那看着，不时地还发出几声惊叹，结果班里的学生倒是没心思自习，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他这了。都在好奇，到底看的什么书啊？
    叶月悄悄扭脸看了眼，小声说道：“你买的什么书啊？英文的？”
    “专业书。”
    “我能看看吗？”
    看了眼旁边的顾正平，郑诚就拿了一本递过去，“看得懂就看吧。”
    一直到晚自习下课，顾正平也只看完了几页，手捧在手里却是舍不得撒手。
    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郑诚说道：“郑诚，这书我能不能拿回去看看？”
    “当然可以。这本就送您了，其它几本您也随时来看，其他老师也可以一块来。”郑诚笑着说道。
    顾正平摇了摇头，“这可不好！这本多少钱？我买下来。”
    “真不用了。这也不是我买的，没花钱。”郑诚摆摆手。
    问题是这书实在是太贵，几十美元一本，顶顾正平好几个月工资了。
    “那，那好吧！”顾正平只好点点头，自顾自的说道：“这可帮了大忙了。”
    他对郑诚的怒气也早就消散，这会心里只有高兴跟激动，多好的学生啊，都知道为学术事业做贡献了。
    “老师。”看顾正平心情不错，郑诚突然抬了抬手，小声说道：“那两千字检查……，您看，我也要看书，实在没空写啊？”
    顾正平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好一会才勉强摆了摆手，“那就不用写了。”
    “谢谢老师！”郑诚连忙道谢。
    心里更为自己买书的决定庆幸不已，这就是经验啊，下次再有这情况还得备好礼物。
    教室要熄灯了，学生们陆续离开，顾正平也抱着书匆匆走了。
    郑诚收拾了桌子，很快出了教室。
    走了没多远，身后传来一阵脚步，郑诚下意识的扭脸看了眼，是叶月。
    “呦，叶学委！几天不见，看起来可瘦了啊！”郑诚开玩笑似的说道。
    叶月摸了摸脸，不搭这茬话，说道：“你前一段去哪了？”
    “说实话？”
    “你说呢！”叶月白了他一眼。
    “好吧，我去国外了。”郑诚摊了摊手，“我胡同那边的邻居是个美籍华人，他帮忙的，我跟着去有点事。”
    “还真的啊！”叶月惊讶道。“那国外什么样？”
    “很多车，很多高楼，很多钱，还有很多难闻的空气，别的倒没什么了。”
    郑诚说的轻描淡写，叶月也没在意。她听到的信息跟这差别不大，只是有的语气艳羡，有的痛心，但唯独没人会像郑诚这样平静。
    “那你以后会出国喽？”叶月悄悄看了他一眼，试着问道。
    他们专业出国学习名额很少，基本很难。但郑诚凭自己都能去了，倒是很少有人能想到的。
    郑诚瞥了她一眼，同时放缓了脚步，笑道：“我没事出国干嘛。可能偶尔去一次，但工作还是算了吧，我可是品德过硬的好学生，还想留下来为国出力呢！”
    “看不出来啊！”叶月笑道。
    “你看不出来的多了，多正常。”
    郑诚得意的裹了裹大衣，张开双臂，语气夸张的说道：“我的方向，可是星辰大海。啊，星空真美。”
    叶月被逗的直笑，捂着胸口，好一会才说道：“我真感觉你该去看看脑子，说话不着调，跟间歇性人来疯似的。”
    郑诚无所谓的跺了跺脚，说道：“随你怎么想，我现在满肚子的雄心壮志，就等着毕业大展宏图了。”
    “那我提前祝你成功啦？”
    郑诚昂着脑袋，骄傲的说道：“谢谢！”
    叶月绷着脸，好不容易才把笑声憋了回去。
    不知不觉的，两人已经走到了路口，路上的其他人自动分成两拨，一边是向女生宿舍去，一边是男生宿舍。
    “郑诚，咱们是朋友吧？好朋友？”叶月突然说道。
    郑诚脸色有些奇怪，摸着下巴看向她，说道：“按小说里的路数，你这是有什么秘密没说？嘶～，我在外边住的事，该不会是你跟老班说的吧？叶月，你也太狠了。”
    “你说什么呢！”
    叶月有些气恼，扬了扬手，“谁稀罕说你那破事。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
    说着，她瞪了郑诚一眼，就匆匆转身走了。
    “到底想什么呢！？”看着她的背影，郑诚嘀咕了一句，转身也回了宿舍。
    顾正平都提到了，他怎么也得回宿舍装几天样子，不然就太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