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月行舟（民国） - Chapter73

    霍辰怡站在长椅前，陆行舟的西装外套让她几乎融入了夜色里，她看着远处走来的那个侍者打扮的年轻男子，他似乎有点儿疑惑，目光四处搜寻了一下，才在她身上落定，然后带着得体的微笑迈步而来，手里银色的餐盘盖时不时折出冷光。
    那穿着黑色制服的侍者走到霍辰怡跟前，礼貌地询问：“陆太太？”
    霍辰怡看了一眼手中那份精巧的餐食，又望了望侍者逐渐走入黑暗又走向光影中心的背影，心中的疑虑更深了，陆行舟这是什么意思，要她留在大厅之外？
    她下意识觉得暂时顺从陆行舟的意思总不会出错，于是继续在长椅上坐下了。静坐片刻之后，霍辰怡索性端过餐盘吃了几口东西，这几样应是陆行舟亲自吩咐的，都很合口味，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的不安愈发重了，思忖再叁，她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盘子，决定回大厅里去。
    后来再回想起这个短暂游离在灯红酒绿之外的寂夜，霍辰怡只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回到陆行舟身边。
    她神思不属地走回灯光下的时候，陆行舟又和晚宴的主人站在了一起，同在一处交谈的还有褚怀衽。
    霍辰怡站的位置只能看见陆行舟颀长的背影，西装马甲把她无比熟悉的男人身体框成了一个黑色的、似规则不规则的形状，她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见褚怀衽一贯噙着笑的侧脸透露出了几分认真上心，终是没有上前去。
    老爷子在试探周旋，想要为自己的财富地位再垒上一块金砖，他的独子，晚宴的少东家却散漫纨绔，一身西服穿得松垮，碰上对他敬而远之的漂亮女宾，总要出言招惹几句。
    这位风流少爷喝了不少酒，不过也还知道不能砸了自己亲爹的场子，于是步子虚浮地朝着宴会角落的沙发走去，待走到近前，脚步不自觉顿住了。
    霍辰怡正独自坐着发呆，或许是因为宴会逐渐进入了后半程，大家的交际方式从广撒网变成了谋定而后动，倒是没有人再来打扰她这个“被丈夫撇下”的小夫人。
    她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着刚才在花园里无意中听到的对话，那把熟悉又陌生、咫尺之间又岁月遥远的尖细嗓音像一柄刻刀螺旋着往她心脏里钻，她用力捂住胸口，另一只手紧紧揪着西装外套的衣角，一时间，声色犬马觥筹交错的声音都自她的世界远去了，霍辰怡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疯狂的心跳。
    等她察觉到侧后方那浊重的酒气和毫不遮掩的炙热目光时，吓了一大跳，立马站起身后退了两步。
    风流少爷的目光愈发显得放浪了，竟然有个惊惶而易碎的美人，在这样热闹的场合里一个人坐在宴会角落，自成一道曼妙的风景，不知是谁家不受待见的姨太太，怜香惜玉如他，岂能错过。于是他对美人身上披着的宽大外套视而不见，势在必得的欲色全浮在脸上。
    见霍辰怡被自己吓到，少爷故作绅士地退后了两步，朝美人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抚胸礼，接着立刻就按捺不住地抬步上前，逼近她身边。
    霍辰怡原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发现沙发背后极近处站着个醉意熏天的陌生男人，已然吓得够呛，这会儿见对方一副无遮无掩的登徒子架势，捏着衣角的手攥得更紧了，她尽量稳住身形，缓缓地往后挪步，直至小腿抵住了对侧的沙发沿，她还想顺着沙发沿继续后撤，那流氓样儿的男人忽地开了口：
    “别走了小姐，整个晚宴都是我家的，你能走到哪儿去？”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抓霍辰怡的手腕。
    这副酒醉轻佻的面孔略有些眼熟，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霍辰怡来不及捕捉，她惊觉男人竟要动手，急急后退。
    霍辰怡平日里几乎不会穿尖细的高跟鞋，脚上这双也是今天放学后才去店里换上的，陆行舟当时还劝阻过她，只不过，她这是第一次陪陆行舟参加晚宴，心中觉得鞋子一定要跟礼服完美搭配才好。她与这双精美却毫不平易近人的高跟鞋才磨合了不到两个时辰，在这样急迫的关头，鞋子的不配合变得异常致命。
    她崴了脚，连醉鬼少爷都听见了她踝骨处细微的“咔嚓”，霍辰怡使劲咬住下唇才让自己不至于痛呼出声，她侧跌在沙发上，双眼霎时通红，舌尖尝到咸腥的味道。
    少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默默欣赏了一会儿贞烈美人的隐忍模样，欲火烧得更旺了。如果这不是他爹的场子，恐怕他早已不管不顾地将人扛走，而现在嘛，他盯着霍辰怡血红的嘴唇，这小美人儿受了这么大委屈都不敢叫出声，想来也不是个能闹出大动静的身份性格，他心痒口干地舔了舔嘴唇，预备立马将人抱上饭店客房。
    霍辰怡见对方仍要靠近，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惊惧，她猛地用力去推沙发前面的圆茶几，少爷一把按住了几面，只有她方才搁上去的餐盘跌落在地毯上，发出钝重的碰撞声，宛如一条有些分量的鱼跃入海里，溅起的浪花不足以引起风浪正中的航船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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