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醒 - 第49页
“林闻起……”白岁寒闭了闭眼睛,压着怒火说:“放我下来。”
“我可没有让你在这里等我。”林闻起义正言辞地控诉,声音从头顶往下飘,他又说:“喜欢十来年的人在家门口等你,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办?”
白岁寒耷拉着眼皮,消极应对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林闻起很轻地笑了一声,人到夜间总是不惮于露出另一面,他久经压抑的放肆经黑夜的烘托终于露出冰山一角,素日里的谨慎与瞻前顾后就全都被方才发现白岁寒等他的一把欣喜的火焰烧得干干净净。
他低声:“那我有。我悄悄告诉你,会兴奋到想现在就跟他一生一世、地老天荒。”
这样缱绻的话总叫人不忍泼冷水。
连白岁寒今日都没有出声,只是合着眼皮,假装自己没有知觉、破罐子破摔地被林闻起从门口抱进了内堂。
他又返回去捡拐杖锁门,白岁寒在屋里扶墙挪动,艰难地把电灯开关打开,灯泡亮起,照映了屋内的陈设。林闻起进来的脚步略有迟疑,他一面把拐杖放到远处的床边,一面自己去扶白岁寒。
总是这样,抱都抱了,还真当他残废?白岁寒有点烦了,冷漠地拍开他伸出的手,拒绝道:“不用你当这个折辱人的人工拐杖,远点。”
林闻起一向听话乖巧,并不强迫他,袖手旁观,见白岁寒一点点地挪过去,长发摇晃,面容冷淡,待他终于移到床边坐下。林闻起走到他身前,半跪下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鸦青色的精致香囊。
不知道他又要送什么,反正白岁寒总是一口回绝,他立即说:“我不要。”然后摘了手上的皮筋,随便在床头柜上找到梳子,漠然地移开视线,缓慢地梳理着及腰的长发。
“你把以前的那些都丢掉,但这个必须收下。”林闻起犹豫片刻,小心地把白岁寒垂在腿上的手翻过来,将一个血红色的坠子放进他的手心。他怕这人脾气上来直接就摔,于是不诚恳地道歉说:“对不起。”
然后张开手指,再握住他的,一起交叠着收拢五指,吊坠便硌在白岁寒的手心。
白岁寒另一只手上的梳子就不动了,他改为撑着下巴,长发乱得自成一股风情,轻轻垂眸,正欲说些戳人心的话。林闻起却冷不防地伸出手,胆大包天地捂住了他的嘴。
翅膀硬|||了。
出息了。
白岁寒脑子里两个诡异的想法来回颠倒。
林闻起本意只是捂嘴,但没估量好自己手掌与白岁寒脸的尺寸,这一抹就把白岁寒的整张脸都盖上了,指尖还感觉得到纤长的睫毛在上下忽闪着。
“……”他自己可能也很无语,是以反应了足足一会才开始说话:“岁寒,这块血玉是我小时候抓阄抓到的,陪了我二十七年。如果说我有什么福气,那也全都托在上头了。”
白岁寒没有吭声,林闻起继续说:“我这回去漉山见了出元方丈,请他给我这块凤凰玉开过光,那些旁的复杂的我不懂,只知道它可以逢凶化吉,佑你平安。”
“你看我是留过洋的唯物主义者,也为了你去信这些。我不远万里去一趟漉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还被你说成乞丐。不说别的,垫桌角也好、磨松香也好、当镇纸也好……至少收下,好吗?”
他的语气接近恳求了。
白岁寒面前的手收了回去,他视线里,林闻起半跪在脚边,望着自己的眼神太过坦诚,也充满期待与接受拒绝之前的忐忑。
这人明明是江南林家的老板。他家财万贯,相貌堂堂,只要他想,他要什么可人疼的姑娘都有,却偏偏一头栽进白岁寒这条阴沟里,还立誓许愿,再也不肯起来。
白岁寒觉得被握住的手有些微烫,他叹了一口气,说:“因我师父曾经教过我‘静以修身,俭以养德’的道理。这么多年,你送了多少珍贵的东西,我无非丢的丢、忘的忘,并没有刻意糟蹋过哪一件,我不是那样暴殄天物的人。”
他颤动眼睫,低声细语,松口道:“多这一件……也并不多。”
林闻起贫嘴道:“多谢垂爱,涕泪纵横。”白岁寒无言无语地想缩手,从他手里挣脱出去,却没有成功。两人互相无声地推拒片刻,林闻起突然低下头去,白岁寒措手不及地被他按住腕骨,接着手背上一软。
他指尖都在发颤,一脚踹在林闻起腰腹上,又被他藤蔓似的勾缠住脚腕,白岁寒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林闻起漆黑的头顶。
林闻起亲过半晌,抬起头说:“抱歉,你今天这么可人。我实在太欣喜若狂,方才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我已经追求成功了。”
以及他这套鬼话连篇的说辞确实是临时乱编的,他也不敢确定在门口时白岁寒有没有脸红,但现在,他确信无疑,这人的耳根恰似沾露的牡丹,殷红如许。
这种时候,他的长发就是很好的一个掩饰道具,白岁寒拨了拨原本挽到耳后的发丝,让它们遮住脸颊两侧,这样做时,手指尖又碰到脸,似乎也热得不正常。
白岁寒于是定在那里,局促了片刻,才慢慢找回那副无情无义的面具,他看着手上赤红的凤凰坠子,忽觉心中泛着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他在心里想,太晚了。
而后在嘴上很轻地说:“我是个已经废了的人,你又何必作践自己?你又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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