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三百年 - 406 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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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苍省首府沙县,新成立的省教育厅跟沙县教育局就是一个衙门挂了两块牌子,省厅厅长的办公室,现在也还是沙县教育局局长的办公室。
    此刻,办公室外头,秘书们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办公室内,纪天霞翘着二郎腿,就这么半坐半躺在藤椅中,看着办公桌后头的钱镖,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最新的消息。
    许久之后,钱镖苍老的面皮都变得通红,鼻梁上的老花镜似乎都要滑落,抬起颤巍巍的手,一声不响地拿住了眼镜腿。
    “这些……是真的?”
    钱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他没有看纪天霞,但房间内,除了钱镖就只有纪天霞。
    “千真万确。”
    纪天霞给了一个准信。
    哒。
    老花镜被轻轻地放在了办公桌上,而下一刻,钱镖的脖颈上,血管都根根爆起,猛然间,他将桌上的一切文件、灯具都扫罗在地。
    哗啦啦的作响,噼里啪啦的东西摔的到处都是。
    “他胆敢这么做!!!!!”
    咆哮起来的钱镖,那种凶暴的气势,直接让纪天霞骇然,情不自禁地,就将腿放了下来,然后背挺的笔直。
    “他哪里来的勇气!!胆敢做出如此荒谬绝伦的事情!!!”
    站起来的钱镖双手攥成了拳头,宛若一头受伤的狮王,双目血红猛回头盯着纪天霞,“面对如此庞大的一个帝国!面如史无前例的敌人!他哪里来的勇气!去做我四十年来不曾做过的事情!”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
    反复念叨着这句话,钱镖的眼神之中,满是痛苦,更多的是羞愤。
    纪天霞很聪明,他太聪明了,他一下子就看了出来,钱镖此时此刻是因为羞愧难当,同样是斗争,安仁新义勇最新发布的一篇名为《革命说》的文章,直接把各路英雄好汉都吓到了。
    连“靖难军”跑去招降安仁新义勇的第二军军长,听说这片文章的时候,连夜就从湖南跑回了江西,唯恐跟安仁新义勇沾上半点关系。
    这篇文章会引发什么样的浪潮,纪天霞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他自视甚高,却并不是自大,而是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才能、天赋。
    可是纪天霞得承认,他对王角这个小子,是一次次的看走眼。
    难怪蓝彩仕、汤云飞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又或者说,蓝彩仕、汤云飞并没有被玩弄过,双方根本就不在一条路上。
    凭心而论,纪天霞并不认为王角的智力有多么的高超,但是,王角的“心狠手辣”,是真的超出了他的想象,那种专注,甚至可以说是孤注一掷,已经到了偏激、极致的地步。
    而这,不正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这是纪天霞如此羡慕的能力,他自幼聪明,可是性情的残酷上,却远不如这个曾经的“杀鱼小子”。
    他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人一个人,如此藐视自身的性命、价值,甚至是存在的意义。
    那种义无反顾,已经超出了“义士”的范畴,太过让人惶恐,太过让人惊惧。
    “钱局长……”
    嗓子有些发干的纪天霞,这次并没有抽烟,连他最喜欢的思咖烟,今天一天都没有点上过。
    第一次没了烟瘾,很神奇。
    “你想说什么?”
    “三百年前的才女公主曾经说过: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钱镖仰头大笑,旋即,目光低垂,看着极为警惕的纪天霞,“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当年老夫在狮驼岭,做了什么吗?今天,老夫给你一个答案。”
    “不……”
    “不!你必须知道!因为你从今天开始!将没有任何退路!”
    钱镖咧嘴轻笑:“老夫的学生说得好!要想革命不断!就要不断革命!纪天霞,你想要做一世的伪君子,老夫成全你!一世的伪君子,死了之后,他便是一世的君子!”
    “……”
    看着钱镖那疯狂的眼神,纪天霞是真的感觉不妙,失控的感觉,从来不是只有王角一个人,王角的老师,这个曾经的“狮驼岭钱三郎”,褪去伪装之后,何尝不是狂态毕露!!
    思潮,是要碰撞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的思潮,节节胜利、不断胜利的思潮,一定是最强的思潮!!
    “要想革命不断!!”
    “就要不断革命!”
    “‘为民请命’不是空喊口号,打倒反革命的反动力量,是‘为民请命’的必要手段!必然步骤!!安仁军万岁!新义勇万岁!革命有理!革命万岁!!”
    “安仁军万岁!!”
    “新义勇万岁!!”
    曾经的杀龙港朱雀大街,那些呼喊口号最狂热的读书人,此刻都是被吓到了。
    因为这一次的口号,更加的激烈,更加的让人恐慌,更加的……让人看不懂。
    因为这一次,涌动在朱雀大街听讲围观的人,不再是娇俏的佳人,不再是优雅的绅士,不是茶馆中的老学究,不是学堂中的少年郎。
    皮肤黝黑的挑夫,未老先衰的码头工人,懵懵懂懂的赶车小弟,蹬着三轮车运送派发风雅杂志的车把式……
    “太史公曾记下陈胜之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天下间谁是大众?受压迫的劳苦大众,就是大众!”
    “‘为民请命’难道是为了少数人吗?我是民!大家是民!千千万受压迫的劳苦大众,同样是民!是人民!”
    “安仁军的‘为民请命’,不是取悦帝王的贤良淑德!也不是争权夺利的进奏选人!是拿起长枪大炮的‘为民请命’!因为‘为民请命’就是革命!革命,是要流血的!是要牺牲的!”
    “昔日圣人言:朝闻道,夕死可矣!”
    “今日,倘若我有一死,我死,也要死在湖南!如果去不了湖南!死在前往湖南的路上,也是好的!”
    街头的讲演让人情绪亢奋,大字不识一个的码头工人也是听得懵懵懂懂。
    唯有那些曾经杀龙港第一中学毕业的后生仔解释之后,才明白过来:角仔,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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