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 第一三二一章 摆明车马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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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英虽然知道,人们在历史中得到的教训往往是得不到任何教训,昨日袁家之事,今日鲜卑之事,日后也一定又会重演。
    但是他也不忍扫了夫人的兴,顺着她的话说道:
    “是啊······但也不完全一样。现在我们可能也无法等他们相互开战了,慕容垂也不见得愿意和慕容恪、慕容儁刀兵相向。
    更有可能的是, 他们会拥兵自重,先拉拢周围不知道应该倒向何方的地方州郡,完成今年的春耕,否则粮草的供应,尤其是对于慕容恪和慕容儁来说,将会是大问题。
    除此之外,慕容恪和慕容儁之间, 还会不会和之前一样相互信任尚且还是一个问题, 自慕容儁被围彭城之后,慕容恪迟迟没有发兵救援,恐怕对于已经受到了一次背叛的慕容儁来说,此时的慕容恪也不见得就值得信赖。
    所以鲜卑燕国看上去是暂时分裂成了两部分,但是北方的范阳王,还有慕容恪这个太原王,最终的取舍尚且不知,说不定是分裂成了四部分。”
    “但是这四部分,也有可能会在关键时候同仇敌忾,妾身窃以为夫君还是不能将他们当做相互之间的生死仇敌为妙。”谢道韫提醒道。
    杜英喃喃说道:
    “人啊,很容易不恨外敌,而恨内乱。”
    “夫君有五十步笑百步的嫌疑。”谢道韫笑道。
    杜英顿时反应过来,现在的南方,朝廷、世家、荆州和自己关中这边,甚至还得算上盘踞青徐的荀羡,又何尝不是各方互相算计、各怀鬼胎?
    人家慕容氏至少现在只是在名义上分为了两部分而已。
    一个分裂成四五部分的势力, 凭什么笑话人家?
    杜英自嘲道:
    “应该是百步笑五十步。”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关中,奉行着和朝廷完全不同的政策,所行之事也和朝廷的一贯行为不同,所以已经很难说关中和朝廷可以看作是一个势力了。
    此时夫君再说忠于朝廷,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人相信吧?”谢道韫不慌不忙的说道,“是时候摆明车马了,要让世人看到,是谁在分裂,是谁在内斗,而又是谁在想要结束这乱世。”
    杜英沉思。
    他觉得眼前的阿元,好像比自己还要激进。
    谢道韫好像对于杜英会给出什么样的答复,并不好奇,自顾自的抿着茶水,开始翻看关于燕国分裂的详细公文。
    杜英则突然开口说道:
    “不妥,现在和朝廷之间摆明车马,还是有想要自立、叛乱之嫌,但凡是有一点儿这方面的嫌疑,就有可能被世家和大司马抓住把柄,所以宁肯再冒充一段时间名义上的忠臣,也不能现在就立起来旗号。
    余面对的不是土鸡瓦狗,而是你家三叔,而是大司马······”
    这些历史上翻云覆雨的人, 又怎么可能放任杜英破坏现在朝堂上的游戏规则,破坏如今大家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
    若是杜英自立旗号,那么朝廷应该怎么看待杜英?
    讨伐?
    现在的朝廷还能拿得出来兵力大举进攻关中?只是如今关中布设在许昌、淮北一线的兵马就已经足够缠住大司马了。
    诏安?
    杜英以一方方镇竖起来反旗,那就不可能再被招安了。
    谷暴
    就当没看见?
    那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脸面了,建康之乱,已经让各方相互之间撕破了脸皮,也暴露了自己赤果果的野心,但是至少在名义上,朝廷还是拥有对整个河洛、关中和凉州掌控权的,都督和刺史也都是朝廷任命的不是?
    现在这些“好不容易”拿回来的疆土,一下子又丢了,朝廷的声望怕是要直接跌在谷底,原本还在吃瓜看戏的一些南方世家还有盼望着能够返回故土的流民、乔迁世家,恐怕都会揭竿而起。
    所以一旦杜英竖起来反旗,固然可能能够团结到一些坚定的北伐派,以及一些想要重返故土的世家和流民,可是实际上这些人手中的能量微乎其微,不然的话北伐早就成功了。
    而在杜英的对立面,朝廷、桓温和谢安之间肯定会光速达成同盟,对抗杜英。
    这意味着杜英很可能无法在两淮和江左立足,也意味着这三家都要放弃一部分既得利益,让朝堂变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皇室是想要清扫世家又把桓温拒之门外。
    世家是想要把皇室彻底变成傀儡而又把桓温拒之门外。
    桓温是想要登堂入室并且成为朝堂说一不二的主宰。
    三足鼎立就意味着三方在眼见得有可能实现这个目标的情况下,被迫做出大的让步。
    那我们不是白闹腾一场么?
    以现在皇室的颓势,可能不亏,但是王谢世家和桓温可就亏大发了。
    而这也意味着,杜英将会直接变成桓温和谢安的眼中钉。
    这样的文武组合,杜英加上王猛虽然也不虚他们,谁还不是允文允武了?
    但是明明可以各个击破、分而化之,又何必这般自讨苦吃呢?
    所以杜英在现在摆明车马,所要承受的损失显然是高于所得的。
    他看着谢道韫,坚定的说道:
    “现在还不到时机,至少要等北伐有所成就的时候,哪怕只是收复整个大河以南,击破慕容恪和慕容儁。
    甚至驱赶着他们前往河北去和慕容垂争抢地盘也不错,虽然现在的鲜卑人看上去尚且还能够保持一致对外,但是那也是因为他们本来就隔着大河,各自都有一片能够暂时立足的土地罢了,而若是他们只有河北这一块地方呢?
    余不相信到了那个时候,这借个还能够兄友弟恭、和睦可亲。”
    谢道韫微微颔首,认可了杜英的说法。
    杜英则接着说道:
    “如果在阿元那里,现在就摆明旗号以求能够更快的招纳贤才,同时避免被牵扯到江左各方势力平衡之中,可以脱身而出、全力北伐,这算作上策的话,那······
    余大概还是要选择先北伐,再竖起来旗号的中策了。”
    说到这里,杜英无奈的说道:
    “余算是明白,为什么君主在做出决策的时候,往往会选择谋士所提供的中策而不是上策了。
    上策求险,中策求稳,下策求更稳。身为一方主政之官,肩负百姓之期待,肩负守土之重任,也要避免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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