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 第一二一六章 大王,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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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这个一向温文尔雅、宠辱不惊的谢侍中,好似完全没有把他之前在明面上还颇为敬重的皇室放在眼中。
    先要走了三个涉及文武大权的职位,而明日,必定还有汹汹怒火燃烧过来。
    司马昱既恨自己被世家欺负到这种程度,几无还手之力,也恨那谢安,不顾自己提拔重用安抚之恩,竟然上来就是这般咄咄逼人。
    “大王,小不忍则乱大谋。”高崧沉声说道,“为了能够和鲜卑人达成协议,大王已经付出了很多。若是此时贸然和王谢各家翻脸,那么将前功尽弃!”
    司马昱握紧拳头,死死咬着牙。
    褚歆则接着说道:
    “大王,今日之仇,必然要报,待引来援军,乌衣巷中,一个都走不脱!”
    看这两个人咬牙切齿的模样,高崧皱了皱眉,更压低几分声音:
    “大王,现在不是生气记仇的时候。臣下认为还有一点疑虑不清,为什么谢侍中······谢尚书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恐怕不只是因为广陵失守。”
    刹那间,司马昱和褚歆都冷静下来。
    他们转念一想,好似有几分道理。
    谢安这人,原则性还是很强的。
    鲜卑杀到广陵且屯兵堂邑,全有淮东,对于江左来说,已经是经年未有的危机,昔日王师几次北伐、兵败垂成,却也从来没有被人打到家门口。
    因此这才是江左危急存亡之秋。
    以谢安一向的为人处事原则,其应当着重于团结江左各方势力,先共克时艰,再图个人派系之利益。
    当年的丞相王导,在这件事上做的非常到位,公私分明,以至于虽然他在带着世家蚕食皇室权力,虽然他在带着南渡各家蚕食吴郡世家的地盘,但是无论是哪一方,都没有办法指着鼻子说王导的不是,甚至各方子弟还都受到了王导的提携,比如顾家和陆家。
    现在的谢安,既然是以王导为标杆,自然也应该这么做。
    可是谢安却着急的想要往上走,想要清扫司马昱布下的棋子。
    这是为什么?
    要么是谢安要趁人之危,他和王导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人,要么就是谢安真的察觉到了端倪,所以在他的心中,司马昱已经是敌人了,对敌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想明白这一点,大殿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司马昱看向高崧,逐渐冷静:
    “那如今应当如何是好?”
    “落子无悔。”高崧径直回答。
    他们的棋,已经落下。
    接下来,对方怎么走,要看对方能不能看穿他们的意图,又能不能及时作出正确应对了。
    至少在之前高崧他们的推演之中,即使是谢安看穿了这一切,可是又能够做出多少改变呢?
    他来到朝堂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和昔日的王导,不可同日而语。
    褚歆也松了一口气:
    “是啊,大王布局久矣,谢尚书不过是想要挣扎一下罢了,看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司马昱无奈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如果你们真的觉得十拿九稳,那么此时口中称呼必然早就不是“谢尚书”,而是“谢安那个狗贼”了。
    本来你们在心中对谢安就没有多少尊敬,此时却秉持着尊称,还不是明摆着心虚?
    不过司马昱也不好揭穿他们。
    自己身边能用的人,本来就不多了。
    更何况对上王谢世家,哪怕领头的不是狡猾的谢安,而是谢奕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司马昱也会心虚。
    毕竟被王谢世家拿捏了那么久,即使是他坐在摄政王的位置上,也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如影随形。
    但是越是心虚,越是让司马昱下定决心要带着司马氏摆脱这种桎梏,否则同样的心理阴影,还会长久的伴随着一代又一代司马氏皇帝,一直到彻底沦为王谢世家的傀儡。
    “报!”一名吏员行到殿外。
    他没有通报姓名,但是司马昱他们三个都明白,这是谯王司马恬传来消息的暗号。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看向殿外。
    ——————————-
    广陵城北。
    官道上,大火熊熊燃烧,刺穿了雾气。
    官道左右两侧都是鲜卑士卒的尸体,一群汉家民夫瑟瑟缩缩站在荒野中。
    陆唐兜回战马,干净利落反身而下,疾步行到杜英面前:
    “启禀少主,护卫粮草之鲜卑步骑五百余人,尽数歼灭,民夫约两千余人,都聚拢在此。”
    “加上之前聚拢解救的,有近万人了吧?”杜英问道。
    站在杜英身边,正端详着简易舆图的谢玄,头也不抬的回答:
    “上万了。”
    “没想到淮东竟然还有这么多丁壮。”杜英感慨。
    这些丁壮大多数都是鲜卑人从楚州劫掠的,之前在淮东其余州郡劫掠的还集中在堂邑呢。
    谢玄微笑着说道:
    “北方动乱久矣,江淮却已经很久没有战事,所以聚拢的流民众多,情理之中。
    算起来,上一次胡人杀过淮东,都应该是······羯人南下的时候了,现在河北的羯人都让那位武悼天王杀的七零八落。”
    “朝廷又是丧师辱国了。”杜英也微微颔首,“不知道你家三叔能不能抓住此次机会,说不定能够让整个王谢世家的官职都水涨船高。”
    “淮东一败,说明直接起用寒门子弟,行不通。”谢玄则接住杜英的话茬,“这些被会稽王所看重的寒门子弟啊,多半也都是纸上谈兵的货色,要么就是出身寒门而心向世家,所以一旦给他们实权,丧师辱国者有,中饱私囊者有,哪里是治国理政之才?
    其实寒门子弟之中真正有才能的,也都已经为世家所用了,会稽王以为自己挖掘了珍宝、团结了为世家所摒弃的一股人脉,殊不知世家摒弃,并非道不同不相与谋,而是实在嫌弃他们。
    姊夫开设书院,设立考校制度,择其优而仕,这才是正道。
    只可惜会稽王想不到,纵然是想到了,在江左也做不到。”
    “他做不到,我们以后要做到。”杜英如是回答。
    旁边的陆唐瞪大眼睛看着这两位。
    两位,现在在打仗好不好,我们在敌后,好不好?
    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么?
    不过陆唐身为杜家家臣,并没有开口说话。
    杜英却好似察觉了他的心思一样,这时候突然把话题转回来:
    “可以打广陵了么?”
    “够了。”谢玄干脆利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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