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镜花缘 - 东君贰拾伍炼天炉
“我一天,都没有忘记过,我曾犯过的错;我的罪。
他安然垂眸,定定注视着,这支正在一-寸寸崩坏冲破他的神光,向他兀直刺来的灰箭。
那是他一切噩梦的起始,他的劫数,他几千年泥足深陷无法走出的,心魔。
他不再是那个意满志得踏春花,觉得世间尽在脚下的妖族小皇子;他已经隐忍了几千年,连凤伽罗-样的纨绔,都可以指着他的鼻子对他骂、来狠狠踩他一脚。
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羿射十日,落沃焦;之后妖巫大战,生灵涂炭。
痛苦吗
痛苦的啊,痛得,无休无止。
悔恨吗
悔的啊,悔得,肝肠寸断。
“我曾经,想过死;也确实死过一次,粉身碎骨。
“可是啊,羲皇陛下把我的妖魂一点点拼找了回来,救了我。他和我说,死和逃避是懦夫所为,只有活下去,才能补偿,才能,赎罪。
下一瞬,他再度静静地笑了,清俊的贵公子- -霎笑得释然,神采奕奕;他是东君,天空的主宰,扶桑的君主,世间唯- -的, 太阳之神。
他回首含笑望了自己的未婚妻- -眼 ,指尖的神光骤然大盛,熠熠光华映着青年秀美得男生女相的面容是意气风发的,从容。
过往,已经覆水难收;只有活下来,才能守护他想守护的人;才能够,补偿。
他笑道:“我可以陨,但那会在将来,填在某个大劫之下,而不是今天,不是死在你的手里,后羿;所以,回你的九幽封印之地去吧。”
青年身后金彩流晖的翮翅骤然向前- -阖;金羽纷飞间,他玉白清瘦的-指,迎着那支灰箭碾倾了上去; 指腹直直碰向狰狞旋转的箭尖的一瞬,-声清脆的,响。
好像世间什么的桎梏被打破了、屏障被粉碎了。
那支羽箭在他的长指力点下,像是被- -只手有力地握住、禁锢住了,一点点停滞住了;它在浩瀚的金色神光的绝对的压制下,开始颤抖、退缩,然后分崩离析地,泯灭羽化,如天女散花地圮散成灰寰。
这边,精良的双桅船已经被江面的漩涡卷入尽头,差一步就要被吞噬入那无尽无垠的江间巨沟中了;另外一只双桅船都已经被卷入涡旋,正在被绞碎分封离析了;可少女看着,他们这一船三人怎么都特淡定,没一个人慌的啊。
哦,不对,凤兮姑娘有点慌,可慌的对象不太对。
“迦罗!”
她喊了一声,身形遽然化作一只金红璀璨的凤凰振羽而起,向那一只双桅船而去了。
幽冥的黑雾密布翻滚着,从江间漩涡间涌贯而出,如无数不死不休的死灵冤魂于江面萦绕呼啸着,蒙昧得已全然看不见,对面船上的人和景况了。
“哎呀。真是糟糕,我们这边怎么还有人变节投敌了啊,这下我们四对六了,可不好办。”
华胥笑眯眯地将纨扇在手中一打,戏谑道。
“切。啥时候了都,还说这个。哥,你这个妖……大妖怪不做点什么吗?祖巫的精血,对普通妖族来说,可是沾之即死的剧毒啊。”
萌萌哒小正太也不慌,一撇嘴指了一下满江的黑雾道,“何况,我记得这条江下,是真有后羿骸骨的,他要是真醒了可麻烦大了。”
“知道,接着。”
狐耳美少年将手里的纨扇顺手一抛,扔给小男孩,一把揽还在一脸蒙蔽状态的少女入怀,含笑环着她,以手把手教人的方式握住了她的双手。
“希儿,炼天炉。”
他悦耳温润的嗓音轻柔打在她耳畔,亲昵而暧昧地拂于她耳鬓间厮磨;少年的气息是杜衡草和辟荔枝的清冽,他漂亮的手迭覆着她和她十指相扣,紧紧环拥着她。
“道始于虚霩,万物生于混沌,之后归元反真,还于混沌。巫也是,这世间万物之一;也回归混沌化气吧。”
美少年轻声的话音,伴着精美苍玉鎏金的丹炉,俨然浮空出现在两人相叠相合的手心,缓缓旋转;盘旋着龙角蛇尾人身的神兽的山形盖悠然开启,露出了炉身间那一朵森白化作莲状的,红莲业火。
这个晚上变故太多。
先是凤迦罗这个废柴突变;再是江岸上突起漩涡,凤伽罗巫族这一队人毫无征兆地跳了江;然后是白帝进阶;漩涡中突然爆发出黑雾弥漫。
黑烟带着古怪的腥甜血腥味往江岸上飘,只吸入一口就开始有点头昏目眩;江岸围观者已是人人颓然倾倒了一片,又错愕怔愣,又应接不暇搞不清情况的,呆傻。
“看,羲皇和娲皇陛下!”
却依旧有一声惊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空中的少昊身上,引到了别处。
江面上出现了两个巨大亲密交尾相拥的虚影;那是人首蛇身却看不清面容的一对,男子怀拥着女子,发间有一对龙角;女子在他怀中,乌发飞扬;两人蛇尾缠绕,手心间
zΡΟ1⑧.cóм托捧起一只博山炉状的苍玉丹炉,正在五色毫彩间冉冉腾空而起。
炉身有无数蝌蚪状篆文流光游走,一豆森白莲花状火焰于其中空空蒙蒙地,锻烧;肉眼可见的无数阴风飒飒的森厉黑雾于江面弥漫,扭曲似是无望挣扎着,被源源不断地拉入、吸纳;那一星豆森白的火焰甫接触到这诡异的黑雾;便赫然大盛,化作了殷殷赩艳的红,如满江明霞初妆的秾丽。
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
——《淮南子·本经训》
道始于虚霩,虚霩生宇宙 (实话说,这句话还挺有big bang theory的感觉)
——《淮南子·天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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