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录 - 43 财相案

    卢正明正了正官服：“有了充足的理由，也不能当街杀人。”
    不过他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容，为什么柳秀遇刺闹得如此之大？背后还有一个原因，唐制，大臣不得私交，当然，这一条有等于无了。还有一条制度，禁止豢养私兵，唐国开国功臣张明便是因为坐实了豢养私兵，被太宗皇帝处死。
    豢养一些护卫可以，一旦坐实了豢养私兵，谁也兜不住，就不要说控制多名武王级邪修了。
    柳秀未指控李怀忠控制了邪修，但说了是李华父子软控制的，李怀忠同样沾到腥气。别说没关系，若无关系，堂堂的大安府尹岂会买一县孔目官的面子？
    “杀也就杀了，我愿听朝廷处置。”
    “带下去吧。”
    两个堂役走过来，拉着柳秀带向大理寺的牢房。
    卢正明也跟着下堂，走到柳秀身边：“秀公子，先委屈几天。”
    “劳烦卢公。”
    “勿当劳烦二字，这是某的职责。”
    随着卢正明又吩咐属下，尽量地好酒好菜招待，另外，又安排了几个亲信看守大理寺的牢房，毕竟牵连到李怀忠，什么样的情况都能发生。
    于是何四娘子与陆家人来探监时便看到一幕，柳秀正在牢房里喝酒吃肉。牢房里没有床铺，但卢正明安排人将牢房统统打扫一遍，换上厚厚的新草秸，大理寺还替柳秀备办了一些洗漱用品。
    “二弟，你为何犯傻？”
    “大嫂，面对三弟的遭遇，我有两种选择，一是如方长老所说的，宜静不宜动，等，这确实是上策，然而我咽不下这口气。于是选择了下策，顶多削爵便是了。
    但是我站在风头上，尽管有人可能会恨我，他却不敢动我。”
    这个容易懂的。
    为什么柳秀遇刺闹得如此之大，不仅邪修公然刺杀国家的二等侯，这些年，仇恨李怀忠的人太多了，柳招想取而代之，他那一派系人恨之，李怀忠害死了许多人，如前太子案，太子关氏案，太子君氏案，以及其他的无数冤案，李怀忠党羽遍布天下，仇人也遍布天下，这些人必仇恨之，世家仇恨之，许多正人仁士仇恨之。
    之前没有柳招领首，这些力量是分散的，但有了柳招领首，这些力量渐渐聚集，不然李怀忠也不会将柳招弄回巴南。
    只要李怀忠敢继续动柳秀，就会被这些人做文章。
    李怀忠弄死柳秀不难，但值不值得为一个没有任何实权职官的人弄得一身骚？
    “但是叔父，你们情况不同，无论你们遭遇什么，不会有人为你们说话，故我与你们约了一个三年的约定。
    三年后，我的修为能不能突破，水落石出了。
    柳李之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要么互相妥协，三年后，同样会水落石出。事情越闹越大，陛下也不希望各个大臣为了私心，相互打击报复。在这段时间，我还了婚书，不仅是为了你们好，也是为了我好。”
    这些利害关系得讲清楚，特别是陆家，只是一个小商贾，很难看清楚上层的冲突。
    “唉，唉，不会有事便好。”陆父叹气道，别说情义，陆家讲情义，可沾到李怀忠，陆家岂能吃得消？
    “叔父，修炼讲究的是心静，大哥是小武宗，表面上看起来不错，但以他的资质与资源，实际不般配了，主要便是心不能静。特别是在这七八年时间，三小娘子还得以修炼为主，勿要想其他。”
    大唐开国之初，因为人烟稀少，唐皇下旨，女子凡是到了十五岁便必须结婚。
    但那么小结婚真的好吗？
    现在人烟越来越稠密，人口不是少了，而是越来越多，大多数人家都将子女的亲事放在二十岁以后。七八年过后，陆三小娘子也不过二十出头。总之这门亲事很古怪，也不知道当初义父是怎么想的，但他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柳秀也不好回拒，只好违心地答应下来。
    “你们一起回去吧，顶多四五天，朝廷便会有判决。”
    …………
    “庄文青，这是你二哥的资料。”青衣人递上资料，肃然地站在庄文青背后。
    得到柳秀完整的资料，都几乎将自家主子看傻了眼。
    三河镇一役，面对近两万敌人，仅是三千余孤军，大破之，伤亡还不重。
    清远城严加防备，柳秀手中可用的兵力实际不足六千人，大破之，伤亡也不大。
    大肚峡二役，不废一兵一将，将蒙南与雪蕃人两万五千精兵全部坑杀，但这一役实际与鲜于仲枢无关，几乎全是柳秀一人造成的大捷。
    望云城之战，柳秀手中可用的兵力充足了，不过望云城容易攻打么，不但七日轻松地拿下，只有数百伤亡。
    大南山围杀，十几名武王，余下的也不乏武宗武师，不但让柳秀逃脱了，还带着南山学院的五名学子平安地逃了出来。
    这便是智慧的光芒！
    侯家三子，平勇，已经证明了，柳秀，证明了，那么青智呢？
    自己主子现在最缺乏的便是一个有足够智慧的智囊！
    庄文青看到最后：“原来是柳招。”
    “乃是柳招，为何？”青衣人讶然。
    “受益人是谁？二哥未死，柳招已受益矣，二哥若死，柳招更受益矣。”
    “为何朝堂多言是李怀忠？”
    “朝堂上有人看了出来，二哥多半也看出来，不过朝廷头号心腹大患乃是李怀忠，故看出来的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真是前有猛虎，后有饿狼啊。”
    起初，柳招未发迹前，得到两人资助，一是鲜于仲枢，故柳招上位后立即提拨鲜于仲枢。不过用错了地方，若是让鲜于仲枢担任文官，以鲜于仲枢的性格，会在官场上很快地混开，但放在前线担任主将，恰好是鲜于仲枢的短处，导致了狐山惨败。
    二是前任巴南总督章琼，这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不但有文治之功，武功上也不弱，多次击败雪蕃人。
    正是章琼的推荐，柳招才得到进京。
    柳招后来想将章琼倚为左膀右臂，章琼终是年老了，而且多次在战场上杀敌，带着沉重的积伤，虽在柳招安排下，进京后担任重职，不久便病逝。
    柳招进京，为了向上爬，开始时是主动倚附李怀忠，充当李怀忠进一步打压太子的打手。两人联手，屡兴大狱，进一步清查太子的“党羽”，反正与太子沾上关系的几乎都倒了霉，京都有人统计，从李怀忠开始，到李柳联手，前后有数百家“党羽”被株连。
    因为此节，有些大臣，比如卢正明，我可以帮助你反对李怀忠，但想我投靠，那是不可能的。
    柳招也不简单，他进一步上位后，开始有了更高的野望。
    正好呢，李怀忠专权，唐皇也有些不放心，需要扶持一个人来节制，柳招便成了最好的人选，加上他有柳贵妃的暗中支持，进一步上位。
    随后为了拉拢人心，做了一些举措，比如南山学院，接着爆发两大财相案。
    唐皇好武，唐国一直为财政所困，李怀忠不得不重用柳家的柳慎担任太府出纳使、诸道铸钱使，替国家理财。
    柳慎有一个表弟叫叶宏，两人自小关系便很好，在柳慎推荐下，叶宏得以进京，成为御史台的一名官职，接着叶宏又厚颜无耻地投奔了李怀忠。
    在李怀忠打压下，君家最惨，叶家、柳家与关家要稍稍好一点，关家的关坚担任大河咽喉要府关府的府尹，同时兼任御史中丞，水运漕督，三权合一，不亚于宰相之权，让李怀忠忌惮不已。在他授意下，叶宏开始构谄关坚，韦坚贬放到山南道，又被人“莫名其妙”地杀害。
    对此，柳慎持着中立态度，实际很是看不惯叶宏这种媚骨害人的行为，便说了一句，叶宏亲生母亲乃是一名婢女。其实叶宏祖辈乃是叶家有名的战神叶成羽叶天王，后来被女皇吴帝赐死，但也是叶共祖上的荣光，至少叶宏出身不卑微。
    柳之所以放出这条内幕，一是他高高在上的一品世家子弟心态，二是看不惯这个表弟种种行为，用此讥诮之。
    对柳慎的中立，李怀忠不满，对柳慎的爆料，叶宏不满，于是叶宏放出谣言，说柳慎乃是前朝柳皇后代，时常与各个邪修往来，家里还私藏谶书，阴谋复辟先祖帝业。
    前朝余孽、勾结邪修、谶书、复辟……唐皇大怒，将柳慎与其兄弟，以及相关十余个家族的人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
    所以柳秀说天下人痛恨之。
    以前唐国惯例，除非犯下谋逆大罪或是女皇吴帝时代，一般情况下，只追究本人罪责，不会株连到家人头上。
    但是现在李怀忠蛊惑授意下，唐国是一群一群地杀。
    这些年来，至少有数万人无辜惨死在李怀忠手里。
    柳慎三兄弟皆有贤名，惨遭陷害，世人皆以为冤之。柳慎惨死，叶共成为新的财相，财相不好当的，叶宏没有理财的能力，只好大肆搜刮了。
    柳招看到这情形，果断地选择了叶宏为突破口，在他再三进言下，唐皇派出魏天王率领无数甲士，将叶家满门抄斩。为什么调动了魏天王，叶宏那时已经成了李怀忠的左膀右臂，不出动魏天王，一般人真不敢抓捕问斩叶宏。
    自此，柳李二人彻底走向对立面。
    不过柳招此举赢得更多的人心。
    虽然唐皇自私自利，忘恩负义，可在中土多数百姓心里的观念，是滴水之恩当涌泉报之。
    没有柳慎，叶宏便不可能得以进京担任重职，回报柳慎的却是满门问斩，对于这种行为，许多人引以为耻。陷害关坚，媚陷李怀忠，许多人也引以为耻。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更是让天下百姓痛恨之。
    许多人看不到真相，纷纷倒向柳招。
    但柳招是好人吗？
    现在有李怀忠掣肘，他还会做一个样子，一旦没有了李怀忠掣肘，可能比李怀忠还要糟糕。
    “柳招若是简单，也不敢与李怀忠斗了，但比李怀忠要差了许多。殿下担心的不是二虎相争，而是二虎联手，如今二虎相争，必有一死，必有一伤。静侯也不行，一旦静侯，殿下锐气更不足。我有二策……”庄文青徐徐将他两策说出来：“切记，宁肯不实施，也不能暴露殿下的参与，否则殿下迎来的便是滔天之灾。”
    说完，他将这份资料全部烧掉，不过他冷漠丑陋的脸上渐渐绽放着一丝笑意。
    这个世界未必全是冰冷与残酷，依然有阳光，依然有梅花在冰雪里俏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