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约协奏曲 - 第二十九章 苏醒

    早期的崔斯特是一个标准的利己主义者。
    他当然清楚悄无声息地带走林恩的后果，但他不在乎，因为孑然一身来到地表的他根本没有任何羁绊顾忌，不像是林恩的社会关系都在布尔达林与家乡落叶镇，根本难以如同崔斯特一样无牵无挂，即便遇到当地领主的通缉，大不了换个地方便能重新展开生活。
    若非走投无路，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
    但崔斯特却不顾林恩的意愿强行替他作出了符合自身利益的选择。
    那天夜里，崔斯特与兰纳特结束谈话后，他回到安置林恩的屋里，目光注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瘦骨如柴的林恩，若非自己在他身上浪费了大半瓶生命药水，恐怕他体内微弱的生命之火早已燃烧殆尽。
    他是一个理性的人，向来不会感情用事。
    所以他看似没有理由抢救濒临死亡失去利用价值的林恩。
    问题是林恩真的毫无利用价值了吗？
    不！
    事实恰恰相反，尽管没有明确证据表明林恩与那股神秘爆发的死亡气息有关，但冥冥中的直觉告诉自己，身为当事人的林恩一定知道内情，何况联想到他表现出来的种种怪异之处，由不得崔斯特产生怀疑。
    在他眼里，林恩犹如一颗未经打磨的原石，只要他有耐心一层层剥开他身上的伪装，迟早有天他都能洞悉对方身上隐藏的巨大价值。
    假如没有呢？
    人生本来便是一场场赌博，崔斯特不介意在林恩身上投注一点筹码，纵然输了都无关紧要，可万一他赢了呢？
    思虑良久，最终他决定裹挟林恩逃离布尔达林。
    除了考虑到自身因素外，他可不想让自己在林恩身上的付出平白打了水漂。
    崔斯特曾不经意说过，布尔达林的城墙是拦不住他的。
    当瓦雷恩伯爵麾下的直属骑士找上门之际，崔斯特早已连夜带着林恩一路向北，远离布尔达林数十里之外。
    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长时间高强度的赶路，尤其是还带着一个累赘，哪怕崔斯特身体素质再好都吃不消，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关系，沿途偶尔遇到城镇村落他都不敢贸然靠近，深怕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
    ……
    我死了？
    似乎每个有过濒临死亡体验的人在苏醒后都会有相同的疑惑。
    不知何时，林恩睁开了眼睛，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陌生的石壁，我在哪？这里是哪里？他下意识思考着这些问题，但很快大脑传来的疼痛便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思考，甚至身体虚弱得都只能动弹一下手指，喉咙干痛得想要叫都叫不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浑浊味道，每次吸入肺里都有一种压抑与窒息的感觉，他艰难地转过头，眼前隐隐可见残留着余烬的火堆，光线太暗的缘故，导致他很难看清周围具体的环境，但大致猜得出来，他好像身在一个洞窟里。
    洞窟……
    我为什么会在洞窟里？
    思考是无意识的，但他的精神状态不容许他过度思考，结果，他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了火光，以及火光映照在石壁上的一道人影。
    “水……”
    他张了张口，用尽力气从干痛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片刻，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林恩面前，他拿出皮囊水袋，直接拔开塞口如同填鸭般灌入林恩的嘴里。
    咳咳咳——
    随着大量饮水涌入口鼻肺腔，林恩顿时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灌水之人见状，立刻将水袋的塞口拔出重新收好。
    “好点吗？”
    他突然开口道。
    “如果你刚才能温柔点，或许我会好很多。”林恩苦笑一声，精神明显要比最初醒来的时候好转了不少。
    “事实上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崔斯特神色漠然道。
    “原来我真的还活着。”
    林恩挣扎地试图撑起身子，可惜却怎么都办不到，当他却注意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
    一个字，瘦。
    好像皮包骨头般恐怖的瘦。
    “你还记得在你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吗？”崔斯特紧盯着林恩道。
    “昏迷前？”
    林恩努力回想，昏迷前？我干了什么？
    “看样子你似乎遗忘了那段记忆。”崔斯特见状没有继续逼问，因为从他的观察里发现，林恩的确没有半点说谎的迹象。
    “抱歉……我只记得自己似乎上完厕所后被人敲晕了……”
    愈是回忆，林恩愈是头疼。
    “你先暂时别想了，好好休息吧。”崔斯特蹙眉道。
    “对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又是哪？”终于看清周围环境的林恩满脸疑惑道。
    “一个洞窟，暂时提供给我们休息的地方。”崔斯特回到火堆前，头也不回道。“”如果你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或许便明白我们为何会在这里。”
    “……”林恩沉默良久道。“有吃的吗？”
    “有！”
    说着，崔斯特便随手从火堆边上拿起一串烤鱼向后递给了林恩。
    林恩不顾滚烫，趴着身子一边抽着气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崔斯特递来的肥硕烤鱼，等他吃完后，身体都恢复了点气力，起码他已经能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背靠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林恩舔舐了一下嘴唇烤鱼残留的咸香味，尽管精神依旧萎靡，可他的眼睛却重新焕发了光彩。
    “崔斯特大哥。”
    他突然轻声道。
    “什么事？”崔斯特道。
    “谢谢。”
    “……你想起了什么吗？”崔斯特身体一怔，明显从林恩这句话里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刚刚想起来了。”林恩语气麻木道。
    “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崔斯特慢慢转过头，在看到林恩的第一眼，他的眼皮不自觉跳动了一下。
    因为，他能清晰感觉到林恩身上的气质与之前截然不同。
    以前的林恩在他看来如同一个出于自保拼命想要掩饰伪装自己的小狐狸，如今的林恩却直接撕去了那层掩饰伪装的外衣，赤裸裸地将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这让崔斯特一时间都没有适应过来。
    变化太快了。
    “我想请你教我武技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