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虚 - 第七十八章 江山风雨剑

    第二藏剑池相较于第一藏剑池小很多，但是也有名剑三百六十柄，剑碑八十一座，占地面积也非常宽阔，远非第三藏剑池能比拟的。
    天空大雨瓢泼，这藏剑池前仍有许多观剑碑的武者，丝毫没有受到天气影响。
    这些人或是披着蓑衣，或是撑着纸伞，或是直接暴露在雨幕中，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身前的剑碑，不被周围环境所影响。
    叶菩提与山庄引路的仆人撑着伞一前一后走进第二藏剑池，观碑的那些人却连一个抬头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除过眼中的剑碑，几乎是再无他物。
    叶菩提远远看到南宫水袖撑着一柄碎花油纸伞蹲在一座剑碑前冥思苦想，地上的雨水把她的裙摆浸染湿透，她也丝毫未察觉。
    这姑娘倒也是个好强的性子，按照之前叶菩提的估计，她一番大战下来，内力损耗七七八八，怎么也要休息一天才能继续观看这里的剑碑，却没想到这才几个时辰过去，她又出现在这里。
    剑道修行，天赋很重要，执着同样重要。
    那仆人引着叶菩提围着第二藏剑池转一圈，把何渔夫常常围观的几座剑碑指点给她，然后就悄然退去。
    山庄中有自己的规矩，仆人无事的时候是不能在剑碑前停留的。
    待仆人离开后，叶菩提开始独自查看这边的剑碑，四周所有人都在注意剑碑，根本没人注意场中多出这样一个绝色美人。
    这大概是叶菩提来到中原之后，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人频频瞩目她了。
    以往的她走到哪里都是别人注意的焦点，今次这样没人关注的感觉，其实……挺好的。
    何渔夫常常关注的剑碑一共有十三座，大多数剑碑前都有不止一人围观参悟，因此叶菩提先从人数最少的剑碑开始查看起来，这样不至于打扰到别人。
    前两座剑碑与她在第三剑池查看过的情况一样，一无所获。
    唯一收获大概就是收获那几个观碑者的白眼了。
    虽然这女子漂亮的和个仙女似的，但是对于他们这些爱剑成痴，在剑碑前一坐数年甚至数十年的人说来，叶菩提漂亮的皮囊只不过是红粉骷髅而已，甚至不如他们腰间或者背上的一柄铁剑来的好看。
    在第三座剑碑前，叶菩提停下脚步。
    这座剑碑围坐的人并不多，只有四人，其中一个山羊胡子老者尤为让她注意。
    并非是这老者修为多么高强，他只有天境四品的实力，实力在江湖上尚算可以，但是在这藏剑池中只能算是中下水平，而且他年纪已经很大，此生除非有大机缘，否则剑道之上的修行最多止步天境二品。
    只是这老人坐在雨水中，举目观碑，周身剑气凝而不散，隐隐有剑啸声在自他怀中铁剑散发出来。
    叶菩提感觉到他即将进阶，因此才会止步，不想因为自己的意外举动打扰到他的修行。
    她抬眼看去，这座剑碑记载的是《江山风雨剑》的剑术，这一套剑术出自江山问剑楼。
    作为乾朝皇室剑楼，二十年前江山问剑楼就随着乾朝的覆灭一同化为飞灰，成为那被雨打风吹去的江湖风流，昔年江湖上的“北墨岭，南问剑”两大剑道圣地也就只剩下墨岭剑斋了，而且墨岭剑斋也很快就被太白剑宗夺走天下第一的名头。
    不过江山问剑楼虽然已经彻底消失，但是他们的传承并未断绝——当今武榜第三的姜琢玉一身武学尽出江山问剑楼。
    昔年大雍灭乾的时候，也是江山问剑楼的高手把姜琢玉从皇宫带走，将江山问剑楼的所有绝学悉数传授给他，才能有他今日一身修为，从这一方面来看，江山问剑楼也绝没有辱没昔年和墨岭剑斋并称为剑道圣地的名头。
    这山羊胡子老者凝视剑碑，怀中铁剑蜂鸣不止，他依然气定神闲。
    铁剑出鞘一寸，立刻就被他强行用内力逼回去，片刻后铁剑出鞘两寸，又被他用内力逼回去，直到第三次铁剑出鞘三寸——
    山羊胡子老者从地上一跃而起，身形就来到藏剑池的湖面之上。
    叶菩提心中一叹，实在可惜，他的实力只能压制长剑出鞘三次，若是能连续压制七次以上，不但此次晋级可以畅通无阻，甚至还可以借此机会让他突破自身桎梏，未来有望摸到那一品境界的门槛。
    只是资质、机缘如此，谁也奈何不得。
    《江山风雨剑》在老者手中施展开来。
    起手式，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剑招起手平平无奇，宛如稚童学步。
    老者在水面踩出三步，手腕一抖，使出第二招秋雨梧桐叶落时。
    此时，他脚下的水面开始有一圈圈波纹荡漾开来。
    第三招，夜雨闻铃肠断声。
    第四招，雨脚如麻未断绝。
    第五招……
    第六招……
    老者一气呵成，施展出《江山风雨剑》的前十三招，此时湖水已经被他的剑气引动，波涛起伏，惊醒周围许多观碑者，纷纷朝他投去目光。
    十三招之后，老者略微停顿，然后接着第十四招夜阑卧听风吹雨。
    《江山风雨剑》一共三十六招，老者一口气施展到二十七招白雨跳珠乱入船。
    剑池中有一百二十柄长剑被他的剑气引动，颤动嗡鸣不止，整座湖面的水波一层层荡漾，宛如燕子江大潮涌现。
    但二十七招之后，老者的身影越来越慢，再无之前的行云流水，好似体内气机被阻碍一般。
    眼看着老者撑不下去，四周注视他的人纷纷叹息：此番进阶怕是要失败了。
    以他现在的心境，若是能把《江山风雨剑》全部施展出来，自然可以稳当进入到天境三品。
    眼下……
    只能说时机未到，修行火候不足。
    叶菩提看了一眼剑碑之上的剑术，第二十八招应当是风回云断雨初晴。
    她并不会这套剑术，但是并妨碍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了解到这套剑法的精义，并给出独到的见解——若是这一点她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在十九岁就进阶知秋境界？
    于是她朗声对老者说道：“气行督脉，自悬枢过神道，至百汇，然后转任脉，自天突过膻中至神阙，剑势逆转，雨已落地，则风回云断，天将初晴！”
    这一句话宛如一盏明灯，为尚在黑夜中追寻出路的老者指引一条明路。
    他蓦然开窍，长啸一声，长剑不再停滞，剑意如风，激荡而起，一招风回云断雨初晴自他手中自然而然的施展开来。
    剑光纵横，这一次不仅仅是藏剑池的湖面上水波激荡，就连那半空中的落雨都受到影响，一片片雨幕受到剑意影响，疯狂的朝着老者周身涌去，形成一道粗壮的水龙卷。
    经过叶菩提指点，老者一气呵成，把后续剑招施展出来，剑意磅礴，一招更胜一招，宛如千层叠浪，势不可挡。
    直到最后一招潇潇暮雨人归去，一池春水轰然炸裂，泼天水幕中老者收剑归鞘，闭目养神，周身气息运转如意，再无半分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