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宋末之山河动 - 第1094章 相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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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府衙距离镇南王府并不远,同在南北大街之上,以石板铺就的道路也十分宽敞和平坦,但是马绍觉得这条路是如此艰难,而心中更是充满苦涩,而自己却又非得走下去。昨日,他接受了张庭的献计,一边以行省的名义发布通告‘安民’,重金征募勇士,点集城中丁壮,征收粮食;一边前去镇南王府请脱欢‘出山’,主持守城大计。
    马绍对于此行其实从心里来说是十分不情愿的,既有对时局的失望,也有对朝廷的不满。他作为经历过金蒙交替的北方汉人,起初也是希望能在政权更迭之际,实现每一个士人都有的安天下的愿望。在应诏出仕后,他即刻满怀激情的投入了重新构建新秩序的工作中,但很快便觉得现实与理想之间存在着十分大的差距。
    马绍作为一个在女真人统制的王朝下出生,又作为受到游牧民族文化影响和儒家文化教育的汉人,清楚历次北方少数游牧民族政权建立之后,都开始由劫掠改为统治,陆续将政治中心从原属地改为汉地。北魏迁都、辽定五京等都是为了达到统治汉地的目的而进行,高层中已不再是把汉地作为劫掠目标,而是实实在在作为自身的统治地区。
    可是游牧民族政权首先都要面临一个问题——接不接受汉化。接受汉化多了,就会完全被汉文化并吞。接受的少了,就会国力衰弱且不得民心。在经历五胡乱华那些少数民族国家亡国教训之后,辽金都在这一问题上采取中立政策,都采取两套制度,即所谓‘南北面官’,
    也就是汉地汉人用汉法汉制,本族则用本族制。后期多取向统一为汉制,行政机构和法律典籍都陆续汉化,实行科举制度、任用汉人官员、学习汉字等等,渐渐开始由少数民族政权转化为汉民族政权。而让马绍遗憾的是蒙古人就完完全全抛弃这一套,终其一朝实行‘草原根本制’,蒙古人仍将政治中心设在和林,大都不过是政府所在地,从本心拒绝完全接受汉化。
    如此一来就不免产生矛盾,蒙古人在草原实行牲畜抽分法,建立驿站,任命嫩突兀赤担当草原生产官员。每年大量将各地所得输送到草原,对留在草原的蒙古人实行补贴,遇灾则实行赈济。整个帝国都是为了向草原输血而存在,中央设立大量机构专门处理草原事物。
    其中虽有些改变,仿照中原政权设立了政府部门和官职及相关制度,但投下制度、斡脱制度等蒙古旧制和达鲁花赤等蒙古旧官都大量保留,这在维系原有的大蒙古帝国是起到了积极作用,加强了对原帝国各处的统治力度,却对元朝统治地带起到消极作用。
    草原本位的制度直接影响到元朝的施政方针,其始终只是将各个地方视为征服劫掠地区,而不是统治吸收地区。尤其是实行户等制,以资产划分居民等级以收赋税;又实行诸色户计按职业、信仰等划分若干种。还按人种划分成蒙古、色母、北人、南人四等。这种歧视制度使高层的蒙古诸王骄奢淫逸,拥兵自重。底层汉人生不如死,形同奴隶。
    如此制度导致各族间社会流动几乎断绝,虽然以蒙古人为主导,但色目人可以充当副手。南北汉人却不行。原本汉人可以通过科举制度向上进取,可朝廷只是将将儒家当做宗教如佛道一般对待,孔子的地位虽然有所上升,但儒生地位实际上大大下降。他们被单独列籍造册,与和尚、道士一样要在专门地方居住生活,入学等同入教,甚至在一段时间还禁止世俗人成为儒生。
    马绍和一些朝中大儒对此以为造成如此局面的原因还是蒙古人对于汉儒思想的不理解,并没有像其它朝代一样‘以儒为尊’。蒙古各部原先信奉的是萨满教长生天,铁木真时期全真道长丘处机七十四岁高龄远赴西域劝说止杀为善,也造就了早期道教在元朝占据主导地位的全盛时期。
    此后又有乃真后信奉佛教,随后引发佛道辩经,德胜的佛教成为蒙元主流,一度甚迫使得道之人改信佛教,并焚烧道教经典。后来佛教内部有发生红黄教争,高层牵扯进教派冲突当中。结果就是思想极其混乱,政治争斗往往牵扯上教派争斗。而随着蒙古西征和丝绸之路的重新打开,大量中亚和阿拉伯人又带进来***教,景教、拜火教、东正教、犹太教、摩尼教、湿婆教都大量传播。
    如此虽然形成了百教齐聚的盛景,可因为教派管理的却依然是一片混乱,导致思想的混乱。在官员选拔上实行官吏互通、怯薛入朝政策,蒙古人和色目人充当却薛军,可以依靠皇帝信赖协助处理朝政而进入中央官员任命名单。底层的吏员地位和官员平等,熟悉公务之后可以调任官员,吏员上升空间加大。
    前者依靠血缘和裙带关系,后者以考试务处理经验累积,这都是儒生不具备的优势。使得官员大多数没有接受传统儒家教育,思想上很难有所觉悟。汉地所秉承的天下为公思想的官员中并没有多少影响力,间接造成官员素质的下降。
    在开国后虽然开科取士的呼声很高,却没有执行一次,士人只能通过引荐才能入仕,几乎完全阻断了他们晋身的渠道,少数以补吏和任教官入仕的也仅仅停留在底层。马绍十分明白待开国时期占据文臣地位的汉人死光和致仕之后,朝廷中便难有汉人官员参与其中。而儒家致仕之途断开,大量人才囤积在地方豪强当中,间接造成人才流失,却会使地方势力做大,与朝廷分庭抗礼等诸多弊端。
    汉人官员也曾借助忽必烈对汉官的信任试图改变这种状况,但是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获得完全的信任,就是得到忽必烈信任,授予领导消灭宋朝残余势力的张弘范,也就是张庭口中所谓的主公。也皆非其是汉军世侯出身,为灭金灭宋立下大功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其也曾入怯薛军为质,赢得了忽必烈的信任和赏识。
    汉官们的努力失败后,他们便有转而对那些亲近汉人的皇子和异族官员施加影响,试图通过曲线来施加影响,实现汉化的目标,却一次次败在了宗王势力的手下,在争斗中不少人或被杀,或被罢黜。即便是完整接受汉儒教育的真金继位后,蜜月期也不过持续了短短的数月,便再次不得不将他们冷落,许多汉官离开中枢,而自己也被迫出京任职,局势对他们而言更为恶劣……
    “右丞,镇南王府到了!”
    “哦!”侍卫的提醒打断了马绍的沉思,他抬头看看其实距离王府大门还有五十步,但是他必须下马走过去以示敬重。心中虽然对这些蒙古人学习这些‘陋习’很快,却对那些精华弃如敝履十分不屑,可他也不得不在道旁的下马石上离镫下马,徒步前行。
    镇南王府占地很广,几乎占据了这条扬州最为繁华主街的一半,足有百十亩地,虽然听着不大,但是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扬州主城。据传闻当今大汗真金为了安置这位难弟不仅将这块宝地赏赐给他,还驱逐了周边的住户,赐下重金予以修缮,根本不顾原住户们的死活,还将这些人拨为其的丁户。
    而脱欢所得不仅仅是这些,他还获得了扬州盐业的经营权,仅仅两年时间便重新恢复了元气,还在沿江购置了许多土地,可以说从扬州南至开封、东至海口、西至襄樊皆有其产业。平日里府门前各地盐商云集,只为能其手中获得些盐引,想要求见一面,真是如比登天,一个门子收钱都能收的手软,可见其从中获利多少了。
    对于这种借助皇家身份和特权获得利益的行为,在官场厮混多年的马绍虽然早已见怪不怪了,可他来到扬州多时却从来没有登门拜访过,除了不愿落下趋炎附势的名声外,内心中也是不耻与这些人为伍,厌恶其吃相太过难看,甚至不屑于遮掩一二,简直与强抢无异。
    近日由于宋军围城,商路断绝,镇南王府也冷清下来,马绍一行人行至府门前,自有亲随上前叫门,递上名帖,当然也少不了破些财。门子虽然对所得有些不满,可能也碍于其身份,加上是非常时期,也只是皱皱眉便进去通报。等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门子打开侧门让马绍等人进府,当然随身的刀剑等利器都要暂时被保管。
    马绍心中有事,无暇计较这些小事,更无心欣赏富丽堂皇王府,而是随着王府的属官绕过大殿向后殿走去。其实说是后殿,其实就是几顶硕大的宫帐,对此他已是免疫。这些蒙古人虽然已经进入中原多年,但是不知是出于不忘本的心理,还是习惯使然,平日都是生活在帐篷中,就连忽必烈也是在后宫中搭起了帐篷。
    “参见镇南王殿下!”马绍在通报之后进入帐篷,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可他目不斜视地向上施礼道。
    “马右丞请坐,不必拘礼!”脱欢摆摆手让其起身,指指自己下手让其坐下。
    “谢殿下!”马绍这才抬头看看这位镇南王,其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壮硕,颇有大汗忽必烈的模样,可正是壮年的年岁脸上却有衰老之相,他慵懒的斜靠在毯子上,身前的矮几上摆放着酒肉,显然这位大早晨起来就喝上了。扫视下帐内,除了几位侍者和在旁烹饪的厨子及两位属官再无其他人,他挨着其下手的矮几坐下,随后便有侍者送上酒肉。
    “殿下可还安好!”马绍坐下后再度寒暄道。
    “我一个闲散亲王,有何不好的,若是没有城外的小贼只会更好!”脱欢喝口酒,又挑起块肉吃下笑笑道。
    “殿下似乎对南朝伪帝也是十分厌恶了!”马绍知道其口中的小贼就是南朝的小皇帝,且言语中带着憎恶,便随着说道。
    “哼,我与其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没有其,本王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说起南朝小皇帝,脱欢便打开了话匣子,想想自己与其真是对冤家,自从他受封镇南王到了江南,小贼也逃脱了追杀到了琼州,两人便开始了说不完的恩怨。
    几次对琼州征讨失败,自己被其从静江赶到了鄂州,又被从鄂州赶到了扬州,现在躲到了扬州,其有追到了这里。这期间自己从大汗最宠爱,有可能继承汗位的皇子,被罚禁止进京觐见,又丢失了封地,为皇兄冷落,成了一个几无权势的闲散亲王,与当初手握十数万大军,管理着半壁河山相较可谓是无比的凄凉。
    “殿下,时过境迁,往事还需放下过去,勿要耿耿于怀了!”马绍听着脱欢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与南朝小皇帝纠葛多年的仇恨,又眼见其又喝了几碗酒,已经有了几分醺意,而自己正事还未说,便出言打断道。
    “是啊,往事已成云烟,说它作甚!”脱欢脸上露出丝苦笑,暗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与个外人说这些,喝了口酒坐直身子道,“马右丞来扬州多时从未来过本王府上,今日登门必有要事,尽可言说,本王自会尽力!”
    “殿下,可知当下局势?”马绍见脱欢在瞬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眼露精光,显现出了一个王者的威严,再无刚才的慵懒之相,向其拱拱手直言问道。
    “本王虽然不再过问朝中的事务,但对眼前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脱欢嘴角撇了撇,露出些不屑之意道,“当下南军犯境,我军屡战不利,折损甚重,而援军却迟迟不至。拔都那厮大败之后称病不出,余者各有心思,南军却欲收紧包围作势攻城!”
    “殿下不在局中,却心如明镜,下官钦佩!”马绍听罢心中暗喜,这位镇南王非是传言那样只是贪财好色,再施礼道,“当前扬州危机,下官想请殿下主持大局,固守城池,击败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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