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斥候 - 第四十四章 小年雪景
年前又下了一场大雪,连冻了好几天。经过几天治疗,老夫人病情已大有好转,能说话了,在人的搀扶下可以下地走几步了。安庆绪看在眼里自是欣喜,对南宫寒亦是感激,竟然在离东宫不远给一家人找了一所房子。
当告知他时,他急得脱口而出:“少帅,不回靖安了吗?”
“南宫先生,还惦记着靖安那破客栈干嘛?这洛阳城多好,等我们夺取了天下,封你为御医,多好啊。”
南宫寒一听心上一急,表面上却应付着:“鄙人这医术着实不堪,惟恐到了宫中百无一用,连累了少帅。”
“先生不要谦虚,我观察先生这许久,知道先生非等闲之辈。”
南宫寒一听,心中忐忑起来,不知这话有几层意思,便来了个顺坡下驴,“鄙人得遇少帅实乃三生有幸,如若少帅不嫌弃鄙陋,今后唯少帅马首是瞻。”
说完这番话,他瞅见安庆绪开心的笑了,笑中似乎还隐藏着什么深意。这让他心中很没底,那个郑奴到底可不可靠?
安庆绪道:“这几天辛苦先生在宫中为我阿娘的病操劳,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四了,该祭灶王爷了,宅子我让人都给你收拾好了,你岳丈和夫人也已经搬到里去了。你就回去过年,有什么事情,我会差人来寻你。”
南宫寒有些感激涕零道:“多谢少帅……鄙人先告辞了。”
这次从宫中出来,南宫寒不用坐粪车,安庆绪找了两位随从,赶了一架马车拿着令牌出了宫,在街市上转了几道弯,在一处僻静处车停了下来。巷子尽头是一座小院,屋顶墙头都是积雪,有一支腊梅从院墙中伸了出来,清香袭人。院门半开着,里面有两位一直从靖安跟来的军士在将院中的积雪推到墙边,令狐昭亦在用扫帚扫着积雪,见到南宫寒,忙笑迎道:“贤婿回来了!”
南宫寒忙躬身还礼道:“岳父大人。”
令狐昭道:“赶紧进屋吧!”说完为他拍了拍披风上的风雪。南宫寒转身对送他来的军士鞠躬道:“多谢几位军爷相送,不如进少帅赐予鄙人的府中温一盏酒喝一喝,暖暖身子。”
几位军士忙摆手道:“多谢先生美意,我们还要赶回复命,就不打搅先生了。”说完便出了院门架着马车走了。
南宫寒与令狐昭进得屋内,打量了一番,脱口而出:“这之前怕是哪位达官雅士居住的。”
令狐昭故意放声道:“少帅对我们真是恩情重,赐这宅子,到了年关有了个好去处。”
南宫寒知道他是说给院中扫雪军士听的,此时,令狐嫣从厨中走出,着头巾,系围裙,俨然成为了一位厨娘,看到此,南宫寒不禁哑然失笑,“千金之躯,何以成厨娘,哈哈!”
令狐嫣回道:“先生出入华庭,好生风雅,本娘子就只有下了厨房了……”
令狐昭惟恐二人多言而漏了嘴,便急忙说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四,尽管我们才搬进不久,但是灶王爷还是得敬的。我们赶紧敬灶王爷去……”说完示意二人进到灶房,灶房亦是讲究精巧,青色火砖砌成的大灶,上有三口大锅,还有一火塘,火塘上放着一口鼎罐,罐没有盖,下面烧着旺火,罐里有几块猪肉在滚开的水里翻滚,汤汁已白。而灶上的一口锅里正熬着菰米粥,另一口锅盖着锅盖,也冒着热气。
令狐嫣道:“并不知你今天能回,亚父说今天祭灶王爷,买了三块猪肉,一只鸡,炖了正准备祭呢。”
令狐昭道:“虽说新来乍到,可不能不怠慢灶王爷啊,明天灶王爷就要上天禀报人间善恶,得贿赂呢,让灶王爷说些好话。”
令狐嫣则说:“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怕什么!”
令狐昭回:“这是规矩,不管你做没做坏事,神得敬着呢。”边说边笑着将肉用笊篱装进盘子,又揭开锅盖,端出鸡放在灶上,又将一个萝卜斩去一段,插上三根香,焚了一些纸钱。
南宫寒则鞠躬三个揖道:“灶王爷,你老人家上天禀报可要多念着我们这一家人的好啊,等明年此日再进贡啊!”
令狐嫣急得直说:“还明年,难道真要呆在这里一年?”
南宫寒笑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莫去愁这些了。吃饭去。”
令狐昭忙道:“请扫雪两位军士一起吃。嫣儿,你去温一壶好酒”说完,走出屋去,邀请两位军士进屋饮酒。
两位军士开始谦让了一番,但看到令狐昭热情邀请,也就抖了抖身上的雪,进了屋来。
宾主谦让着坐下,将杯中的酒筛上,彼此说些吉利话,就开饮了。
南宫寒道:“承蒙少帅看得起,赐予这样的宅第安住,实三生有幸。”
军士甲奉承道:“先生乃华佗在世,悬壶济世本领实在高,少帅阿娘病成那样,也能妙手回春。”
南宫寒忙谦虚道“老夫人本就是贵人,鄙人只是偶尔碰对了。”
军士乙则说:“南宫先生这是谦虚,莫非心中还在惦记我们兄弟曾经无意冒犯。如今您已是少帅身边的红人了,以后可要多提携兄弟啊!”
令狐昭一听,忙端起酒杯敬道:“两位军爷,我们都是小老百姓,我这贤婿自小学了一些医道,有幸能伺候少帅,真是高攀了,军爷是少帅的贴身侍卫,以后还多靠两位军爷照应着才是。我们是小户人家,胆小怕事,生怕做错什么。来,来,两位军爷趁着温热,饮了这杯。”说完,自己先饮了。
两位军士听了这番话,颇得意,也将杯中酒一饮而下,稍缓借着酒劲,话就有些说开了起来,军士甲说道:“阿爷,我们兄弟都是刀口舔过血的人,就冲您说这实在话,你们就将心放肚子里。今天借着这酒劲啊,给你们透个底,少帅这个人啊,疑心重,让我们俩来帮你们,实则是看着你们。你们也莫见外,慈不掌兵嘛,非常时期,多理解。算我失言了,见谅。”
南宫寒故意骤然紧张生气的样子,手指着两位军士道:“见外!见外,两位军爷见外,罚酒三杯!”
两位军士开始也是心中一紧,顿然心领神会,“承蒙南宫先生看得起,我们自罚三杯。”说完喝了三杯,酒气便上了脸,说话舌头有些捋不直了。
正喝着吃着,军士甲见到前来上菜的令狐嫣,盯着好一阵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南宫……先生,你家娘子怎越发好看了。”
这一句,引得令狐昭和南宫寒又紧张起来,不知该如何应答,令狐嫣听了将菜放桌上后,给两位军士各筛了一杯酒,边筛边说:“两位军爷,奴家这丑模样也被你俩看成美来,看来这酒没喝好,来!奴家陪两位军爷饮一杯。”说完,端起南宫寒的杯酒敬了后饮下了。
两位军士见了激动起来,军士甲笑说:“有令狐娘子敬的这杯酒,来,兄弟,这杯酒我们得喝。不能薄了娘子一片情谊。”
令狐嫣见状,又将酒杯筛满,令狐昭忙使眼色,南宫寒轻踢她的脚,而令狐嫣全然不顾,继续说道:“两位军爷,难得说奴家还有几分美色,我家相公可从未说过奴家好看,嫌弃得很咧。来,我们再饮几杯。”
那军士甲听了,“连打哈哈道,谁不知南宫先生疼你,以前在靖安,半夜如个厕都要陪着。哈哈!”
令狐昭只好借故说到厨房去了,南宫只好赔笑道:“还是军爷知道,其实我是个耙耳朵,惧内嘛。哈哈。”
“先生惧内好,有福啊。不似我们这些边塞来的,那对女人不是打就是骂,哪还这般伺候着。”说完,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
南宫寒从令狐嫣手中夺过杯子道:“来,军爷,你们都是真爷们,俺敬你们一杯!”
……
在南宫寒和令狐嫣一波又一波劝喝下,两位军士终不敌,一个趴了桌子,一个钻到了桌子底下。这时,令狐昭才从厨房出来,说道:“就将他俩抬到一楼客房睡吧!”
令狐嫣道:“就让他们这样到天亮,吃姑奶奶的便宜。”
南宫寒道:“不可怠慢,这可是我们的贵客。切勿乱语。”
令狐昭眼神制止令狐嫣勿乱言,对南宫寒投以赞成的目光,道:“还是贤婿明事理。”
说完,两人将军士抬至一楼的榻上。三人关了院门,上得楼去。
南宫寒对令狐昭轻声示意有事相商去楼上尽头那一间。示意令狐嫣守在楼梯旁边的房中,彻听底下两位军士的动向,怕他们俩是诈睡,并从包中拿出一根细线,两人各自扯一头,稍有动静就拉扯。
令狐嫣开始只是觉得南宫寒小题大做,楼下两人明明睡得如死猪,鼾声如雷,如何还上得楼来,何况楼道那门已经关了,他想进来也难。她没放心上,听着楼下的鼾声实在烦躁,索性堵了耳朵,将细绳栓在手指上,躺于榻上犯起困来。
南宫寒则与令狐昭在轻声密谈,将在宫中所遇所有细节都一一道来,并将那块令牌拿出道:“这块令牌或可以为我们所用。”。
令狐昭道:“真没想到他们的组织竟然渗透到各处了。”
“你可曾细思奚仲为何意?”
“我拿到这块令牌便已想了很久,加上皇甫丹所言薛姓,而奚仲为薛姓祖先,我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我也思量过,我以为是以奚仲为神,借神之力量,蛊惑更多人参与。您这么一说,倒是很有道理。如真是公主一党的余孽,叔父也是安得其所。”
“贤侄,我已老朽,公主之事虽然梗胸数十年,但见叛军如此乱我大唐,愤慨,公主之事是内事,叛军则是外事。这些我还是分得清。”
“叔父所言,硬气。得你决心,我便可放手去做了。”
“你想怎样?”
“如今,朝廷布于洛阳的密探大多已逃散,信息渠道已乱,信息传递不出去,我想借这条线。”
“可是我们并没有摸清楚他们组织网的布局?”
“容我慢慢摸吧!”
“我觉得郑奴这个人,你都要当心,小心掉进陷进。”
“叔父,相信我,我也是多年的密探了,这点经验还是有的。你放心。”
“这方面,我真帮不上你,你自己思量着来,切不可冒进。”
……
令狐嫣半梦半醒中,感觉楼下鼾声似乎少了一个,立马精神起来,仔细一听,真少了一个。莫非有个人翻了个身,不打鼾了?可仔细听楼梯上没动静啊?
可再侧耳一听,屋顶上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屋顶上走……于是她想到马上拉细绳?可一拽,绳子呢?明明系在手指上的,莫非睡着了不小心掉了,赶紧在床上轻轻的摸胥着,而楼顶上的脚步声往那头踏去,她不确定南宫寒和亚父能否有警觉?还是继续找线,在黑暗里摸了一大通,终于,扯到了那个线头,使劲拉了几下。
那边的南宫寒与令狐昭正谈得投入,本以为令狐嫣守在门口,不会有什么问题,放松了警惕。听到线头一拉,赶紧止语。
令狐昭侧耳一听,指了指屋顶。南宫寒十分惊讶,不知刚才所言是否被听去。与令狐昭使了个眼神,做了一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令狐昭忙示意,不可。将灯一吹,打了个哈欠,嘟哝着说了声:“好困啊!”按住南宫寒勿动。
过了不久,许是屋顶的人受不住寒气,开始轻轻的往屋那头走,令狐昭则干脆打起鼾声来。
令狐嫣担惊受怕一夜,南宫寒又不敢轻举妄动,回到这边房中。
第二天天还未亮,南宫寒轻步回到令狐嫣屋中。令狐昭装作早早起来下楼,到厨房生火。
军士乙也早起,帮着令狐昭生火,连声对令狐昭说,昨夜喝多了,勿怪罪等话。
令狐昭看在眼里,安慰道:“二位军爷是我们护神,怎敢说怪罪。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勿说那些,勿说那些。”
而他心里,认定屋顶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另外那名还在“酣睡”的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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