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当官那些年 - 第五十四章 大刑伺候
账目上记地很清楚,除却厂房修缮营造、工人工资、生丝采购等正常费用,以及各项杂费(甚至包括漕船加耗杂派),剩下的几乎都用作各种孝敬,沈光德每年要倒赔平均二十万两白银进去,来弥补账目的亏空。
沈光德有钱吗,他有。他有织工几千人,织机二千张,良田万亩,但要他每年心甘情愿在这个无底洞里投入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只是一个商人,没有一个商人不想将自己的生意做大的。但作为一个织商,他要做大只能依靠官僚,这就是他包揽织染局的原因。但一旦沾上了织染局,许多事情就由不得他掌握了。
沈光德依靠织染局发家,当了皇差,以这个身份的庇护获得了利润,久而久之,他也沦为了工具,内廷当他是赚钱的工具,贪官污吏当他是捞钱的工具,甚至这次张经来平叛,要捉拿首恶,其实就是要杀一批织商大户,然后抄没家产充作军饷。
在这个时代,陈惇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士农工商,永远都是这么排名的,商人要做大,就要做官商,必须要和官僚扯上关系,一旦扯上了关系,这又不是正常的商人之路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必须依靠封建官僚才得以存在,萌芽永远是萌芽。
沈光德为什么要把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因为各方都要他顶罪。朝廷要捉拿他明正典刑,张经要杀了他抄捡军饷,宫里要拿他保全颜面,他自己也要站出来,因为只有这样,他的机户织工不会因他而受牵连。这本是一个荒谬的事情,他出资,机工出力,当然是出资者从出力者的劳动获利,这本是一种“剥削”。但事情到了机户破产,机工失业,出资者和出力者反而结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同盟。
他一时觉得沈光德就像一个胡雪岩一样的悲剧人物,一时又觉得这样在萌芽阶段的资本主义十分病态,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不过有一点他算是很清楚了,那就是治天下首在治官吏,而不在治百姓。
天下之大弊在于官场,官场的贪墨压垮了沈光德一般的天才,而官场的倾轧又摧毁了他的一切。天下官员并非都是严党,而严党贪墨,他们甚至有过之无不及,难道这是严党的问题?如果这个弊病不除,陈惇甚至可以预见,倒了一个严党,还有会无数个严党出来。
他这样沉思着,却见灯光摇曳了一下,身后一个巨大的影子渐渐逼近了他。
陈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下身去,避开了身后一击——楚嫣的烧火棍轮空了,巨力扯着她不由自主往前一栽,被陈惇顺势解除了武器。
“背后伤人,”陈惇揪住她的领子将她卡在墙角:“你暗算我两次了。”
“你好意思说我背后伤人,”楚嫣大喘了一口气,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上蒸腾起愤怒的嫣红:“你才是!”
陈惇怒哼了一声,解下腰带,把她的两只手缠在了一起,还要去缠她的脚的时候,因为反抗太过剧烈,只好放弃,将人同门板绑在了一起。
“先别白费力气了,”陈惇举起账目示意了一下:“东西我已经看过了,咱们好好谈谈。”
“我先说吧,”陈惇道:“你将这东西偷盗出来,张总督不扒了你的皮才怪,到时候哪怕你是他最宠爱的姬妾,美色惑人,也难抵张总督在政治上的图谋和野心。当然你个小女子,什么都不懂,一定是被人利用,不自觉卷入了这场政治旋涡之中。指使你的人,是陆执章吧?他把你送到张经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楚嫣并不答话,而是在奋力解着手上的腰带。
“那好吧,我换一种问法,”陈惇道:“你在苏州艳名远播,无人不晓,被陆家培养成一个得心应手的工具,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发挥最大的用处。但你这个工具,难道就真的没有心,没有脑,任他们利用吗?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是吗,被邵芳救了一次,但后来他也不知道你那个弟弟到哪儿去了,看来这就是他们要挟你的方法,我说的对吗?”
楚嫣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陈惇。
“看来我说对了,”陈惇道:“他们拿你弟弟来威胁你,要你言听计从,把你送到了张经身边,当然张经应该是很宠爱你,这次来苏州来平叛也还带着你,于是你听到了他审讯沈德光的一切情状,发现这应该是陆家所需要的东西,于是就有了今晚上火烧南衙、微服潜逃的事情。”
见楚嫣桃花一般的脸颊上沁出一层薄汗来,陈惇就道:“不过我翻遍了账目和审讯口供,却没有发现任何对陆家不利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冒风险将这东西偷出来呢,这跟陆氏有何干系?”
“你不是聪明地很吗,”楚嫣露出了一个略显稚气的挑衅神情来:“你接着猜啊,用你的大脑瓜可劲儿猜吧,看你能猜出什么东西来。”
“你这个在审讯的时候,就叫顽抗到底,”陈惇摸了摸鼻子:“是要大刑伺候的。”
他欺身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嫣看。
楚嫣被他看得又出了一身大汗,虽然不可遏制地警戒畏惧,心里却也生出一种他其实并不会将她怎样的感觉来——就见陈惇忽然脱了她的马靴,将她一双金莲举在了掌中,轻轻搔动起来。
“你干什——”楚嫣果然大惊失色,奋力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放开我!”
陈惇扣住她脚底的穴位,在一双如牛乳一般嫩白的脚上恣意逞凶,不一会儿楚嫣就气喘吁吁几乎虚脱,发出了有如小兽一般的叫声。
“说不说,”陈惇哈哈道:“说不说?”
见楚嫣难捱的模样,陈惇又威胁道:“我这还是从轻了,你知道如果在脚底抹上盐巴,然后牵来一只山羊,它可以一直舔一直舔,直到这个人笑死哦……”
“我说、我说——”楚嫣终于坚持不住了,也许是真的被陈惇描述的情形吓坏了,她的眼中闪过极大的愤恨羞怒:“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大恶人!”
陈惇还不妨自己居然也有被人骂做恶人的一天,自感得意,道:“我要不做大恶人,你怎么能口吐实情呢。”
却见楚嫣眼中沁出泪花来,仿佛受了极大屈辱一般,倒吓得陈惇一怔,后知后觉地放开了手中的脚踝,只见这双脚如含苞玉笋一般,极为纤美修长,又不自觉多看了两眼,这才忽然想起来,女子缠足后,她的脚就变成了最隐私的部位,除了丈夫以外的男子是万万不能碰到脚的。
陈惇暗道金庸误我,却又转念一想:“她又不是黄花闺女了,分明是嫁了人的,我怕什么,又不会缠上我了。”
陈惇还是有点歉疚的,举起她的鞋子要给她穿回去,却又想到这岂不是二次骚扰,心中一顿,道:“我给你松绑,你自己穿鞋,你可别又耍花招,只有我这里是安全的,出了这门你逃不掉的。”
他刚给楚嫣解了绑,却忽然听到门外响声大作,急促的脚步声围住了院子:“开门,捉拿人犯!”
外面人高声说完,接着猛敲门环。陈惇将楚嫣推进澄心书屋里,自己出去开了门:“干什么,半夜三更敲门,扰民知不知道?!”
外头是一支高举火把的官兵,他们一把推开陈惇,“有人看见你家进了生人,是不是窝藏了人犯?”
陈惇怒喝道:“你们也太放肆了,大晚上闯进生员家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听陈惇自称是生员,为首的军官才稍微敛容了一下,然而也并不制止手下在院子里翻江倒海:“奉张总督之命,捉拿人犯,你个秀才公,也要配合一下嘛。”
那边薇儿和刘婆被惊醒,仓皇尖叫,陈惇道:“家中只一个妹子,还有一个烧火做饭的仆妇,这也要搜?”
这些官兵将刘婆拖出去拿着火把细照,待看清楚刘婆确实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才放开了。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忽然看到东南角还有一间屋子没有搜,便要排闼而入。陈惇就慢悠悠道:“你们敢搜南京兵部主事的房间?”
“南京兵部主事?”这为首的军官一惊,“荆川先生?”
陈惇点点头,却听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军士簇拥着胡宗宪而来。
“胡大人,”陈惇放下了一颗心:“你的兵可真难打发。”
胡宗宪就摆摆手,官兵顿时收队退下,“公事公办,缉捕盗贼,你没有受惊吧?”
“没有,”陈惇道:“我看见府衙着火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宗宪摇了摇头,“火势不大,已经扑灭了。张总督要我们满城搜捕盗贼,语焉不详,一会儿说是巨盗,一会儿又说是姬妾淫奔,我也不清楚。”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陈惇目送他上马离开,又安抚了刘婆和尚薇去睡,方才将瑟瑟发抖的楚嫣从书屋里拖出来:“外头天罗地网,你这一次可真是牛逼了,让张经火烧眉毛。”
他将自己的旧棉衣仍在楚嫣头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我反正是没有多少耐心了。”
楚嫣披上衣服,两行眼泪从她秀美的脸庞落下来:“……陆家把我送到张经身边,是想让我劝说他开海禁的,但张经心意已决,金银无法打动,美色不曾惑心,因为军粮不足,又隐隐将主意打到了苏浙大户头上,想榷重税或者、或者直接抄家来凑军饷……陆执章见势不妙,便让我伺察其把柄,想要扳倒他。”
陈惇点点头,“……果然邵芳说的不错,和当初逼死朱纨一个手段。”
逼死朱纨的闽浙海商,广泛而深入地参与到海上走私活动中,与倭寇关系极为密切,他们是最反对海禁的人,而张经如今以御倭为名,打击通倭,关海市,甚至还要催缴重税,自然激起了这些人的不满。这些人和那些人其实都是同一拨人,也是利益共同体。
如若扳倒张经,这些人就可以大规模搞走私了,全然不顾抗倭的大好局面便会付诸东流。百姓们会重新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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