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阴灯 - 第四十三章 血性

    其实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至少对于活下去的人来说，不算太糟糕。敌人还剩四个，就算火器弹药再充足，毕竟是有限的，只要抓住机会，我们就能反戈一击。
    两个小战士，一个叫何龙，另一个姓李，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何龙眼看着已经不行了，就把目光转向我们，指了指我别在腰上的两颗*，虚软无力地说，“同志，麻烦你，能不能留颗光荣弹给我！”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就问你想干什么？
    九十年代，社会秩序不像之后那么安稳，部队里好些小战士都在边境站岗放哨，是见过血、拼过刺刀的，光荣弹是一种部队很流行的说法，何龙这么说，我就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姓李的小战士抱着何龙，眼泪珠子提溜转，“龙娃子，我不准你这样做，我是班长，你要服从命令，给我活着回去！”何龙就推了他一把，说班长，哥……我不行了，你活着回去，就给俺娘寄信，把我的津贴都装在信封，给俺妹寄回去，俺妹子还小，才上镇小呢，家里等着钱用……
    说到这儿，何龙涣散的眼神中，忽地亮起了一道光，他痴痴笑着，我快两年没见俺妹了，不晓得……不晓得她长高了没有，你们快……快走哇，后面追上来了！
    我果然听见了脚步声，葛壮趴在一块大石头上，从上往下打量，飞快沿着石壁滑下来，皮鞋踩在沙地上“蹬蹬”响，说小南瓜，我们快走，目标有四个，火力比咱们强！
    可能是葛壮跳下来的声音太响，背后的人已经发现我们了，我听到一声很古怪的强调，有人在骂“八格牙路”，还有英文的喝骂声。
    陈芸把小月推到后面，抓起了地上的工兵铲，“应该是那个美国人，他用英文说我们就在前面！”葛壮说怎么这么快就暴露了？我指了指地上的血，从何龙伤口中流下来的，滴了一路，说这些人沿着血迹寻找，很快就能发现我们。
    怎么办？
    我们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地上何龙，他坚持到这里，已经跑不动了。何龙也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强撑着把身体支起来，动*我的*，“你们快走，我留下……同归于尽！”
    他语气决绝，根本不等我有反应，就从我腰上拽下一颗*，很难想象，一个中了弹，身上到处是血、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是从哪儿来的力气爬起来了，他抓着*，大喊着又冲了回去，对着身后的追兵张牙舞爪大喊，
    “你个卡棱子山炮虎b……你奶奶个腿，鳖孙养的王八蛋，爷爷来了！”
    他是东北人，说话很带喜感，骂人顺嘴了，可我们谁也笑不出来，何龙一边跑着，一边拉响了*上的拉环，颇有黄继光舍身堵枪眼的壮志豪情。何龙跑了三步，就把*丢出去，黑漆漆的铁疙瘩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落地声很沉闷。
    我听到有人在喊“八嘎”，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炸响时一点也不像电影上演的那么刺激，没有太刺眼的火光，只有沉闷的回响，炸裂的蛋片崩在岩石上，发出“噼里啪啦”一片炒豆子的声音，何龙抽出了刀子，很英勇，视死如归的气势让我很震撼，震撼到想要流泪。
    他才十八九岁，比我还要小，挨个儿身材，干巴得就像是猴儿一样，可这具小小的身体中却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远比那巨人的身高，还要来得震撼许多。我这辈人基本没上过战场，也不晓得战士们浴血奋战究竟有多么慷慨激扬，何龙给我上了一课。
    砰！
    一道枪响，巨大的力道将何龙狂奔出去的身子打歪，双脚离地就像个破布口袋，后背紧撞在石壁上，身子滑落下来，留下血腥的一道辙子，触目、猩红，将何龙生命中最后的光辉形象，彻底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葛壮脸盘子一抖，倒抽冷气说对面是个玩枪的好手，枪法好准！
    姓李的战士受不了了，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友被一枪爆头，脑门子炸开了西瓜瓤，红白*洒了一地，他眼珠子完全是红的，变成了血红色，“我ri你娘的逑鳖孙，老子要你的命！”
    “别去！”葛壮跳起来将要把人扑倒，但他动作慢了一拍，小李已经跑出去了，捧着手上的八一杠不停搂火，枪声四起，大多数都落空，溅起了一片尘土飞扬，对方又放了一枪，这一枪，还打在跟何龙同样的位置。
    小李也倒下了，负责守卫科考队保卫工作的战士有三个，我眼睁睁看着其中两人倒在我面前，脸皮黑得像酱瓜。
    两颗子弹，带走了两个战士的性命，这个家伙的枪法如神，绝对是何龙口中那个雇佣兵干的！
    “胖子，准备拼命！”我说啥话都是徒劳，也扯不回两条逝去的生命，我心中只觉得有股热血在焚烧，巨大的愤怒直冲头顶，让我眼珠子血红了。何龙、小李，他们是战士，是你守卫科考队的战士，更是我和葛壮的同胞，亲人！
    或许他们太冲动，太年轻，不够沉稳导致失去了性命，可眼睁睁看着自己同胞的生命，被一帮外来的雇佣兵拿走，我认怂，那不是连卵子都没了？祖国大好男儿，谁心里能没点血性？
    男人可以不要命，但不能不要血性！
    “你当心点，先找位置掩护！”葛壮见我埋头就要往前冲，吓得脸色都变了，急忙上前抱着我，使劲往后倒。就在他抱着我的那一瞬间，一颗子弹炸飞，几乎是贴着我脑门掠过去，“啪”一声撞在岩石壁缝上，留下碗口大的坑。
    我脑门一凉，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对方是雇佣兵，我连枪都没有摸过，连何龙和小李都没了，换成我去正面和他们硬钢，那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葛壮压着我，在我耳边急促又轻轻地说道，“对面装备好，射击精准，不能硬拼，胖司令给你出个主意，让两个大妹子掩护，我们包抄！”
    葛壮的意思，我们要懂得迂回战术，充分利用地形优势，绕到鬼子身后，偷偷地干活，打枪的不要！
    我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狼牙满目的石壁，是最好的天然掩护场所，这时候心也冷透了，没有刚才那么冲动，便对陈芸和小月招了招手，“你们会搂火吗？”
    小月忙摇头，说自己不会，陈芸却十分干脆地捡起了地上的枪，说我会，我来给你们打掩护，你们绕到后背包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