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剑永尊 - 第36章 必承其重 必舍其空

    眼下十丈之距，却与登天无异。
    常曦渐渐适应了这股巨力，只向前堪堪迈出一小步，一股比起之前还要强上数分的巨力便轰然降临。保持着一步迈出的姿势，常曦恍然大悟。恐怕在这通往第二层的十丈距离中，每向前一步，试炼者都要承受更强大的巨力压迫。
    常曦一声冷哼，不再有所保留。
    壮实的胸膛中响起阵阵轰鸣，一方血海沸腾而起。此时若是莫老在此，便是能够发现常曦中丹田处的血海规模比起一个月之前更是壮大了几分。流淌着的暗金色血液中散发出一股比起高悬头顶的金色阵图也是不遑多让的肃穆威严。随着沸腾的暗金之血流过四肢百骸，与气旋中淡蓝色的灵力尽数交织，强横的劲道在身体深处轰然爆发。
    常曦只觉得压迫在全身上下的巨力猛的一轻，身体涌现出一股飘飘欲仙的不真实感。顿住的脚步连连迈出，竟是顶着浩然巨力直接走出了五丈距离。
    听闻到一连串响起的沉闷脚步声，文宇艰难抬起头来，看到常曦奋勇向前的身形，眼中闪过一抹惊异神色。但很快又看到常曦像颗钉子一般被钉在了距离金色拱门处大约五丈的地方不再前进。
    常曦有苦自知。
    不出常曦所料，虽然金光阵图下每一步之间的巨力的确在不停增加，但沸腾血海所带来的强横力道也足以将其抵消。不过出乎常曦预料的是，这之后的五丈。
    宛如泰山压顶。
    常曦全身毛孔因血液的高速流动而蒸发出大量热量，整个人周围缭绕着一层蒸腾而起的白汽。原本挺直的腰身再度佝偻下去，抬起的脚步也变的如同挪动一般。但常曦的眼神却是愈发的明亮起来，尽管脚下移动的速度很慢，但的确是在一点点的靠近那扇金色拱门。
    “没错了，这金色阵图降下的威压虽然是愈来愈重，但增加的幅度却是愈来愈小，使得依然在可承受的极限范围内。每跨出一步就是跨越自身的极限，每一步都是对肉体的锤炼。这不仅仅是一场试炼，更是一场修行和造化！想要从这里得到多少，就要在这里承受多少！”
    无人能够看到此时常曦眼中已是变成暗金色的瞳仁。坚定不移的步子一点点向前挪动着，脖颈和额头上四处可见暴起的青筋，如土壤中翻滚掘土的蚯蚓一般可怖。胸膛间如战鼓齐擂的血海轰鸣声响彻在整个楼阁之中，嘴中似风箱般沉重的呼吸有条不紊，一口暗金之色的浊气吐出久久不散。
    文宇几人看见常曦如此拼命模样，皆是嘴中一声猛喝，竟是稍稍站直了身子向前走出了一步。就连娇柔的莘彤也是涨红了脸庞不肯放弃。
    听到身后响起的声音，常曦不用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一阵欣慰。
    当常曦颤颤巍巍的手终于触及那金色拱门时，已是不知过了多久。覆顶而下的恐怖威压也是消失不见，头顶的那道金色阵图仿佛也没有了之前那般耀眼。体内涌起一股深深的疲惫，肌体深处经过这一番锤炼后好似在欢呼雀跃，肢体不经意的伸展间可以感觉到比起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强健的力道在体内慢慢苏醒，只待完全吸收和消化后，实力定能再上一层台阶。
    常曦转过头去，却是发现文宇三人仍是承受着巨力缓缓前行。原来这魁星阁第一层的试炼并非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么按照自己的猜想，应当是每个人所承受的力道都不一样，都应当是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
    正当常曦这般想到，身后金色拱门猛的爆发出一股惊人吸力。猝不及防的常曦顿时像食物一般被吸入拱门中消失不见。高悬在三人头顶散发出刺眼光芒的金色阵图刹那间黯淡下去，弥漫的恐怖威压为之一散，整个空间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回旋而上的木梯看不见尽头，扶着扶手向顶上看去，是一片黑暗。
    看到这一幕，常曦不禁想起了文宇之前提起过有关魁星阁内幻境丛生真假难分的事。眼下这般看来，恐怕确是如此了。
    木梯周围不见有任何光源，但却并不是那般看不清身边的漆黑。常曦可以看清身旁三尺范围内的物事，如果再远些便已是看不真切，需要走进了才能瞧清。
    木板承重发出的“咿呀”声回荡在这静谧的黑暗空间中显得尤为刺耳。诡异的是，这不断响起的木板“咿呀”声的位置似乎并未有过变化，一直在同一处响起。
    常曦顺着蜿蜒回旋的木梯不知走了多久。像过了一刻钟，又像过了一个时辰，时间的变化和流逝仿佛变得不可用常理琢磨。原本在第一层时精疲力竭的身体随着慢慢的拾级而上竟是恢复如初，甚至还在那般巨力的磨砺下变得更加强大。满是疑惑的常曦索性将诸多不解抛在脑后，只管脚下迈开步伐大步前行。
    与其琢磨那些自己想不通的，不如尽全力做好自己现在力所能及之事。
    终于，一直专心于脚下的常曦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向前方，眼神中涌上一抹喜色。
    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满是锈痕的青铜大门。
    常曦双手抚在青铜大门上，一片冰凉。将青铜大门仔仔细细摸了个遍也没有发现诸如机括开关或者匙孔插槽，当下便是丹田气旋和胸间血海一同发力，双臂御力近有五百斤之巨，生生将沉重无比的青铜巨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当青铜大门被完全打开，映入常曦眼帘的是一座不大而且有些寒酸的石室。石室的对面也有着一道同样的青铜大门，一把正在燃烧插挂在在墙壁上的火把将石室中一道娇小柔弱的身影照的很是清晰。
    常曦看到那道娇柔身影不由得一惊，这不是莘彤吗？
    莘彤听到身后突然传来青铜大门开启的声音吓得一跳，转过身来背靠墙壁瑟瑟发抖。直到看清来人却是常曦时，泫然欲泣的脸庞顿时惊喜的无以复加，提起裙边乳燕归巢般扑进了满是错愕的常曦怀里。
    常曦有心想把莘彤推开，却发现按在莘彤藕臂上的手却是怎样也舍不得用力挣脱。紧贴娇躯的乳云纱难掩那道传递在掌间的温热，胸间浑圆的挺拔贴在常曦结实的胸膛上。佳人俏脸绯红，满室缭绕的处子幽香诱人心魄，压抑不住渐渐粗重的鼻息。
    “莘彤，你通过第一关了吗？文宇他们人呢？”常曦猛的一咬舌尖，淡淡血腥气息在嘴中回荡，借着疼痛终于把几乎要离体而去的神智重新拉回体内，不经意的撒开莘彤环腰而抱的嫩白藕臂问道。
    “文宇哥和张元哥都在你之后坚持走到了金色拱门那里走上了回旋木梯。我可是耗费了不少时间才勉强坚持到那的，一踏入那拱门就到了这石室中了，硬是关了我将近一个时辰左右呢！常曦哥你都不关心人家的吗？”
    莘彤注意到常曦手上不着痕迹的动作，脸上原本欣喜的表情顿时变得委屈起来，美眸中滚滚泪珠滴落，双手狼狈的在脸上抹着。这一幕若是让其他男弟子看了去，指不定心都要碎去一半。
    撇开青云山弟子的身份，说到底莘彤也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年轻女孩，早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从莘彤之前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和流露出的态度便可以看出常曦在她的心里不知不觉中已是渐生情愫。
    常曦并非不谙男女之情。但在这一刻，他的脑海却从未有过的清醒。有些曾经许下过的诺言，有些忘不了的血海深仇，那个他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夜晚，都深深的刻在徽州城外那座山崖上的两座墓碑上，每一笔都是痛彻心扉的悔恨！
    压抑住心中翻滚躁动的情绪，常曦走到莘彤身边，如以往一样伸手轻轻的摸了摸莘彤的脑袋，蹲下了身子。哭的像个花猫的莘彤不由得停了下来，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常曦，抽了抽精致的鼻子，美眸中满是好奇和疑惑。
    “有些东西我藏在心里，不能说出口。背负的东西越多，这胆子也就越小。我再也经不起失去亲人好友的痛苦了，真的再也不想承受那些。修仙路上，我常曦现在只不过是一只炼气境的蝼蚁，没有资格能够保护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些信任我的人或者…喜欢我的人。当我足够强大时，当我能卸掉一直背负的东西时，当我有资格能够保护身边的一切时，再喜欢常曦哥好不好？”
    常曦抬起头来，微笑着朝莘彤伸出小拇指。
    莘彤一愣，脸上破涕为笑，也是伸出青葱般的小拇指勾住摇晃着轻声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莘彤话音刚落，另一侧的青铜大门随着一声震动，缓缓打开，里面赫然是通往第三层的回旋木梯。
    “常曦哥，你先上去吧。我还要再休息一下才行，就不用担心我了。”瞧见青铜大门打开，莘彤放开了勾住的小拇指，朝常曦狠狠比了一个加油的大拇指。
    “这第二关破除的，是心境吗？”常曦心中念道。“那我就先上去第三层了，我在上面等你，加油！”心中已有猜测的常曦也不矫情，朝莘彤挥了挥手，踏上了通往第三层的木梯。
    随着常曦拾级而上，青铜大门开始缓缓关闭。满脸仍是泪痕的莘彤站在火光的阴影下，看不清脸上表情。
    就在青铜大门即将闭合的那一瞬，一阵不知何处的阴风刮过火把。飘曳的火光下，莘彤的眼神中原本满满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带一丝感情的清冷，依稀可见眼底深处划过的一道淡淡金光，嘴角翘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随着青铜大门轰然紧闭，飘曳不止的火光戛然而灭，莘彤的身影也是消失不见，石室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