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春色 - 第二百零七章 只是不想这样
第207章只是不想这样
能屈能伸啊……
温长玄和他不太一样。
以前大哥说,陆景明和他们都不一样。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以为然,后来才知道,大哥说的都是真的。
毕竟陆景明那个爹,眼里只有他大哥,在他爹眼里,陆景明就是个离经叛道的小孽障,生下来讨债的。
当年他离开扬州,自己出来经营,外人不知道的,当热也不敢怠慢他,轻看他,可稍知道些门道的,心里头也不多拿他当回事儿。
一步步走到今天,陆景明的确是凭他自己的真本事。
所以他能笑着说,大丈夫自该能屈能伸。
他们站子啊德临县,在人家孙全生的地盘儿上,就该学会服软。
温长玄深吸口气,没说话。
陆景明一撇嘴,看出了他的不满:“你不是来找我商量,拿主意的?”
他说是。
陆景明这才又接话:“那不就得了?难道你指望我向着你,撺掇着你,闹得德临县衙鸡犬不宁?这么大的人了,置这个气呢?”
“倒不是置气……算了。”
温长玄又做深呼吸状,心里有一万个不舒服,也不得不承认,陆景明说的有道理:“得罪他没什么了不起的,可他必是知道我与这位新任宣州知府之间的那些事,即便算不上过节吧,可真犯在人家手里,说不准怎么样呢。”
陆景明稍松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正是这个话,而且还有个事儿,我想了两天,本来也打算问问你,你要说孙全生明着跟你要银子,我倒觉得,更别招惹他,花了钱了事儿,趁早动身启程的好。”
能让陆景明这么紧张的……
温长玄呼吸一滞:“和桃蹊有关?”
陆景明抬眼过去,须臾点头:“那天遇到山贼,你说他们似无意伤人,只是缠斗,绊住了你,叫你顾不上两位姑娘的马车,我赶来时,匆匆一眼,也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可一时说不上来,又担心三姑娘和林姑娘,便没有多想。”
“有什么不妥的吗?”
“你忘了三姑娘马车周遭的那些尸体了吗?”
陆景明沉声,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着:“对你是没有杀意,只是绊住你,那三姑娘马车周围护着的家丁,缘何身首异处了呢?那些山贼,分明目的明确。你再细想,绊住你,是不是也是为三姑娘或是林姑娘呢?”
温长玄一怔。
这事儿他想过。
他犹豫,抿紧了唇角,两只手对抄着,搓手半晌:“我以为只有我自己发现了。”
陆景明嗨的一嗓子:“不然那天三姑娘出去,我怎么偷偷的跟上去?只是这事儿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也只有叫她担惊受怕的份儿。”
“那你觉得,他们是冲着桃蹊来的?”
“林姑娘一向也没招惹过什么人,林家嘛……我多少知道些,林老爷是个谨慎的人,说他是谨小慎微也不为过,至于林夫人,是个正经八百的深闺妇人,外头的事儿,她从不插手,也从来不管,是以林家一向也很少树敌。”
陆景明反手摩挲着下巴:“林家的生意对外各州府也有做,但是少,大多还是在扬州地阶儿上,最多是走个海贸,同泉州和广州有些生意往来,的确没听说他们家有什么仇家。出事之后,我也试探着问过盈袖,确实如此。”
胡盈袖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到了哪里都闲不住,旁人家的家长里短,她倒如数家珍。
温长玄不大好议论姑娘的不是,没接这茬儿,只是转了话锋:“可桃蹊本也没招惹过谁,更别谈得罪什么人。如果一定要说——”
他面色微沉:“梁家现如今也翻不出花儿来,凭什么能把手伸的这么长呢?”
梁家?
陆景明心下冷笑。
温长玄未免也太高看梁家。
十几年贿赂湖州官员,上到巡抚,下到各县镇的知县们,有几个,是没拿过梁家好处的?
真正两袖清风的,早就被排挤的在湖州待不下去了。
他不做官儿,湖州官场风气如何,跟他没关系,他几次从别人嘴里听说,无不惋惜,倒是没多大的感触。
原不是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在是十几年来,朝廷都不理会,难不成凭他们这些经商的白衣,惋惜几句,咒骂几声,湖州就能干净起来?
是以他从不参言。
可如今朝廷要动湖州官场了——那就像是一个人,身上生了坏肉,经年累月,腐肉蚀骨,可有一天,下了狠心,要把这腐肉去除,那就势必得一刀子下去,真正是连皮带肉的,一起剜下来。
贿赂朝臣,官商勾结,再严重些说,以商乱政,端要看着罪名,朝廷打算怎么给梁家扣了而已。
梁家如今自顾不暇,梁时又把命交代在了扬州,还能有心思手伸的这么长,来要小姑娘的命吗?
再者说了,就算要报仇,要该是冲着他们来才是。
于是陆景明失笑着摇头:“你也会说,他们凭什么,那就一定不是。”
可不是梁家,还能有什么人呢?
杜家?
更不大可能的……
陆景明看他头疼起来,一抬手,落在他肩膀上,按了一把:“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吧?我也是。”
温长玄一把拍掉了他的手:“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早点儿启程吧,德临县是非之地,不适合久留。”
温长玄隐隐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不敢笃定确认,于是他试探着,叫了声陆兄,把音调往下压一压,再压一压,沉声问他:“你怀疑,所谓山贼,不过是孙全生为我们准备的一出戏?又或者,又或许——不会的……”
他猛然收了声,自己倒先把自己给惊住了。
陆景明眯了眼看他:“不会什么呢?”
温长玄却不肯回答。
陆景明缓缓地收回了手:“又或许,那天在官道上的所谓山贼,根本就不是同一伙人。绊住你,拦了你们去路的,是孙全生的人,为的就是惊动了你,好让你报官,这样你才能顺理成章的到德临县衙,而孙全生,才好将你留在德临县小住几日。
至于三姑娘马车外的那伙人,却是实实在在冲着三姑娘而来的——
浑水摸鱼。
他们见有人先他们一步朝你们动了手,便混在其中,想要趁乱对三姑娘下手。
长玄,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吧?”
“你——”温长玄说不出个所以然。
陆景明的确是把人心都看透了。
他心里的确这么想。
事实上,那天被山贼拦路,的确诡异的离谱。
他到今天,也始终没能想明白,那些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按照现下心中所想,一切反倒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前头看起来还留了余地,未曾痛下杀手,后头马车旁的家丁却接二连三的倒下去。
怪不得他本来觉得那些人根本就不成气候,若不是仗着人多,真未必能将他们给绊住,可桃蹊那里的情形却显然不容乐观。
又怪不得……陆景明带着人赶来帮忙,护着桃蹊和林蘅的那架马车,杀了几个,重伤了几个,前头与他厮打缠斗的那伙人,竟做了鸟兽散。
他本以为,那是见一击不中,选择放弃同伴,各自且逃命去。
然而现在看来,只怕未必。
·
林蘅正收拾着自己的衣服。
这些事儿,她一直都不太喜欢叫丫头来弄,第二日要穿什么,戴什么,头一日闲着时,她总自己就先拾掇出来了。
温桃蹊垂头丧气推门进来,她回头看,见温桃蹊脸色不怎么好,咦了声:“不是说不放心你二哥,去找陆掌柜一趟吗?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她说着就放下了手上的裙钗,三两步迎上去,虚拉了她一把,腾出另一只手来把门给关上了:“出事儿啦?你可别这幅模样吓唬我。”
温桃蹊瓮声瓮气的摇头:“没出事,二哥从县衙回来了,这会儿在陆景明屋里说话。”
林蘅这才舒了口气,一颗心重落回肚子里:“你这丫头,好好地,脸色这样,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她把人按在了禅椅上,又转身去给温桃蹊倒茶:“喝口水,缓一缓。你二哥既没出事,陆掌柜也好好的在客栈待着,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也没出什么事儿,就是心里不怎么舒服,想来你这儿坐一坐。”
温桃蹊从她手上把水杯接了,顺势拉了林蘅的手:“姐姐你别忙了,坐着说会儿话呗?”
仙客来这客栈有意思的很,屋里的禅椅和别的地方所见的都不太一样。
林蘅当时住下来,就留意到,还特意去温桃蹊屋里看过,确实是不一样。
仙客来放的禅椅都宽大,像她们两个这样的身量,两个人坐一把椅子,都不会觉得挤。
林蘅顺势往她身边儿坐下去,侧目看她:“那你说,我听着。”
温桃蹊撇了撇嘴:“你之前不是劝我,不该操心的别操心,不该过问的别过问吗?”
林蘅啊了声:“我瞧你这阵子不是也老实许多吗?”
她其实不是这阵子才老实的。
以前她也老实,重生之后,就觉得自己应该安分一些了。
温桃蹊拿手肘戳她,虽然心情不大好,但还是觉得,自己如今这样子,实在是太蔫儿了,精神恹恹的,没得带的林蘅也心情不好,是以起了些精神头,同林蘅玩笑两句:“姐姐这话说的倒像我平日里都不老实,我从来都不闯祸惹麻烦的。”
是,都是麻烦找上她。
林蘅笑着揉她小脑袋:“我说错话了,怎么还跟我斤斤计较起来呀?那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说心里话的吗?还说不说?”
“二哥从县衙回来,应该是有什么事,专门去找陆景明的,可他瞧见我在,就不说了。”
温桃蹊偏了脑袋躲了一把:“陆景明也看出来了,就差把话挑明呢,可二哥还是叫我走,不让我听。”
她整张脸拧巴到一起去,一眼瞧见林蘅嘴角抽动,便欸了声,先在林蘅手背上按了一把:“你别忙着说我,我知道,二哥瞒我,肯定有他的用意,也是为我好,外面事情,不想让我操心,跟着他提心吊胆的。
这样的话,你都跟我说了好多次了。”
林蘅要说的话,叫她全说完了,那还说什么呀?
她把手往外一抽:“我说了好多次,不是也没见你放在心上吗?你脸色不好看,垂头丧气的来我屋里,就因为这个啊?”
温桃蹊点头说是:“我并不是非要逞能逞强,非要跟哥哥一起去料理外头的事,我只是……”
“你只是不甘心事事都被瞒着,不服气你二哥拿你当孩子一样看待,是吧?”
林蘅虎着脸:“这种事儿,如人饮水罢了。你觉得被保护的太好,你不高兴,却不知这天底下,有多少人,羡慕不来你有这样的福气。”
温桃蹊心头一紧,想到了林蘅自己。
她抿唇:“姐姐,你说,我近来也算乖巧懂事吧?”
林蘅低眉笑,满面柔和。
眼前的姑娘又何止是近来才算乖巧懂事呢?
她没认识温桃蹊似,不晓得,认识了之后,觉得这女孩儿落落大方,为人处事,几乎挑不出半点儿不好来。
后来听表姐说,温家这个小姑娘呀,一向都是乖巧懂事的,从很小的时候认识了,就没见她像清云那样在外人跟前儿也会撒娇胡闹的。
小姐脾气也许有,但胡搅蛮缠就一定不会。
林蘅噙着笑没吭声,拿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温桃蹊冲她挑了挑眉:“我只是不想做个小废物。”
小废物?
这词儿可真新鲜。
林蘅正想问,温桃蹊啊了声,自己又改了口:“也不能这么说,不合适,爹娘和哥哥们这样爱护我,我这样说自己,倒像连他们一并数落了似的。就是……就是……”
她在那儿支支吾吾,就是了半天,仿佛一时说不出心中所想。
林蘅长叹一声,却明白了。
她握了温桃蹊的手:“桃蹊啊,你只是觉得,是一家子骨肉至亲,你本就不是个添乱裹乱的人,就算不指望你出谋划策,又何苦要瞒着你。既然决定要瞒了,索性一点儿不叫你知晓也算了,偏偏还叫你知道,这明摆着有事儿瞒你,就算你二哥是为你着想,你心里也仍不受用?”
“差不多吧……”温桃蹊小嘴一撇,满脸委屈,“但这话还不能跟二哥说,他该心寒了,明明是一心为我好,我还不领情似的。所以我心里烦闷,又没人可说,只能来找姐姐你说一说,纾解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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