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 - 第一八零章死生都寂寞，徒留恨事成空

    这山岭这边看着不高，但另一边却是万丈深渊，此刻光线虽强，但黑漆漆的一眼也看不到底。赵旭在最末断后，听到甘孝玉的叫声知道不好，勒马停住，对着下面又是两箭, 又射穿了两个灰袍人的脖子，这些灰袍人也不敢再往赵旭这里追，暴跳如雷，嘴里说着叽里咕噜的话，远远的听不真切，看样子是咒骂赵旭几个，但很快也分成了两队，顺着河岸跑了过去。
    留下来的灰袍人此时在山坳一处石头凸出的地方，赵旭的箭射不到。钱青林在山岭上左顾右看, 只能是顺着山岭顶头悬崖边跑，且走且看。
    赵旭一直在注意底下山坳那里，忽然看到有几根黑乎乎的棍子从山石后面露出一截，他正要喊大家小心，那似铁非铁，似木非木的棍子两两相击，发出了比刚才几倍不止的响声直冲而来，他急忙躲避，却也恶心眩晕，从马上摔下，上面钱青林等人却惨叫连连，从马上摔向了崖下面，接着持续的马嘶挤扛以及惨叫，也不知道都是谁又掉了下去。
    黑马此时“噗通”一声倒地不起了，赵旭焦急万分，他忍着头疼欲裂, 好在这时山坳的灰袍人没有再次发起攻击，赵旭连爬带滚到了山顶，强睁着两眼观望，峭壁边除了两匹倒下的马，还有两个昏倒在地的人，其余钱青林甘孝玉那些人全都摔进了山崖下。
    赵旭胸中激奋，目眦欲裂，这些人随着自己西奔至此，一路历尽磨难，竟然这样稀里糊涂的都送了命，但此时自己连那些灰袍人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这时赵旭听到下面马蹄声声，显然是那些人往山顶追来了，情急之中，他看见一处崖边有凸出，过去试探一下，手脚并用的爬到崖下，用崖体遮挡自己。
    那几个灰袍人转瞬就到了山顶，一个人跳下马，不管死活, 将赵旭一起的两个已经昏死过去的人踹下山崖, 而后恶狠狠的骂了几句。
    这下赵旭听清了，原来这些人是回鹘人。回鹘话赵旭略懂，简单骂人的词汇也知道，只听马上的一个人对着马下的人说着什么，站在悬崖边的这人用那根黑黝黝的棍子对着崖边一边走一边挥舞，发出了阵阵刺耳的声响，那尖锐的声音传了很远，幸好赵旭被山崖给挡着，否则这会早就被扰乱心神手脚酸软掉了下去。
    原来此人是在看有没有人攀爬在山崖边，真是细心又奸诈。这人检查完毕，将长长的兵器杵在地上，对着崖下开始撩衣撒尿，而后转过身又对着还在马上的人说话。
    这人此时正好背对着赵旭，赵旭看准时机，狸猫一样爬了上来，没等那他同伴警示，赵旭已经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连着被赵旭挟持的这个，灰袍人现在一共有三个，他们全都蒙着脸，只露出眼睛和脖子，见到赵旭从崖下蹿出，抽刀，掠人，都是瞬息之间，惊怒的对着赵旭嘴里大声的呵斥。赵旭冷笑将刀逼着自己跟前的这人，用手指着马上的两人，示意他们将手里的黑色兵器放下。
    不过那两人只是不听，被挟持的这个人急了，咕哩呱啦的叫，意思像是要同伴救自己，不过那两人就是不停的摇头。这下赵旭就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了，但意思大致能猜得到，同时他在想，他们的武器这么古怪，似乎是像中原的锣、鼓、钹一样靠着声音扰乱人的心智，但是他们为什么不受其害？还有，他们骑的马怎么也没有一点不适应？
    但一时间无暇其他，赵旭见他们三个吵嚷不停，越说越是激动，被赵旭用刀逼着的人大吼了起来，马上的人更加恼怒，端起黑色的兵器对准了同伴和赵旭。
    这两人似乎要牺牲同伴也不放过自己？赵旭猛地喊了一声，左手朝前摇摆，示意他们不要再吵，那两人原本以为赵旭要对自己不利，见他左手也没有兵器，就又将黑棍放下，手指着赵旭让他放开右手的刀，然后做了一个不杀你的动作。
    等这两人将兵器头部朝下，赵旭左臂内突然射出两只袖箭，疾如闪电的一左一右，深深插进了马上二人的脖子。
    这两人还没有搞明白怎么回事，就从马上掉下，赵旭回头看着身边这个眼睛瞪得透圆的家伙，嘴上骂道：“没见过袖里乾坤！你娘的！”
    这袖箭那会是从谢乐迪那里搜出的，后来赵旭做了一些改进，请工匠仔细打磨，比之前从谢乐迪手中获得的时候威猛不止几倍。
    就在这时，赵旭猛然听到一声“嗡”，登时又头昏目眩。原来马上二人被他袖箭射死，双双往马下掉，但是手里的兵器却撞击在了一起，机关联动，声音刺耳，方向正好对着赵旭和那个被劫持的人，赵旭头昏目眩之下，手里的刀往前一送，身子再一歪，跌撞几步，登时将这灰袍人的喉头割开了，同时赵旭也撞进这人的怀里。
    这个灰袍人突遭巨变，眼见同伴死了，自己也被割破了喉咙，惊惧之下两手捂着冒血的脖子，嘴里嗬嗬的身子往后就倒，身上的袍子随风飘起，裹着赵旭一起往悬崖下坠落。
    赵旭立即感受到了腾云驾雾，大惊失色的想这家伙拉老子垫背，但已经和这人坠下了十数丈，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人在空中虚虚晃晃，实是身不由己，全无半分着力处，伸手刚刚将这人裹着自己头部的长袍拉开，只听“咔嚓”“咔嚓”声不绝于耳，全身骤然撞击到了悬崖伸出的树木上，将他身体弹起翻滚，竟然叠到那个灰袍人的身上。
    赵旭全身疼痛之极，虽然下降的速度稍减，但仍旧不改坠势，耳旁依旧风声不绝，顷刻之间，呼吸困难，双眼刺痛，又是几声“咔嚓”的响声和撞击，但这下身上倒是不觉得怎么疼了，想来是身下这人替自己阻缓所致。
    这个悬崖实在深不可测，终于又在一阵的咔嚓木头断裂声中，赵旭压着灰袍人掉在了一堆软硬兼有的东西上面。
    他几乎昏厥了过去，好半天的睁不开眼，全身几乎不能动弹，哪里都感觉疼。但能感觉到疼是好事，证明自己没死，四周没有一点声息，就那样躺了很久，他强睁开眼睛，登时大叫一声，只见身边到处都是死尸，人尸、马尸和各种动物的尸体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有新近一点时间的，尸体还没有完全的腐烂，但更多的是已经成为皑皑白骨的，登时让他头皮发麻，浑身汗毛竖起，差点呕吐出来。
    这地方距离掉下来的悬崖何止百丈，如果不是那个灰袍人在下面垫着，加上两人坠落的时候又撞到了不少崖上横生的树木，再有这里又有这么多的尸体铺垫，那么赵旭此回是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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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灰袍人在落地砸到这些尸首身上的时候刚刚错开，灰袍人就在他的身边，已经是死的透透的了。赵旭连滚带爬的好一会，才从这些尸体堆上离开。他又趴在地上好大一会，歇过精神，坐起身仔细打量这悬崖之下的情况，但还没看几眼，就听到一声低低的呻吟。
    还有人活着！赵旭大喜，顾不得疼痛，急忙站起将尸堆巡视一遍，可情急之下，哪里能从这些堆积如山的尸身中找出谁还活着，哪里又能找到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
    这里十分的幽暗，赵旭又伫立倾听了一会，等那个呻吟声再次响起，终于确定了方位，三步两步的手脚并用从无数的尸首上面过去，终于看到了钱青林的脸。
    钱青林眼睛睁得大大的，但是眼神空洞，赵旭一探，还有呼吸，急忙的叫他的名字，但是钱青林出气多进气少，就在赵旭的焦急呼叫之下，再也没有了声息。
    赵旭愣愣的看着钱青林的尸体，呆了一会，看到甘孝玉的尸身就在钱青林旁边不远，还有其余的那些人以及马匹，都没有了气息。
    赵旭黯然的心情一时间无以复加，缓了一会，他将那些马匹上面携带的水和食物搜寻了一些，找到了自己的弓，但是却没有了箭。
    就在这时，头顶“咔嚓”几声，他急忙在尸体上翻滚躲避，只听闷闷“噗”的一声，有个人从上面摔了下来，赵旭再次爬过尸堆，看到刚刚掉下来的是陈世上。
    陈世上和赵旭一样也是被悬崖上横生的树木阻拦了几下，减缓了坠势，还被挡在一处树枝上晃了很久，只是最后树枝断裂，最终掉下。
    只是陈世上的情况比赵旭要遭，他在下坠的时候腹部被树枝戳破，这会肠子流出，虽然还没有死，但眼神涣散，活的希望实属渺茫。赵旭看着陈世上凄惨的样子，再想想他们两次跟着自己奔赴西域出生入死，眼泪就流了出来。
    陈世上看清了身边的赵旭，见他虎目垂泪，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心中千般懊恼万般悔恨，嗫嗫的说道：“节度使让我杀你……”
    陈世上说了这一句，咳嗽了几下，肠子更加外翻，鲜血四溢，赵旭听的真切，心里虽然生气，但也不以为意，惨笑着说：“他迟早要杀我。只可惜我不能带你们回去。”
    陈世上看到赵旭如此淡定，想到以赵旭的英勇和聪慧，自己这些人怎么是赵旭的对手呢？真是可笑可笑，可笑之极！
    “我真可笑，我就是一个笑话……”
    陈世上说完，也停止了呼吸。赵旭抬头看看，也不知道上面哪里还架着人没有，再看陈世上，心里想李彝超还真是会挑人，自己曾经想过韦火灵和苗本初可能会对自己不利，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一直没有算进去的陈世上。
    可除了陈世上，此回五十余人中还有没有别的人接受了李彝超的密令要伺机对自己不利呢？
    现在想这个已经没什么意义。
    赵旭吃了些东西，喝点水，恢复体力，再搜寻一遍，确定再也没有活着的人，将那个和自己一起坠下崖的灰袍人的兵器拿在手里仔细的揣摩。
    这个黑色的棍子材质并不是木头，似乎是一种金属，但不是铁器，也不沉重，拎在手里凉凉的，后面是柄，前段分为内外两层，外面就像一个长长的黑钟，内部有些形似马蹄莲，但是分了几个叉，后端手握柄内部似乎也是中空，暗藏玄机，那里有一个机栝，扳动之后手柄里有什么向前发射，击中了前端，所以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让被攻击者全身无力，头晕目眩。
    赵旭看了一会这黑乎乎的东西不明就里，又到那个灰袍人身上仔细的搜索，终于看到这人头巾的包裹下，头上戴着半圆头盔，材质和黑色的兵器一样，正好遮挡了他的头和耳朵，而且这个头盔特别在耳部前凸后凹，似乎这里是重要的所在，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赵旭这会看这人，也不过二十余岁，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回鹘男子，他将这个古怪的头盔戴在自己头上，再将这人的头巾灰袍拔下，照这人样子穿了，然后扳动黑色长棍的机栝，对着一边的空地就是一击，果然全身没有不适，但那里的苔藓也没有什么损伤。
    难道这兵器的声音只能伤了人和马匹？如果这兵器是弓，那么它发出的声音就是击伤敌人的箭。赵旭大为心里震撼，制作这兵器的人真是神思巧妙，算得上鬼斧神工，旷世奇才。
    这里面的奥秘玄机赵旭一时半会的也想不明白，心想大千世界，能人异士何其多哉，自己那会在夏州见过的那个老道士就是其中之一，只可惜神龙见首不见尾，这种人犹如闲云野鹤，再想见面，又待何日？干脆不去费神，先找到出去的路再说。
    这个深邃的崖底何其广阔，赵旭在幽暗崎岖中穿行很久，眼前越来越亮，突然间阳光耀眼，他闭着眼定一定神，再睁开眼来，面前竟是个无比空旷的山谷，红花绿草，交相掩映。
    难道前面自己坠下的地方就是回鹘人专门拦截外面来人的埋尸所在？看来他们是不想要外人进入领地，这谷中也不知多少年没人来过，脚下尽是柔软的细草，鼻中闻到的是清幽花香，但却不见成型的树木，这时赵旭全身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放开脚步向前疾奔，走了大约五六里地，才遇一座高峰阻路，雪峰插云，险峻陡峭，放眼四望，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