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之心 - 一、博弈 修
“留给兴源队的时间不多了!”激情昂扬的足球解说员说完这句话后,兴源队再进一记乌龙,彻底葬送了这场比赛。
杜衡正在理发店剪头发,店里所有的客人和理发师都望着右上角的电视机,转播不断地以各种角度重复刚刚那记乌龙球,身后的理发师小哥忍不住骂了一句:“踢得跟狗屎一样,浪费钱!”
咔!
气愤的理发师小哥一刀子剪去了杜衡留了三年的长发。就在两个小时之前,杜衡从民政局出来,结束了恋爱三年,但只维持了八个月的婚姻,前夫岳章拿上离婚证迫不及待奔赴美利坚。离婚的原因很简单,杜衡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工作跟岳章一起去美国,于是两人争吵,互相指责,冷战,继而卷入了两个家庭,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但,最讽刺的是,在离婚的前一天,杜衡辞职了。
助理搞丢了她辛苦一年才得来的实验数据,被她骂走了,但她不知道这个助理是院长的亲侄女儿,亲自安排进他们实验室的,于是上司让杜衡去请她回来,无论用什么方法,就算跪求也好,也要把这尊佛请回来。正为离婚的事烦心,杜衡一气之下辞去了工作。
现在,她离婚又失业。
从理发店出来,杜衡站在车前突然不知道要干什么,迷茫了几分钟,她决定去发小左翼的酒吧,一醉解千愁。
“离婚妇女,你前夫滚蛋了?”下午四点,还没到正式营业时间,酒吧的调酒师还没上岗,老板左翼亲自给杜衡调了杯酒。
杜衡一饮而尽,点点头,没说话。
“离了就离了呗,看你这样儿,天涯何处无小鲜肉,分分钟再来一个,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武星集团二房的老大就……”见杜衡拿眼睛瞪他,左翼自动截断接下来的话,他拍拍杜衡的胳膊,“你跟我说要离婚的时候不是挺豪爽的嘛,现在又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干嘛呢你。”
杜衡点点酒杯,示意再来一杯,“我不是为了离婚烦心,我是为了工作。”牛奶和面包面前,对她来说当然是面包更重要。
左翼说风凉话:“你辞职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一天?难得难得,你也有莽撞的时候,以后我爸妈再拿你来教训我,我就有话说了。”
“滚蛋!”杜衡一口喝完第二杯酒,“反正我不会再回研究所了,我不是放不下脸,就是待烦了,想换一份工作,有激情的,有挑战性的,能够让人血脉喷张的那种工作。”
左翼很认真地得出结论:“a。v女忧。”
“狗带!”
杜衡没预料到这样的工作很快就找上门了。
作为y市唯一一支职业球队,2004年兴源队的成立承载了全y市足球迷的梦想,当然兴源也曾不负众望拿到过三个中超冠军,杀入过亚冠半决赛,出了十个国家队球员。近些年随着其他球队的崛起,加上自身经营不善,球队渐渐落到这步人见人欺的田地。
兴源集团破产后,再也无力经营俱乐部,于是龙辉集团宣布接手。
龙辉入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公开向社会招聘教练,不管是有名的教练也好,还是无名的小球迷也好,都可以提交简历。
外行人看这不过是热闹,内行人一眼就看出龙辉用这样的方式极快地传播了龙辉足球俱乐部的名号,顺利地完成了和前兴源队的切割。
过了三个月,杜衡的头发长了,她又一剪子留了短发,杜爸杜妈开玩笑地说就算离了婚也不用削发明志吧。杜衡没解释,她留短发纯粹是为了好打理,跟离婚没关系。
这三个月里,她尝试了各种工作。
她给袁茉所在的时尚杂志社写过两篇女性心理分析,因为文风过于论文化,不够文艺,改稿改得她口吐白沫;她在中学做了半个月的代理心理老师,一群中学生排着队问她论初夜和爱情的重要性;她尝试自己开心理咨询室,找了快一个月都没能找到心仪的办公室……
待业三月,前途未卜。
杜衡躺在沙发上发呆,突然手机响了——“您好,请问您是杜衡先生吗?”
杜衡疑惑地“嗯”一声:“不是。”
“哦哦哦,不好意思。”电话那头的女人急忙道歉,“可能是我拨错了号码,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女士,再见。”
什么鬼?
刚放下手机,电话又来了——“不好意思,又打扰您了,杜衡女士,请问您是否投了一份应征龙辉足球俱乐部主教练的简历?”
“啊?”杜衡揉了下耳朵,把手机从左换到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如果您真心要应聘我们俱乐部的主教练一职的话,请按照我们官网上发布的应聘要求发一份您个人详细资料到官网公布的邮箱,我们会在七个工作日之内答复您的……”
对方又说了些具体要求,杜衡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足球主教练?她没有去应聘足球教练啊!
虽然在中学做心理老师的那段日子,她看见学校体育老师带着校足球队训练是很羡慕,但是做足球教练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四十五岁以后要实现的目标,而不是现在……
“如果你要想找一份有激情有挑战的工作,我倒是可以帮你忙。”杜衡突然想起两个月前左翼跟她说过的这句话。
难道——
这么一想,杜衡坐不住了,从沙发上跳起来,穿上外套,拿上包就往外冲。刚一出门,接到老爸的电话,说左翼一家人要请他们吃饭。
呵呵,正好!
“怎么又剪了个狗啃的发型?”
走出小区大门,杜衡一眼看见左翼靠着一辆法拉利,这车真符合他张扬的性格。杜衡冲过去,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这话怎么说的,我做什么了?”左翼从小就长了一张好脸,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
杜衡瞪他:“你少装傻!你是不是投了我的简历到你们家俱乐部?”
左翼点头:“是啊,你不是说要有激情的,有挑战性的工作吗?足球教练啊,多合适,而且咱们两家什么关系,肥水不流外人田。”
杜衡气得当街踹他一脚:“你有没有搞错?我现在怎么可能去做足球教练!你也太不拿你们家俱乐部当回事儿了吧!左大少,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靠谱啊!我都服了!”
坐在车上,左翼絮絮叨叨地劝她:“我怎么就不靠谱了,你怎么就不行了,那话怎么说的,不要妄自菲薄。我问你,你有教练证吗?”
“有啊,可是……”
“别管什么可是,有就行,我再问你,你有带队经验吗?”
“有啊,可是……”
“都说了别管什么可是,我再问你,你是不是一直踢足球?从九岁到二十九岁,二十年没间断过,还拿过全国女足冠军。”
“是啊。”
“怎么不说可是了。”左翼笑嘻嘻地看她,“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一直想做教练?”
这次,杜衡不说话了。
她当然想了,这是她从小的梦想,如果不是发生了小姨的意外,或许她会走上不同的道路。
半小时后,两人到达南郊的原山饭店。
服务员引着他们一路往里走,来到最隐蔽的一间vip室,左翼的父亲左跃国和杜衡的父亲杜邵华先一步到了,屋里还有一个人。
左跃国是现任龙辉集团主席,杜邵华是市医院骨科副主任,虽然财富地位天差地别,但两家人的交情一直很好。
左跃国发家之前跟杜家是邻居,邻里关系和睦。左翼出生的时候左妈难产大出血,需要特殊血型,是杜妈献的血才把母子俩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之后两家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就算左跃国发了家,也没断了来往。
左翼是家中独子,从小备受宠爱,留学回来后就进了龙辉集团,左跃国本想一点点地把家业交到他手里,但是左翼生性散漫,在国外那几年没人管更是散漫到无边无际,根本受不了循规蹈矩的工作。
多次尝试均失败,他爸就把快要定居美国的侄子叫了回来,委以重任,他的态度很明确,在左翼真正懂事之前,他不指望这个败家子能撑起家业。
“你们来了,快过来坐。”多年的优渥生活,左跃国养得很圆润,下巴得有几层,笑起来眼睛全埋在肉里。
坐在他旁边的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当的铁灰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似乎满眼的精光和幽黑都挡在了镜片之后,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这就是左翼姑姑的儿子,他的表哥,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左翼一见他周身的气场里面变得不同了,立即进入战斗模式,“我以为只有我们两家人吃饭,还在想是不是太冷清了,没想到表哥也来了,这下可热闹了。”
严格笑了笑,不理会左翼的挑衅,目光越过他落到杜衡身上:“杜小姐,你好。”
杜衡跟严格只见过一面,没想到他会记得她,她礼貌地点点头:“严先生你好。”
落座之后,杜邵华对左翼说:“我刚刚还跟你爸爸说现在你进龙辉做事了,他总算可以休息一下,省点心了。你爸爸说你最近在忙俱乐部的事?具体做什么?”
左翼分别给自己和杜衡倒上两杯茶,抿了一口,假谦虚说:“我也没做什么事,就是瞎……”
“他能做什么事情,就是添乱,没有你家杜衡能干。”左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左跃国无情打断。
左翼脸色一变,显得很不服气,老头越来越过分了,就不知道给他留点脸。
杜邵华又问俱乐部有没有找到合适的教练,左跃国皱眉摆手,一副不愿提的样子。
左翼突然轻笑一声。左跃国问他笑什么,他说:“我们去年做收购案的时候就说要找教练,交给表哥负责,结果现在都还没找到。严总的办事效率下降了啊。”
“你表哥好歹每天都认真做事,你每天做什么了?”左翼话刚说完,左跃国就板下脸训斥他,“整天就知道花老子的钱,进了公司也不认真做事,你还有脸说你表哥!”
.“我怎么没认真做事了!是你没看见!”左翼气得满脸胀红。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杜家父女俩默默地喝着汤不说话。
严格扫了一眼左跃国,给他杯里添上酒,然后一边扣袖口上的扣子,一边说:“去年做了初步计划,具体是到收购案完成后才实施的。找教练本来就不是一触而就的事,太着急了反倒没有好结果。其实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原本想明天正式告诉舅舅的,既然现在左翼提起了,那我就先说了。”
左翼又吃了个闷亏,他本想伸个杆子过去捅严格一下,没想到严格顺着杆子爬上来给他一拳。
“谁?”左跃国问。
严格说:“以前兴源队的主力门将,也是以前国足的队长,万潜。”
“万、潜。”杜邵华想了想,对上了那人的样子,笑说,“找得好,找得好,万潜不错,我们本市的球员,又留过洋,水平还是不错的。少帅带新队伍,新赛季很有看头啊。老左,你这个侄子能力不错。”
“你不要夸他,年轻人不经夸的。”话是这么说,左跃国得意地哈哈大笑。
左翼突然开口:“我反对。”
左跃国的笑容僵在脸上,拿出一盒烟,取出一支,铁烟盒“哐”地砸在饭桌上,很快就开始吞云吐雾,硬邦邦地说:“你一天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你为什么反对?”
左翼说:“我查过资料,万潜前年退役,去年才拿到教练证,根本没有一线队的经验,而且他的年薪开价很高,很多球队都不愿意花这个钱,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个冤大头?万潜不行,我反对!”
左跃国看着他半天不作响,又看了一眼严格,后者正笑着看左翼,完全没有被影响到的样子。
他这个傻儿子哟,就这点斤两还想跟严格斗。
“那我请教请教你,我们该请谁来?”左跃国抽完一根烟又拿了一根。
左翼指了指旁边的人,很认真地说:“杜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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