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 - 二十一 更深雾重
二十一更深雾重
“知不知道为什么打你?”老人盯着身前的少年,低声训斥道。
少年没有做声,只是直挺挺的站着,盯着自己的鞋尖。
老人见状,怒气愈盛:“你最好记住,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的性命轮不到你来操心!”
少年依然沉默不语,眼帘低垂,看不出喜恶。
老人见他不回答,便上前用力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了少年的脸,强迫少年对上他的眼,狠狠的说道:“你记着,他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少管闲事,听见没有!”说罢又狠狠的一甩手,少年的头被带的一偏。
随即,老人拂袖而去,只留少年一人立在黑暗当中。半晌,少年慢慢摆正被扭歪的头,抬起没有波澜的眼,望着天空中的繁星,久久不曾动过。
之后,几个家主开始清点人数,其他人也都收拾包扎完毕,开始支起帐篷,安排守夜的人,准备休息,苏训也已经输完血包扎停当。清点之下,发现少了四个人,林家和张家各有一个人确认死亡,田家和我们家各有一个人失踪,此外还有三个人重伤昏迷,看苏敏的意思,若是明早他们无法醒来,那么就这辈子都不用醒了。
我担忧的看了看身边躺着的苏训和依旧木然的苏谦,这才是进山的第一天,我们就损失了将近十个人,这路上的艰险怕还是在后面。我叹了一口气,隔着篝火看着其他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一派轻松景象,完全无法想象刚才林中的惨烈。也许是医者本身就看惯了生死,所以才能如此泰然,然而我却无法平静,如果换做是我,就算这山中有金矿,经过了白天的事情,我也绝对头也不回的走掉,再也不来。到底是什么能让人如此执着呢?
不过说来也怪,那些豹子数量众多,而且嗅觉灵敏,按说追到这里不成问题,可是自从我们出了林子便再没出现,仿佛以树林为界,有所限制,也许这里已经出了它们的地盘了吧。这样想着,我的手漫无目的的拽了拽领口,忽然发现,那几根原本深入体内的长针,竟然都已经冒头半寸有余,我的身体在排斥它们,只不过这一路的紧张前行没有注意而已。我欣喜之下不由得抬头望了望二叔那边,只见他背对着我,并没有注意,我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胸前的衣服掩盖,祈祷着他们不要发现才好。
大家整理完毕,纷纷睡去,毕竟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太累了。苏谦也早早的支好了帐篷,把苏训抬了进去,便在他身旁躺下,不再理我,我也只能不好意思的钻进帐篷,在苏训旁边躺下。周围渐渐静寂,除了守夜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睡去,剩下的人也都低声交谈,听不清楚声音。我虽然同样身体累得要死,但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想着这一天的事情。
从我们进山开始,就一直急速前行,那些袭击我们的人训练有素,下手果决,若不是有苏让和各家的先生在,我们的人员损失肯定比现在要严重。他们之所以等到傍晚才动手,估计是知道林子的夜里有野兽,故意在这个时候出现拖慢了我们的速度,导致我们被云豹袭击。
那些云豹也邪性,就像通人性一般,先把我们的队伍打散,再各个击破,那些失踪的人说不定也是被它们引开的,它们居然还知道先偷袭靠近再与我们混战在一起,这样我们的人就难以开枪。最邪门的是它们居然不畏惧枪声,一般的野兽听到枪声都会受惊跑走,它们听到枪声反而会奋力前扑,真是难以置信,不过我们已经深入哀牢山腹地,平时鲜有人烟,连当地猎户都少走,估计这些豹子是因为从来没见过枪支的威力也说不定。
我想着失踪的人,就想到了张行遇,也不知他是死是活,那信号弹那么亮,如果他只是迷路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这里,万一遇袭,他孤身一人,可谓凶多吉少。张家除了救死不救活之外,还有一个副业就是驯马,我在张家那一个月见识过他们的马场,万马奔腾的场面真是令人难忘。他们的马膘肥体壮,毛色油亮,古时多用作战马,现在则是有钱人的玩物,因为这项收入,他们的主家也颇为富有。不过骑马可没有想象中那么惬意,没有马鞍的话要骑术很好才行,有马鞍又太硬,我只尝试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受不了了,屁股硌的疼了好几天。
这样胡思乱想着,我的思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更睡不着了,躺了半天实在难受,就悄悄的起身,钻出帐篷。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大家都已经进入梦乡,我一出来不由的浑身哆嗦了一下,这里的海拔应该已经很高了,现在又是冬季,所以晚上的气温一般都会在零度左右,冻人不冻水的温度。我走到篝火边,一边哆嗦一边在身上乱摸,希望能找出一根烟来,却发现自己从里到外都是新的,兜比脸还干净。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山中的雾气开始弥漫,估计已经过了子时,只剩两个守夜的人在不远处低低的交谈,我仔细辨认,发现好像是田家的人。想到五仙娘子田姽的手段,我果断放弃了上前搭话要烟的想法,只能在篝火旁溜达,也不想再进帐篷。突然,我看见在不远处篝火照不到的地方有一个人影,看着十分眼熟,我就走过去,发现原来是苏让,他背对着我,坐在黑暗中的一块石头上,正呆呆的望着天空出神。
我走到他背后,也顺着他的角度抬头望了望,除了星星没有什么特别,只能说月朗星稀,是个好天气。我搓着冰凉的手,看着他的侧脸搭话说:“你怎么也没睡啊。”
他扭过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四十五度角,我有些尴尬,可是又实在无聊,就再次开口说:“我也睡不着,那个,今天谢谢你啊。”
这次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不死心继续道:“我叫苏谅,是苏泽的侄子,你知道谁是苏泽吧?咱俩是同辈,你还比我大,我该叫你一声让哥呢!”
他依旧不做声,我实在没趣,这边也没有篝火,我的身子都快冻僵了,就决定放弃。然而就在我跺着脚准备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他说:“阿让。”
我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我可以叫他阿让,不用叫让哥,我不由惊喜的点头道:“好!阿让!那个,你有没有烟啊?”终于,我问出了这次交谈的主题。
他迟疑了一会儿,看着我摇了摇头,我无奈,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哦,没有算了,你早点睡啊,我回去了。”
他点头,接着四十五度角,我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是一文艺青年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仰望星空,用不用再来碗内牛满面啊。我摇着头走回篝火旁,这时周围的雾气更重,连篝火都好像被打湿了几分,呆了一会儿,我终于觉得困意袭来,就钻回帐篷睡觉去了。
然而我们并没有得到多少休息的时间,我只睡了一会儿,就被外面的嘈杂声惊起,我睁开眼睛,发现外面火光大盛,照的帐篷里红彤彤的,苏训还躺在我身边没有醒,而苏谦却已经不见了。我走出帐篷,只见人们乱作一团,纷纷的在收拾东西。一个带着防毒面具的人急匆匆的跑来,递给我一个防毒面具,说:“篝火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药,还好田姽发现味道不对,现在这雾气有毒,快点跟我走!”
我一听原来是苏诀,我套上防毒面具被他拽着跑了几步,突然想起苏训还在帐篷里,就停下来说:“不行,我哥还在帐篷里呢,我得带着他,你还有没有多余的防毒面具?”
他见我停下,就皱着眉大声喊:“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跟我走!”
我不禁气恼,心想之前让我死的是你们,现在不想让我死的还是你们,反正已经这样了,我说什么也不能丢下苏训。我脾气一上来,就挣脱了他的手,跑回帐篷,一进帐篷我就看见苏谦的背包还在里面,马上开始翻找,如果他们的装备都是自己随身携带,那么苏训的防毒面具肯定在这里。
果然我很快翻出了三个防毒面具,我把其中一个给苏训带上,又想着苏谦肯定是没戴面具就跑出去了,就又拿上一个,然后奋力的想背起苏训,就像他之前背我那样。然而我低估了苏训的体重,试了几次都背不起来,他本来就比我沉,我现在虽伤势略有恢复,但依然手无缚鸡之力,急的我直冒汗。
这时苏诀无奈的走进来,伸手帮我扶着苏训,我们两人合力架着他,走出帐篷。这时已经有人开始往山上走了,我路过篝火堆的时候见有几个人躺在地上,脸色发青,明显是中毒的迹象,然而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生死,大家都在慌乱的想离开这里。
我焦急的张望着四周,也不知苏谦去了哪里,没有防毒面具,呼吸久了肯定会像那些人一样,我一边往上山的路口走,一边大声的喊着苏谦的名字,然而却没有回音。苏诀和我架着昏迷不醒的苏训跟上队伍,开始继续上山,苏诀走的很快,我几乎跟不上,也只能咬牙硬撑。而再次进入这片诡异的丛林,我的心里也再次紧绷了起来,矿灯在我手上摇摇晃晃,照得周围更加阴森可怖。
我还继续在寻找着苏谦的身影,却一直不见他在哪里,不过我们在苏诀的带领下超过了一些人之后,我却发现了张行遇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正跟在张浩远的身边,一边看着后面的队伍一边说着什么。果然阴阳先生就是不一样,武力值爆表,居然还能找回来,如果换做是我孤身一人在丛林里,就算侥幸战胜了对手,凭我的方向感,也绝对找不到队伍。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现象,可能是这一路的突发事件太多了,我竟然有些不习惯,我慢慢的放松了自己紧张的神经,这些天的劳顿就涌了上来。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像钢铁侠没了核动力,全凭自己的力量在支撑着一身盔甲,全身发沉,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入睡。
然而,就在其他人也开始慢慢放松神经的时候,走在我前面的一个人就突然毫无征兆的倒下了,我吓了一跳,接着队伍中接二连三的有人倒下,这时就听见何世平喊:“上面!大家小心上面!”
作者有话要说:
苏让是我很留心的一个人物,最开始的设定是神技、面瘫、高冷、身世凄惨什么的,每个小说或影视作品大概都会有的那么一个形象,这比较符合大多数女孩子在青春期时喜欢过的一些现实或虚幻的人物。我有一个发小,是个女孩子,她长的一般,就是普通女孩子的长相,各方面条件都很一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招那些不太“正经”的男人的注意。她上初二的时候,就有街面上的混混在放学路上跟她搭讪,当时我跟她一起走,那混混开着车,带着金链子,寸头,纹身,凶神恶煞的请我们到他车上坐坐,我当时并不害怕,好歹也是那种小学毕业的(前述),但难得的是她也不怎么害怕。
后来,这个男人就三番五次的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再后来我们三个人居然交了朋友,一直持续到上大学。这个男人比我们大了8岁,当时是我们那里比较大的一家夜总会的领班,其实就是比较高级的混混,小学毕业就在街面上。他比较有钱,经常给我们两个人买东西请吃饭,现在想来,妥妥的拐骗未成年啊,但当时我们并没有这样想,他也仅仅是买东西请吃饭而已,话也不多,不爱笑,总是冷着脸等在学校的下一个路口,接我们两个人去吃饭或者送我们回家,完全没有任何要求。我上了大学后,去了别的城市,也就跟他断了联系,与我的发小打电话时也不曾提起。但几年以前,我突然收到了他们两个人的结婚请柬,当时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然而我的发小居然一直在跟他联系,在她上大学后不久,那个男人就去了她上学的城市,先是打零工,然后做生意,过的还算不错。
简直神转折啊,我居然做电灯泡做了那么多年而不自知,没有被打死真是万幸。时隔多年我已经不记得他的长相,只记得夏夜的一天,他来接我们两个下晚自习,我们爬到后座上脚就踢到了后座下面的两把砍刀,他听到声响后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头也没回:“送完你们两个,有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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