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爱词 - 09 脆弱而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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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寂然初二那年,是千禧年,年轻的班主任特别买了爆竹在教室门口放。噼噼啪啪地,和她后来在b城念高中时见到元宵节城里放的烟火,是一样的。狂欢,总不那么热闹,还愤愤然。年轻的班主任说两千年是一个“年”,也就郑重得像过年一样,燃个爆竹,意思下。

    接下去的年,骆寂然只要想起它,总是在最后想到的就是那个教室门口燃爆的千禧年,一个她记得的“void”的年,空白。

    年没过几时日的半夜里,她被迷糊的声响吵醒,仔细一听,是大门砰砰和“叔叔”的喊声,过一会是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断断续续听不清的说话声,接着声音没有了,静了下来。后半夜她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似听了一整夜的哭嚎,不绝于耳。她起床,里里外外找了遍,没见到爸妈。她刚洗完脸,王新良就回来了,还有堂弟骆晨晞,王新良和她说,“寂然,你大伯家出事了,晚点和你说。你陪着晨晞,弄点吃的,厨房里都有。晨晞,想吃什么和姐姐说。”

    过年的鱼肉留了很多,骆寂然煮了粥,两人一起坐下。晨晞不说话,寂然给他夹肉。他只是低头,骆寂然也不知要怎办。堂弟骆晨晞比寂然小三岁,晨晞的哥哥骆东城在b城上高二。骆晨晞不像骆东城,是个极内向的孩子。之前去n镇镇上上小学的第一年就和爸妈说不上学了,还是大伯特意叫寂然给晨晞做工作,晨晞才愿意去学校。

    “姐姐,爸爸妈妈死了。”他抬头,对他说,表情木然,眼泪已流过所以流不出了。

    骆寂然怔在那里,惊恐一下子遍及她全身。原先在她身上集结的那些奇怪的“惊恐”分子一下子扩散,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接受”事实。骆晨晞一脸呆然,却不哭,寂然便急忙过去搂住他,从她身子里不断蹦出“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办以后要怎么办”。

    大伯大妈突起的吵架,大妈一气之下喝了药,大伯脑溢血不省人事。骆晨晞就坐在屋里的地上看着倒地的两个人,骆东城把他拖到屋外。晚上下过雪,雪还没有完全化,地上滑,两人刚跨过门槛便一齐栽倒门前的石板上。骆东城叫晨晞在院里呆着不要动,他去叫叔叔,马上就回来。骆东城跑去骆前进家,一路跌跤,天零零碎碎地又开始下雪。雪白的地面映照深黑苍穹,好像走在临界的死路上。

    王新良穿上棉袄,跟着出来,在房门前听到谈话,三人一起匆匆出门。王新良去山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家,足足敲了十来分钟才有人来开门。医生媳妇说这两天出村去城里采购药品了,王新良便又去杂货店,也是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人应。她让杂货店老板帮她拨急救专线“120”,老板很奇怪,她急着说,叫你打就快点打啊,快点打啊。老板说没有拨通,又继续拨,说通了,不过没人接。一个急救电话打了二十多分钟,不是不通,就是通了就没音。老板说他也没办法,而且山村里,急救车也开不进来,打也没用。王新良便问不用直升机吗?电视里都有直升机。老板一脸疑惑,还有直升机急救的啊。

    第二日医生到来,来确认两个人的死亡事实。

    生命是最为脆弱而无形的东西,毫无保障不可预知。一个赤裸裸的事实,摆在了骆寂然眼前。条件的落后,连同赤贫的顽疾,任神都无能为力吧。

    骆寂然想,那时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她十分清楚,所以才惧怕。但她仍然会对骆晨晞说,他还有哥哥,还有姐姐,还有叔叔婶婶。生或死都是无可避免的。我们要前进,继续,不能停下,绝不能停下。

    是骆寂然自己都嗤之以鼻的说辞,等到她念大三的某天收到晨晞寄来的信。她不会知道,言语的力量会在某个时候突变得非常强大。骆晨晞一直记得,记得她和他说过的话。

    骆寂然从来不相信,所以她根本做不到;骆晨晞自始至终相信着,因此也做到了。

    信封里还有几张照片,是骆晨晞,也不是骆晨晞,地点是b城市中。晨晞通过了电影的试镜,导演特意选在b城市中,且相中他。照片便是几张定妆剧照,演的是他原本的身份,高中生。

    有一张,教室外的走廊,骆晨晞倚靠窗台,正喝一瓶矿泉水。

    在记忆与情绪一起涌来的同时,也让寂然觉得生命还是一个周而复始的过程。不断再版,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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