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爱词 - 06 这样被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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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回到家,唐定明和连珊正在争吵。唐定明叫阿梨带菲儿回房,说没事早点睡觉。菲儿沉默低头,先一步上楼。阿梨从冰箱拿出两瓶矿泉水,又说,庄姨送他们西瓜,给放在厨房里的水槽中。

    阿梨敲菲儿房间的门,推开后,倚在门边,扔给她矿泉水。菲儿稳稳接住,准备拧开。阿梨说道,你躺着都能这么喝水啊?菲儿便坐了起来,继续做完喝水的整套动作,将矿泉水随手一放。

    “妈的性格……她不会是劣势。他们的关系比我们想象中深厚,我们是无法估量的。”阿梨的视线穿透微风吹起的米色窗帘。

    “你像爸爸多一点还是像妈多一点?”

    “都说女儿和爸爸亲,我们家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菲儿,你从来不主动找爸爸说话,说自己的事学校的事。”

    “是吗?我也没有和妈说啊。”

    “不一样。那不一样。如果你什么时候突然去找爸爸,他会很高兴。”

    “我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要特地去找他。”

    “所以嘛,菲儿,你们的父女关系可以算得上是个例。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仰赖他人,但爸爸,完全可以任性与娇宠一些,唉,只要你稍稍配合。”

    “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是你不想做。像你,若是偏离常规,会觉得过得艰难但很乐意这么下去。不过,在我看来,‘常规’反而足见坚强。”

    “你以为我们在辩论啊,哪里跟哪里,不想说了。”菲儿重又躺下,“出去带上门,有蚊子。”

    “你就这么……和我说话都要这么吝啬口水吗?”

    “出去记得带上门,不要让蚊子跑进来了,吸点血咬几个包没事,嗡嗡地吵得我不能睡觉。”

    “咳!”阿梨重重叹一口气,关上了门。

    阿梨走后不久,菲儿就听到碗碟碰地摔裂的声音。她无法形容这种声音,初时觉得吵架如此一定是唐定明做错了事。她不是不愿意面对唐定明,只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不像阿梨说的,她其实单独去找过唐定明,看到他和陌生的女人有说有笑一起上了车,车子从她眼皮下开过去,唐定明没有看见她。

    这样被忽视,被所爱之人忽视,菲儿不知心中忐忑,蹲在地上。她站起时头一阵晕,撞到一旁的电线杆。好像这么一击,就失忆了。

    “喂,小姑娘!”

    仰头看到电线杆上一个人,背着帆布工作包,安全帽下一张呵呵笑脸,“刚以为小姑娘一撞,电线杆都跟着摇了摇,帮我吓了。”他一边说一边往下爬。

    “叔叔,还说您是电信维修工呢,这么点胆子,天天爬这么高。”

    “叫我叔叔哈,我看起来原来这么年轻啊,胡子都白了,可是做不了几年就退休了哦。”他收拾好说走了,提上工具包,走到不远处的摩托车熟练地将手里用具搁好,用毛巾抹一把脸,骑上摩托开走。

    她又想到唐定明,往后她就都觉得她一直在失败。她想,如果她喊他,跑到车前面,让他看见来找他的她,让他知道她想他陪她去买书买文具,还可以让他请她吃冰淇淋,再买束花一起回家,那么,她的失败会逆转为成事。

    然而一失败,连锁反应一样,她与他的关系,不断碎裂。

    她下楼,正撞见唐定明一个人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他抬头,对她笑,“菲儿还没睡啊……”菲儿小声地嗯一声,说下来喝水,很快倒了杯水便不声不响地上楼。

    如果他们自己都不会有突破和进展,菲儿决然不会去掺和。各人有各人的原则,这是她的原则。对于连珊,觉得也和对唐定明没有什么区别,她无法令自己成为一个可以让人骄傲的女儿。

    隔天的下午五点,唐树梨把黄善叫到家来,两人对着黑白机不亦乐乎地打游戏。菲儿受不了两人在那里怪吼怪叫的,和唐树梨说出去。唐树梨哦一声,菲儿无声出门。日热的余温似乎还没有退,她一个人走在e镇的大马路上,两边很多推车卖水果的摊贩。几年前,大马路上还见不到这些,那时候大马路的一半是用来晒谷子的。看到大马路上挑粪桶的刘妇,果不其然,见到几十米外的庄姨。刘妇是寡妇,似乎精神不太正常,独自养一个儿子。庄宝凌一直都雇她帮忙挑粪和打理菜地。菲儿却又看到庄姨身旁的莫桑无,同样顶草帽,手里提水桶。

    等他们走近,菲儿迎上去,她喊他们,问他们这是去干吗。宝凌说去菜园,菲儿没事就说也要去。她走在桑无旁边,看到水桶里还有一个稍小的水桶、镰刀和一把小锄头。桑无问她阿梨,她说和黄善在打游戏。两人说着话,慢慢地就被庄姨落下。他们小跑跟上庄姨,拐进大马路旁的一条小道。庄姨叫桑无在菜园附近的沟渠里提桶水,小桶被菲儿拿去,菲儿说她也提。宝凌拿过镰刀和小锄头,说她先去菜地那边。

    两人提水到菜园,几畦菜地都是辣椒树。所有的辣椒树都被晒瘪,一棵棵耷拉着枝头。两人把水倒进其中一个粪桶,宝凌叫桑无把红辣椒都摘了放进小桶,摘完就可以回去。菲儿问不用提水了吗?宝凌说不用,大桶留下,有刘妇在。她想她自己家菜园里种的辣椒树是不是也这样,是不是也要浇水打理?

    一个星期后,连珊下厨,唐定明打下手,两人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连珊说菜都是地里种的,说天太热,地太干,要常常去浇水。菲儿与阿梨往饭桌上一坐,根本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唐定明突然变出一束玫瑰,送给连珊,又送了一支给菲儿,说阿梨是男人没有送的道理。

    那一天,是唐定明和连珊的结婚纪念日,是菲儿记忆里他们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纪念过的纪念日。她将玫瑰插在一个玻璃瓶里,不到一星期就成了枯花。她坐在案头,会望着这朵枯花发呆,有一天她将它扔在院子里的树下。

    晚上在院子里乘凉,有萤火虫在树下飞,忽闪忽闪。阿梨躺着看星星,一边给菲儿摇扇驱蚊子。是一个清风的夏天,不知怎么觉得四季才刚开始,一切也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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