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鳞变 -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间 三

    自从陈陌来到这里，就一直处于重伤昏迷的状态，龙小萱、齐倩和童不欺轮流照顾着陈陌，只有茶馆老人独自一人去了无情的师父的闭关之地。

    说是轮流照顾，倒不如说是只要不困，就一直守在这里，无情也是几乎每天都在这里，每次都带着不同的丹药给陈陌服用，可陈陌却根本不领情，一枚丹药也不吃，只能浅浅的向他口中灌一点热汤，才勉强咽下去。热情的“杀手”们每天按时将可口的饭菜送到这里，让几人心中充满了浓浓的感激。

    一晃，七天时间转眼即逝。陈陌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身体也愈发显得虚弱。

    可这七天，对于龙小萱、童不欺和齐倩而言却是如同七年般漫长，焦虑、不安和烦躁等情绪也是渐渐困扰上了几人。

    这天晚上，昏睡中的陈陌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他爹陈大山，一身白衣，背对着他，声音冷漠的说道：“没用的东西，愧对我陈家列祖列宗！”

    “爹，对不起，陌儿没用，陌儿是个废人，陌儿再也不能修炼了，陌儿是个废人……”

    陈陌眼中蕴泪，却不敢有丝毫的反驳，漠然的忍受着心底的那份凄凉。

    道界崩碎，从天生至尊沦为一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对他而言，的确是一种不可想象之痛，他虽然在众人面前极力的掩饰着自己内心的那份痛苦，又如何能够解开自己心中的心结呢？

    梦中，他娘陈夫人，一袭素群，缓缓向他走来，可在离他只有两米距离的时候却是突兀的停下了身子，满脸严肃的说道：“陈陌，咱们村子的七十一口都是被你害死的，报不了仇，就永远别回来见我！”

    “娘！对不起，陌儿没用，陌儿没用……”

    陈陌此时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感，痛哭出来。

    他还梦到了齐巧，那个刮花了脸的少女，脸色无比苍白，飘飘忽忽的站在他的面前，深情地注视着他，说道：“陌哥，巧儿一直在等你，巧儿好难过！”

    “巧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陈陌整个身子抽动，哭声不止，难过到了极点。

    最后，他又梦到了矿北城为他而死的群雄，每个人都是是那副死前狰狞的面孔，挣扎着向他爬来。

    “陈陌，我们死的好冤啊！”

    “陈陌，要为我们报仇！”

    “陈陌，我本来不用死的，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我！”

    “陈陌，是你害死了我们……”

    梦境中的群雄，声音凄惨，那般真实，让陈陌的心也跟着那伤感的哭喊声一阵阵抽搐。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大家……”

    陈陌使劲的摇着头，难过到了极点，大哭着说道。

    “败天哥哥，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不要吓我……败天哥哥……你醒醒……”

    龙小萱被陈陌的哭声惊醒，有些害怕的使劲儿晃动着陈陌的一只胳膊说道。

    “陌哥……，陌哥醒了……”

    齐倩睡眼惺忪的抬起头，快速向着陈陌靠了过去，激动地喊道。

    “陈陌……，陈陌醒了……，陈陌终于醒了吗？”

    童不欺同样被一阵叫喊声吵醒，迷迷糊糊的说道。

    七天时间，他们三人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直守在陈陌身边，累了就在旁边搬张凳子小憩一会儿，从来不曾离开过。三人的眼睛都微微有些泛红，眼窝有些凹陷，画着浓重的黑眼圈，感人的一幕，让人看了有些鼻子发酸。

    这就是人性，情到深处难自控。

    “咳咳……”

    陈陌被几人从噩梦之中生生拖回了现实，胸口一股憋闷之感也是迅速传来，让他不禁一阵急促的咳嗽。

    “陌哥，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们大家都担心死了，我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齐倩顿时趴在了陈陌怀里，哭声说道，俏脸上**翻腾，惹人怜爱。

    龙小萱也是紧紧的抱着陈陌的一只胳膊，脸上挂着两行泪珠。

    “水……，水……”

    陈陌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颤动着干巴巴的嘴唇，虚弱的说道。

    “行了！行了！陈陌已经醒过来了，他说他要喝水！”

    童不欺不适时宜的话语，将二女瞬间从忘情的状态之中惊醒过来。

    齐倩闻言，也是迅速转身，去给陈陌倒水。

    龙小萱将陈陌扶了起来，让他虚弱的身子半靠在自己的身上，手中一块湿毛巾为陈陌擦着脸。

    齐倩在桌子上倒了一杯略微有些温热的水，先自己尝了尝，而后也是拿了一个小汤勺，一勺一勺地向着陈陌的口中喂去。

    “呵呵……，陈陌已经醒过来了，咱们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是放下了。小萱，你的眼泪就少流点吧，流干了眼泪，不怕得红眼病啊？来，把这丹药喂他吃了！”

    童不欺一边将无情拿过来的丹药一颗一颗的递向龙小萱，一边乐呵呵的说道。他知道，龙小萱是高兴的哭了，但却还是调侃着说道。

    “剑仙前辈，败天哥哥虽然醒过来了，但是……，他的道界……”

    龙小萱有些犹豫的说道，话语很隐晦。

    童不欺闻言，拿着丹药的双手顿时也是一颤，是啊！陈陌虽然是死里逃生，但是恐怕他却是再也恢复不了了。

    “呵呵……，你放心吧！陈陌是我庄周认定的弟子，我不会抛弃他不顾的！”

    童不欺故意转移话题笑着说道。

    龙小萱闻言，自然也是明白童不欺的意思，没有再多说。

    三人都没有说话，让小屋内的气氛顿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之中，只有几人的喘息声和汤勺碰到杯子的声音。

    就这样，陈陌一连喝了五大杯水才停止了下来。

    “我睡了几天了？”

    陈陌突兀的开口问道。

    “七天！”

    龙小萱和齐倩二女齐声说道。

    “这里是哪里？为何不见毕总管和老伯啊？”

    陈陌再次问道。

    二女闻言，对视了一眼，而后龙小萱却是说道：“倩儿妹妹，你说吧！”

    齐倩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陌哥，那天你昏迷之后，无情就带着我们来到了‘人间’在矿北城的据点‘人间天堂’，也就是这里。伯伯和无情的师父是老朋友，无情的师父在闭死关时出了点问题，需要伯伯帮助，现在，伯伯应该是在无情的师父闭死关的地方。至于毕总管，却是在当日解散了大齐国的那支军队后，回去向夫人领罪了！”

    “你……你们怎么能让毕总管回去呢？你们知不知道，他这样回去，醉仙娘会杀了他的！”

    陈陌急道。

    “陌哥，你别着急，听我跟你慢慢讲。当日我们也不是没有让毕总管跟我们一起走，可他身种‘生死道’，就是躲过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他不想再那样受控于人，过着没有任何自由的日子，若是我们强行将他带来，反而会让他更痛苦。这是他的选择，我们应该支持他！”

    齐倩说道。

    “可是……，毕总管他……”

    陈陌想说什么，但是又考虑到，如果让齐倩知道了她和毕疏的关系，她还会这样平静地待在这里吗？

    “陈陌，有时候，活着反而是一种折磨。死，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求道的过程中，被大道驾驭，迷失了本心。毕疏迷途知返，即使死，也死得其所，这是他的道，没有人可以替代。我曾经和你说过，道之所在，莫忘初心。”

    童不欺打断陈陌的话，略有感慨的说道。

    “莫忘初心……”

    陈陌的心中，这四个字一直在回响。

    “我的初心，是什么？”

    陈陌自语。

    从开始，药王庄七十一口无辜百姓被残害，让他背负上了村子七十一口被残害和龙族衰亡两重无比巨大的仇恨，他被迫走出大山，为的就是能够强大自己，希冀着有一天能够逆转乾坤，让村人重生，让龙族崛起。

    但世事弄人，在凤阳镇，他遇到了齐凤阳，那个无情残害了他村子七十一口的杀人凶手，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要为村子里的所有人报仇，杀了齐凤阳。

    可在齐凤阳的背后，还有真正的主谋大掌柜。因为仇恨，他杀了齐凤阳，杀了鹏雨，杀了齐镇北，杀了那么多无辜的齐国士兵和修者，难道他们就该死吗？难道他的仇就报了吗？难道村人就可以重生，龙族就可以崛起吗？这一切，都不能，大掌柜依然在逍遥法外，鹏族依然昌盛，村人依然不能复活，龙族依然已经衰亡，他所做的一切，换来的只是更深重的仇恨。

    “我的初心，是什么？”

    陈陌再次发问。

    “陈陌，你那个师父说的不错。唯心向道，一往无前。咱们修道之人，不为道生，不为道驭，只有自己的本心，才是道之根本。这大天地有缺，自古以来，诸神莫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完美世界而战。完美世界，是万族心向的理想世界，为完美世界而战，是我们每一个人不可推脱的责任。你虽然道界崩碎，但也并非就一定不能修炼。上古**仙王自斩道根，使得大道种子枯败，但却凭借着一颗道心，又使得大道种子重生，只要你心向道，道界也未尝不可再生！”

    童不欺似乎看出了陈陌的疑惑，平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