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尽带黄金甲 - 第十章 含元殿黄巢称帝 驼谷关郑畋迎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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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五日,百官刚刚退朝,潼关败军在张承范的率领下回到长安,田令孜听说黄巢大 军已经过了潼关,并占领了华州,害怕天下人追究自己的责任,于是便找了一个替罪羊。

    卢携。

    卢携一直都是田令孜的左膀右臂,刘备同志曾经说过,老婆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田令孜不可能有老婆,不能像刘备同志一样动不动就脱衣服,于是只好忍痛割爱将卢携贬官。

    可田令孜又不希望就此失去宰相集团的支持,于是他便又给卢携找了个替代者,举荐了王徽、裴澈二人为宰相。

    然而,这两人也是注定没有宰相命,因为就在这个时候黄巢大军已经兵临长安城下了。

    田令孜为人老谋深算,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立马再次奏请僖宗道:“陛下何不仿效当年玄宗皇帝西幸,前往蜀地避贼。”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僖宗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效仿祖宗,也不为过,当即就同意了,咱们走吧。

    而且,为了保护自己和皇帝的人身安全,田令孜还特意从自己所掌控的左神策军中挑选了五百精英作为护卫。这五百多人的队伍就这样逃离了长安城,朝廷里只有福王、穆王、泽王、寿王四王及几个妃嫔随銮驾而去,百官竟无人知晓,不知皇帝去向。

    当天下午,黄巢在未受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意气洋洋的进入长安城,临时金吾卫大将军张直方率文武官员热烈迎接并祝贺黄巢进城。

    而就在此时,在黄巢意气洋洋之时,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数月之前还在朝廷里叱咤风云的卢携因服毒身亡了。

    黄巢和卢携虽然没有直接对过话,但是他们的关系却很微妙,连接这两个人的是高骈。

    黄巢最惨的时候,是卢携力挺高骈造成的;而卢携最惨的时候,同样也是黄巢力挫高骈的成果。卢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在如何对待黄巢这个问题上,却一直十分强硬。也就是说,卢携虽然有错,但错不至此。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把罪都算在卢携头上,已经丟下唐王朝的半壁江山,带着皇帝远走高飞的田令孜!

    黄巢能有今日的成功,毫不客气的说,几乎有一半是田令孜的功劳。

    不过,五年多的时间,从起兵时的八个人到如今占领国都,黄巢的奋斗史也是坎坷的,是布满荆棘的。能够披荆斩棘,此时的黄巢当然是了不起的,所以他很自然的看中了那把龙椅。

    进城时,黄巢还特意讲了讲排场,乘坐金色肩舆,将士皆披发,束以红绫,身穿锦袍,手执兵器,簇拥而行。义军浩浩荡荡,甲骑如流,绵延千里不绝。

    长安的居民夹道观看这个把朝廷整的天翻地覆的人物,尚让挨个向士民们宣谕道:“我黄王起兵,本就是为了百姓!不像唐朝李氏皇帝一样,不爱护你们,你们只管安居乐业,不要恐慌。”

    事实上,黄巢的确很有水平,在攻下洛阳时,他就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下令不许扰民。所以这次进长安城后,黄巢也并没有立即进入皇宫,而是选择住在了田令孜家。

    为了收买人心,黄巢还让部下们看到贫穷的人,要施舍财物。要说黄巢的这些部下们跟着他走南闯北,东西肯定没少抢,个个都是土财主,腰包里尽是沉甸甸的黄白之物。

    但是,土财主向来都是拿钱容易,掏钱难,没过几天,他们便开始在长安城内大肆抢劫,到处杀人。

    对于这种情况,黄巢是想禁止的,但事实却是根本无法禁上,无奈所谓农民起义军的本质就是如此。

    一句话,法不责众。

    黄巢的黯然失意已然决定了他未来的道路,因为就是这句话,最终影响了他的命运。

    但不管怎么说,黄巢最终还是实现了那个“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夙愿。五年多以来的斗转星移,天翻地覆,当年的落第书生,如今的乱世枭雄。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接下来的事是比较顺理成章的,准备称帝!

    十二月十一日,黄巢将留在长安的唐朝宗室全部杀光,一个不剩。黄巢本人对态度强硬的卢携也是恨之入骨,竟将卢携从棺材里拖出,碎尸示众。

    紧接着,迎接黄巢进京的张直方因为收留了数百大臣被义军发觉,黄巢便发大军包围张宅,将这些人屠戮殆尽,豆卢瑑、崔沆等大批高官尽在其中。

    长安城遭到地狱般的恐怖,当时,大诗人韦庄正身处京城准备应举,亲眼目睹了义军烧杀抢掠的种种恶行后。韦庄用悲天悯人的情怀,触目惊心的笔调,酝酿数年后,写下了唐朝艺术史上博大精深、无与伦比的叙事长诗《秦妇吟》。

    次日,鲜血盈城之际,黄巢开始入居禁宫。

    十二月十二日,长安宫城含元殿内,金碧辉煌,众人分列两排,毕恭毕敬,只见黄巢一身黄袍,缓步步上大殿,然后撩袍坐在龙椅之上。

    殿下尚让抬头看了黄巢一眼,蓦地踏上一步,抱手跪下道:“陛下!”

    话音未落,众人纷纷跪下,口呼:“万岁!”

    “朝廷无道,官吏欺压百姓,朕自乡野起兵以来,如今已近六载,今顺应民意即皇帝位,定国号齐,建元金统,大赦天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呼过后,黄巢又继续道:“前朝朝廷,乌烟瘴气,以至于酷吏当道,但朕新立,理应宽大处理,今朕令下,凡唐朝三品以上官员全部停任,四品以下官员则可保留官位如故。”

    又道:“册立曹氏为皇后,群臣皆有封赏!”

    黄巢终于爬上了那个人生的最高顶峰。此时,何等风光;此时何等荣耀!

    然而,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然后呢”这三个字,一切成功,一切胜利,一切美好,都会在这三个字面前褪色。

    登上顶峰后,黄巢即将发现,这里同样也是悬崖!

    稍不留神,就将万劫不复!

    当然,在当时很多人看来,形式对黄巢来说,至少还是十分乐观的,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大唐王朝已经命悬一线!

    “肠断江春欲尽头,杖藜徐步立芳洲。癫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这首《绝句漫兴》为杜甫困居蜀中时所作,专道人事兴废、去留难知之意。

    与黄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外一群人。

    十二月五日,此时此刻的长安城正在黄巢大军的威胁下瑟瑟发抖,不可终日,而与此同时,僖宗、田令孜一行人正狼狈不堪的奔波在逃亡的路上。

    入蜀避难,兴元是必经之路,只有到了兴元才算是摆脱了黄巢的威胁。

    从长安到兴元,有三条路可以选择:驼谷路;此路全长六百二十里,路程最短,但最为难行,山路为主。斜谷道;此路全长九百里,是条小道,当然相比之下,肯定比驼谷路要好走。当年,诸葛亮北伐中原,大将魏延曾想到过由这条小路,出子午谷,奇袭长安,后被否决。驿道;此路全长一千二百里,最易行走,是长安直通兴元的“国道”,诸葛亮否决魏延后走得就是这条路。

    田令孜现在是保命最重要,自然选择了路程最短的驼谷路,至于诸葛亮和魏延谁选择的路更好,他并不想身临其境的去感受。

    驼谷路,路如其名,不仅高低不平,而且荆棘从生。

    僖宗身为一名专业素养极为优秀的马球运动员,不仅精通马术,马也是精心挑选,万中无一的,所以自然没有什么大碍。

    最惨的就要数福、穆、泽、寿四王了,因为逃的匆忙,所以这哥四个都是步行,玩得是铁人三项,靴都跑没了,脚也划破了,披头散发,口吐白沫,在左右随从的扶掖下,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地往前行走。

    田令孜和僖宗一样骑着马,感受不到别人的痛苦,他心急如焚,因为按照他的判断,黄巢十二月五日进入长安后,每日行军可达百里。而自己这队人马,每天磕磕绊绊的只能行走六十里。黄巢进京后,如果派出数千轻骑追赶,后果将不堪设想。

    同时,田令孜又担心在途中耽搁过久,这五百神策军会因为供给不上,进而哗变。当年玄宗幸蜀时的马嵬之变,就是前车之鉴。如今一旦兵变,自己肯定首当其冲,必成众矢之的,绝难幸免。

    田令孜现在只盼着自己的这队人,能跑的再快点,更重要的是黄巢进入长安后忙于立国改朔、易服迷色,从而忘却僖宗这位大唐皇帝。

    事实上,黄巢也确实没让田令孜失望,由于忙着称帝,真的忘了还有大唐皇帝这么个人。只是,现在的田令孜并不知情。

    而就在田令孜胡思乱想,越想越怕之时,他突然发现寿王李杰掉队了,并且走到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躺下了。

    田令孜赶忙打马过去,怒气冲冲的喝令李杰跟上队伍;李杰早已累的精疲力尽,只好低声下气的摇头哀求道:“小王足痛,希望大人赐我一匹马。”

    田令孜想都没想,扬手一鞭,正打在李杰的背上,大声喝道:“深山老林,何处得马,还不速行。”

    这一鞭打的李杰痛彻心扉,只见他狠狠地瞪了田公公一眼,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随从的扶掖下,继续往前走。

    经过四日苦不堪言,怨声载道的奔波,这天僖宗一行人终于到达了驼谷关,此地距长安二百五十里之遥。僖宗在此休息片刻,忽然只听马蹄声遥遥而来,众人为之牵动,刹那间只见一队人已马来到近前。为首一人滚鞍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口呼道:“臣郑畋迎驾来迟,罪该万死!”

    来者正是凤翔节度使的郑畋。

    原来,当初郑畋因与卢携政见不合,后被僖宗贬至凤翔。黄巢攻陷长安后,郑畋听说僖宗从长安城跑了出来,现正在驼谷路中,所以赶忙至此参谒。

    僖宗见到郑畋后,心中五味杂陈。两年前,他把郑畋从朝廷赶到凤翔当节度使,没想到,两年后君臣相见竟是这般。

    “爱卿这是说的哪里话,快,快快起身。”

    僖宗连忙搀扶道。

    “罪臣一时性急,惊扰陛下,万死不敢起身!”

    郑畋继续叩首道。

    “朕恕你无罪,快起来吧。”

    僖宗又道。

    郑畋这才起身问道:“现如今贼兵正盛,圣驾欲往何处?”

    “朕欲效仿祖宗,前往西川。”

    郑畋心头一沉,连忙道:“此事万万不可,陛下在哪,江山就在哪,凤翔离长安至少不远,还有迅速挽回的余地;若此时圣驾迁往西川,不知何年何月可以再回长安,所以还请陛下移驾凤翔。”

    僖宗听完,知道郑畋忠义,心中不免一阵叹息,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忽听身后阿父不住咳嗽,转眼望去,又见阿父一脸平静,便思忖道:“朕好不容易才从长安城逃出,凤翔离长安仅两百余里,若此时黄巢大军趁胜来攻,岂不万事休矣?”

    “朕不愿距贼寇太近,暂且到兴元,征发天下兵马以图收复京师。你且留在这里东拒贼军的兵锋,西向招抚诸蕃族,纠合邻道的军队,尽最大努力建立丰功伟业。”

    僖宗言道。

    僖宗心意已决,郑畋不好勉强,只好回奏道:“既然如此,这一带道路堵塞,若有事向陛下上奏难以通达,请您给我便于从事的权力。”

    黄巢能有今日的成就,毫不客气的说,与朝廷内的宦官专权是分不开的,郑畋自己就是田令孜和西门家族争斗的受害者。

    对任何人来说,世上只有两种真正的公平,一种是时光,一种是孤独。

    在凤翔无所事事的这两年,郑畋显得很孤独,正因如此,他也清楚的了解到田令孜和卢携是怎么为祸天下的,也看清了黄巢是如何在中原大地上肆虐的。

    对于这样的一个老者来说,想要凭一己之力消灭黄贼,简直是天方夜谭。然而,此时自己如果不能阻挡黄巢,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他必须得站出来!

    人的曾经都是纯真的,郑畋当然也是,在官场苦熬数十载,为的就是有着一日大权在手,去挽救这濒临破产的王朝,所以他依靠于西门家族。

    然而,想法最终还是被现实击破了,击的支离破碎。

    当被邪恶击中时,人都会开始变化,因为受伤后,有的人会心如死灰,变得不再相信正义;有的人会屈服于邪恶,直到变成它的奴仆;有的人用这道伤疤作为警示,然后与邪恶继续战斗。

    最后一种人叫郑畋,他是勇者,他依旧相信正义。

    或许我们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但可以努力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僖宗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保命,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既然郑畋是模范忠臣,愿意为朕挡子弹,何乐而不为呢,便道:“爱卿所言极是,这一带都归你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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