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尘诀 - 第6章 前尘如梦 上
一千五百年前。
关雎宫里的红烛快要燃灭了。
毓秀适时地走上前来,轻扶住我正要落笔的手,柔声道:“娘娘,已经三更了,您早些休息罢,切莫累坏了身子。”
我将毓秀拉到身边,指着画上的木槿花问道:“你看我这画画得可好?”
毓秀只瞄了一眼,立马白了脸色,重重地跪到地上,“毓秀求娘娘不要再画木槿了!娘娘若再画,皇上定饶不了奴婢!”
我看她一眼,慢悠悠道:“你快起来,我受不起你这礼,你可是皇上的人。”
毓秀俯首:“娘娘!”
殿外传来皇上驾到的呼喊,我蹙眉,站着没动。
萧灼的声音传来,“这怎么了,皇后这是为难毓秀了?”
我叹口气,放下笔,挤出一个笑容,转身向萧灼请安,又道:“皇上这顶帽子往臣妾身上一扣,臣妾惶恐啊。”
萧灼挥手示意毓秀退下,然后牵过我的手,放在他的手中把玩:“何事让皇后惶恐?”
“皇上说臣妾为难毓秀,以及,唤臣妾,皇后。”
他哈哈大笑,“皇后说话还是带刺儿。”
“臣妾惶恐。”
“一分真,九分假。皇后当初既然敢来找朕,就别一口一个惶恐,朕听得难受。”
我笑了出来,“皇上,封后大典未过,无伤还不是皇上的皇后呢。”
萧灼双眼微眯,这一般是他发怒的前兆。但我仍是没有退缩地与他对视,我觉得我如今委实是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破釜沉舟,虽然这破釜沉舟更多地像飞蛾扑火。“凌无伤,朕许过你,封后大典一过,朕会将莫尘放走,而你,要将永安侯的兵符给朕。”
“臣妾明白。”名正言顺不是么,这可是对付帝王最有利的武器。
如今想起,我仍是不知道这次下凡,我唯一一次下凡,到底造成了什么。
下凡历劫这码子事始于我与未然的一次斗酒,很不幸,我是斗输的那个,于是我被未然一脚一踹,占了司命的一个命本,投胎下凡了。
这个凡胎,委实是个苦命,没有名字,从小就是个乞丐的命,托司命的福,本尊神还结结实实地过了几年乞丐的日子,其中感触,本尊神没齿难忘。与我一起生活的老爷爷叫我“小乞儿”。老爷爷死的时候是个雪夜,他颤巍巍地抚摸着我的脸,道:“小乞儿其实有世上最美的一张脸,爷爷希望你,能万世无伤。”
庙外的北风吹得更加凌冽。
多年后,我觉得当年的老爷爷一定是个家道中落的文化人,否则不可能在弥留之际讲出“万世无伤”这么文艺的话来,并且,这句话成了我那一生的信条。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凡人生命的消逝。要知道,神的羽化可是美丽至极的,身体幻化成点点星辉消逝在天地之间,就像一场盛大的终结。可那时那刻,我抱着老爷爷冰凉的身体,看着他的脸一点点变得乌青,只默默无言。
第一次见到莫尘,过程我实在已经不大记得清了。因为我那时快被大雪冻死了。不过莫尘能在破庙里精准地发现缩在角落里的我,即这种小概率事件如此自然地发生,并且没有经过一番“擦肩而过、失而复得、相爱相杀、最终相拥”的过程,只能说,司命在写命本的时候忒不仔细了。
总之,在我快要冻死的时候,一件大髦披在了我的身上,我的鼻尖充盈着淡淡的檀香,只听得身边有人轻声道:“莫平,带她回府里。”
“小侯爷?”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那个声音又问我:“小姑娘,你有名字吗?”
“无伤。”我紧紧拽住眼前人的衣襟,嘶声道:“我叫无伤。”
元和十八年,永安侯莫俨收其故友凌坊之女凌无伤为义女,上闻,大喜,特封凌氏容脂郡主。
——《齐国书.众女列传》
莫名其妙被收养这件事情委实让我受宠若惊了好一阵,自从我知晓了什么叫通房丫头了之后我就一直担心着自己未来的命运,生怕有一天我就被抓去通房了,于是我见到莫尘就跑。
终于有一天,我被莫尘逮到了。
十五岁的莫尘挑眉看我:“无伤,你跑什么?”
我“哇”的一下就大哭起来。
听完我解释的莫尘好像要晕了:“凌无伤,你再笨点?再笨点?我拿一个郡主通房,我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止住眼泪:“那你不拿我通房了?”
他正色,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无伤,你听好。你是永安侯莫俨的义女,皇上钦赐的容脂郡主,我莫尘的妹妹,这才是你的身份,记住了吗?”
搞清楚身份之后,我又陷入了另一个疑惑中。
这回我跑去问莫尘:“哥哥,为什么你会收我为妹妹,而不是丫头啊?”
“难不成你想当丫头?”莫尘笑着拍我的头。
我拧他大腿:“你说不说?”
他一把抱起我,扛到肩上:“你问咱爹。”
其实这问题很简单,我用五年的时间想得七七八八。莫俨是个任性的老头子,当初一直很想要个女儿,可惜莫尘他娘呜呼得太早,莫俨大半辈子光棍也盼不来个女儿,而我出现的恰恰是时候。
“那为何说我是凌坊之女?”我歪歪斜斜的靠在柱子上,问不远处的莫尘,“嗯?怀瑜?”
莫尘一月前及冠。
莫尘板着个脸,“叫我什么呢?”
我笑了一声后改口,“哥哥……”
深闺生活难免寂寞,特别是莫俨与莫尘从未将我当做闺中女子教养,却让我保持一个闺中女子的作息,委实是让我气闷。于是我在气闷无聊时会直呼莫尘的名字,而莫尘也总是一本正经地纠正我。
莫尘轻飘飘地瞄了我一眼,携了书卷在侯府中的晓喻亭中细细阅读,看了会才慢悠悠地回答我的问题,“凌坊乃真隐士,先皇一向敬重。老狐狸若是想寻个理由名正言顺地收养你,凌坊之名再好不过,咱们办事,不就讲究个名正言顺么。”
彼时齐国已是换了天下,先皇嫡子萧灼即位,改年号为亘元。
老狐狸是莫尘对莫俨的称呼,他于此的解释便是作为一代侯爷,兢兢业业铁血戎马大半辈子,现下撂下个永安侯府的大摊子给自己的独子,委实不大厚道。
莫尘大抵近几日比较忙活,于是一口一个“老狐狸”。
我掩嘴噗嗤噗嗤笑。
他白了我一眼,“笑什么?我看你今日闲着没事干,我上次给你的书都看完了?”
“看完了啊。”我道。
“那《凤栖梧》弹得如何?我可记得前几日你还与我哭着说这曲子委实非人。”
我撇撇嘴,“确然是非人。”
他拿着书卷隔空往我脑门上轻轻一弹,笑道:“那是你在琴技上缺了一根筋。去你房里把琴搬出来罢,哥哥我教你。”
晓喻亭乃四年前莫尘差人所造,亭外便是侯府中的半亩荷塘,透过荷塘隐约可见雪白一片的木槿林,亭中燃起了上好的檀香,萦绕于鼻尖,微风拂过,那是莫尘身上常有的好闻味道。
莫尘坐在我身侧,看着我的手在琴弦上艰难移动,慢悠悠道:“指法错了。”
我有些气馁,“昨儿先生都没指出来。”
“你那先生能有你哥哥我厉害?”
“……”
他又敲敲我脑袋,“笨。”
“那你教我啊,”我突然凑上去,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教我弹琴啊,我不用先生了,怀瑜。”
莫俨与莫尘经常与我讲那些朝中的风云变幻,权力更迭。我有时会想,在这权与欲的惊涛骇浪中,我希望莫尘,能万世无伤。
亘元三年,河北突厥部落犯我漠北边界,上命永安侯子尘率十万羽罡骑赴北迎敌,国师晋桦为军师。尘骁勇善战,斩突厥十五万人,俘获突厥特勤数人,大胜而归。上闻之大喜,亲率百官于京城门外迎接凯旋。
——《齐国书.诸侯传.永安侯列传》
封后大典用的礼服已然是放入关雎宫中好些日子了,我日日倒也眼不见为净,只是随着封后大典的迫近,那正红的礼服与那金光闪闪的凤冠,竟让我生出些烦躁。
这种烦躁竟然像极了莫尘在亘元三年的那一次出征,我那坐立不安的感觉。我那时只觉得莫名心焦,竟是心尖都日日颤抖着,怕莫尘在那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横生意外。
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我心道不好,我别是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
我把这感觉说给我的贴身丫鬟阿麦,阿麦听闻后大吃一惊。
“小姐,你怕是喜欢上公子了。”
“那怎么办?”
“阿麦劝小姐断了吧。小姐怕是自小长在闺中,没有见过其他男子,公子又生得一表人才,小姐才会喜欢上他。可无论如何,于外人而言,小姐与公子仍是兄妹。”
我没说话,我想喜欢不喜欢他终究是我的事情,正如同六年前他会不会把我救回家是他的事情一样。我喜欢他不是因为自小到大我身边只有他一个男子,而是在六年前那个冷得刺骨的雪夜,他把我从万丈深渊中拉回人间。所以莫尘他不用知道,他应该永远是我的哥哥。因为莫尘教过我,人生总不可能永远如意。
所以此时此刻的磨人的思念,也是我的事情。
“娘娘,”毓秀推门走入寝室中,手中端着脸盆,“今日封后,娘娘该梳洗了。”
今日的京城一定喜气热闹非凡,而我坐在晓喻亭中,弹琴。
“无伤。”
我听到莫尘的声音,一刹那我觉得远处的木槿花竞相开放,雪白通透。我回头,看到莫尘站在晓喻亭外,亭外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的寒衣铠甲,带来沙场上肃杀的气息。
这一刻我觉得,莫尘他不单单是陪伴我的温润少年,他已经是一个男人。
男人这个词,足够让当时当日的我晕上好一阵了。
我仍下琴,飞奔出亭子,莫尘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一个激动,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靠近他:“我很想你,哥哥,我很想你。”
“唔,是么?”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说罢又撩撩我的头发,因为方才的奔跑,我的头发有些许凌乱,“瞧瞧你那猴急的样子。”
我没敢告诉他,这些日子我天天盼的都是这一刻。
于是我瞪他,他“噗嗤”一笑,伸手往衣袖里掏了掏,取出一支木簪,在我面前一晃,献宝似的道:“给你的。”
木簪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木槿,细细的纹路滑过我的手心,簪尾镌刻着“怀瑜”二字。
我抚摸着那两个字,眼睛忽然就有些酸了。
我想战场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生死无定数,仅在一线,而莫尘趟过了这么场生死,如今再次站在我的面前,已是上天馈赠。
手上突然一松,莫尘取过簪子,“看你头发乱得,哥哥帮你盘上。”
我曾经暗自下定决心,对莫尘这份名不正言不顺的情意,万万是不能表露出来的,我还幻想着自己以后嫁人生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怀念青春,暗自伤神。越想越觉得这幕情景委实是风雅,有一股子痴男怨女的味道。
事实证明,无论是做神,还是做人,我都不是沉得住气的那一款,该炸毛的时候就要炸毛。只不过做神的时候,我懂得藏得深上一些。
莫尘终于要谈婚了,对象是罗相的嫡女。
莫俨当着我与莫尘的面将那丞相家的嫡女描绘得闭月羞花,知书达理,蕙质兰心,我在心里已经把莫俨这只老狐狸斩了千千万万遍。
阿麦一直在给我递颜色,我懂她的意思,小姐,要镇定。
我镇定得很,当天晚上就打晕了阿麦,偷偷溜进了莫尘的院子里。
莫尘喜静,所以我气势汹汹地闯进房间时,莫尘正独自一人坐在床沿上看书。
我盯着他,心想这个男人真是讨厌极了。
“无伤?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莫尘有些吃惊。
我心里满是叫嚣着的愤怒,于是我快步跑上前,把莫尘往床上一压,对准他的嘴唇就咬了下去。
那狠狠的一下过后我有点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下嘴。
莫尘很快反应过来,扳着我的肩把我推到一边,自己则猛地站起来。
房中只点了两盏油灯,莫尘站在两步外,隐没在黑影里,我只看到他明亮的眼睛。
“你在干什么呢,无伤?”他轻声问。
“你知道我在干什么,怀瑜。”
他长袖一挥,熄灭了房中的灯,四周突然一片黑暗。
我感觉莫尘的手抓住了我的双臂,用力一拉,把我拉到他的胸前,他抱着我,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他道:“无伤,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
“我知道。”
他沉默。
我暗自咬了咬嘴唇,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我突然想起来,这是在我长大后,他给我的第一个拥抱,我已经很久没有靠他这么近了。我突然觉得今晚我的脑袋一定是坏掉了,我明知道这不可能,哪怕是我,都未必有勇气踏出这有悖世间伦理的一步,何况是一向冷静自持的莫尘。
“对不起,哥哥。没有下次。”
亘元五年,上御笔宣永安侯之女凌氏进宫为后。上赞凌氏性恭谨仁爱,名动天下,有母仪之姿,并叹曰:“无伤当为后。”
——《齐国书.众女列传》
传旨公公走后,厅中一片沉默。
半晌后,莫俨道:“怀瑜,你说说看。”
莫尘道:“如今圣上忌惮永安侯势力,言里言外已是十分明显,如今宣无伤入宫,目的不外为二,一为牵制,二为削减。”
莫俨道:“削减这词怕是措得轻了,圣上初初登机,左右都是掣肘,朝堂有丞相独揽大权,兵权大半在我永安世家,他可谓身有桎梏,壮志难酬。若我永安侯能自退一步,求得两全也好,可圣上何人,上交兵权我们恐难以自保。”
“既然如此,君命难违,无伤定是要进宫的。”我笑道,“只不过,哥哥为长,哥哥不娶,我这做妹妹的就嫁了,怕也是说不过去的。”
“无伤!”
“爹爹,你说是也不是?”
事实证明,被感情充斥头脑的女人,智商只能去捉鸡。而我,虽然不至于去捉鸡,但喂鸭是足够的了。方才我堂堂正正讨论着长幼嫁娶的问题,说到底心底是赌气的,再怎么说我对莫尘的依恋八年慢慢滋长,这种喜爱,哪怕不是如同苍天大树,那也是枝繁叶茂,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第二日,国师晋桦前来永安侯府。
看到晋桦的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莫俨所说圣上左右受制,恐怕不单单是这样。圣上一向看重晋桦,起初,我们都以为圣上喜好仙法道术,可这晋桦谋权谋术之法高深莫测,又哪能单单是一个玩弄法术的道士这么简单?
我站在水塘边,心情郁郁。
晋桦看见我,上前行礼,“容脂郡主。”
“久仰国师大名。”
“不敢当。”
“兄长总爱与我说起他在沙场之事,每次说起,都会提起国师。”我躬身请他走入晓喻亭,“兄长说国师是布阵奇才,若无国师,天罡骑便是再骁勇善战,也难成大胜。”
“小人倒是没想到,小侯爷竟与郡主说起这些,也不怕郡主畏惧那些沙场杀气。”
“我自小无父无母,承蒙义父收养,却到底少了母亲。自然是多听了些男人家的话。”
“小人早有听闻,郡主若是男子,想必也是旷世奇才。”
“国师过奖。”
晋桦沉默片刻,看了我一眼道:“小人今日前来,一是恭贺郡主即将为后,二是为郡主前几日差人带进宫中的话。”
我轻笑一声,“恭喜倒不必了,这些天我听恭喜听得真真是烦死了。只是这后者,我可不知有何问题?”
“郡主违了圣心。”
“本郡主可不觉得。”
“郡主,封后大典延后,怕将永安侯府立于悬崖危急处。”晋桦一字一句道,“永安侯府与圣上权力相冲,在圣上心中,已不可相容。”
我心中一沉,脸上却无波澜,只继续笑道:“国师是皇上的人,本郡主万万是想不到的。只是本郡主寒心的是,不想兄长口口声声对国师赞不绝口,可国师居然是如此居心叵测之人,委实是让我开了眼界。”
“知天命,信天命,晋桦所信,只此一条。”晋桦朝我一揖,“小人今日前来,也是为给郡主提个醒。”
“天命虽在,却虚无缥缈。国师可知道,无伤信什么?”我望向不远处隔着池塘的木槿林,这是八年不变的景致。莫尘自小肩负永安侯世家的兴亡重任,无法躲闪,可纵使我心疼他,也拿这波涛汹涌的朝堂变迁毫无办法,我能做的,就是站在他身后,支持他,告诉他我还在罢了。“无伤还是觉得天命委实不可靠,于是不知天命,不信天命,无伤只信吾心!”
莫尘喝醉了。
这委实是一件稀奇事。想当年,莫尘教我喝酒,便夸耀自己千杯不醉,并说这是他在军中与将士同甘共苦其乐融融的法宝。
依我看,莫尘对喝酒应该是有那么一点心得的,至少是很有分寸的。
听说莫尘喝醉,我幸灾乐祸地跑去凑热闹。
莫尘正坐在晓喻亭中,迎着晚风,似乎在醒酒。
我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负着手,做出他平时严肃的样子,道:“怀瑜,你这是做什么呢?”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亮晶晶的。
“无伤,你过来。”
我在他身边坐下,喝醉了的莫尘看起来和平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平时他的眼睛不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瞪得大大的,他打小就早熟。
他看着不远处的湖面,半天挤出一句话:“妹妹要嫁人了啊。”
我短促地笑了一声,“哥哥不是也要娶嫂子了么?”
他突然垂下头,很懊恼地嘟囔了一声。
“你说什么?”我问。
“还是舍不得你嫁人。”
“哪种舍不得?”
他侧过头,嘴唇轻轻擦过我的。
“这种。”
我感觉晓喻亭外空气流水草木起起伏伏,黑暗的屋瓦房檐后波涛汹涌,可在亭中,莫尘身边,确是如此宁静温暖,仿佛是京城外那永不变幻的山水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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