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分裂 - 第四百零七章：审判日（III）

    热闹地与对方‘寒暄’了两句之后，双叶和墨檀两人便不再搭理马绍尔了，前者百无聊赖地半趴在桌子上玩手指头，后者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玩手指头，全然没有半点紧张感，就像最先发难和给予致命一击这档子事儿不是他们干的一样。
    无视了双方颇具火药味的问候，看不出表情的克莱沃重新坐回主位上，轻声对众人问道：“大家应该都已经做好决定了吧？”
    除了似乎只是来看热闹的墨檀与并没有投票资格的巴菲?马绍尔之外，其他人都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在审判开始之前……”
    克莱沃古井无波地转头看向马绍尔大公，仿佛只是在聊家常般地说道：“巴菲，你有最后一次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在这个过程中不会有人打断你。”
    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双叶顺理成章地得到了老皇帝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
    少女小鸡啄米般地使劲儿点了五秒钟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仿佛一个首次上课迟到的三好学生，显得分外乖巧懂事。
    如果之前没见过这姑娘又狠又损又毒的小嘴无数次大发神威，不知道多少次把颇具涵养与城府的巴菲?马绍尔骂到想打人，一般人还真可能觉得是克莱沃小题大做了，毕竟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孩一看就很有礼貌嘛，怎么会打断别人说话呢。
    “那还真是机会难得。”
    马绍尔大公莞尔一笑，似乎对双叶不会在自己讲话时捣乱打岔骂人感到颇为欣慰，然后便慢慢站起身来，对众人行了一个虽然墨檀并看不懂但总觉得很有型的礼节，表情就像双叶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从容：“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简单说两句。”
    “好！”
    墨檀大喝了一声，呱唧呱唧地使劲儿拍着手。
    克莱沃的眼角跳了跳，但却没什么合适的理由批评他，毕竟马绍尔大公在刚才那句话说完之后有一个明显地停顿，好像专门给有志之士留的说话空间一样，所以墨檀那有些刺耳的叫好声理论上并不算‘打断’。
    嗯，理论上……
    巴菲?马绍尔极具风度地对墨檀含笑点头，然后敛起表情负手道：“我必须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很糟糕的错误，事到如今也不打算对之前的定罪表示任何异议，更不打算对自己的罪名多做辩解。”
    他又停顿了一下，这次墨檀倒是没有叫好，只是靠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听着，倒是双叶虚着一双眼睛瞪视着马绍尔大公，仿佛在说‘所以你特么到底想BB点儿啥？’
    “所以，我愿意遵从这次今天这次审判的结果。”
    马绍尔大公并没有想BB点儿什么，只是言简意赅地表明了一个态度：“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就这样。”
    说罢他便干脆利索地坐下了，还真没给自己辩解半句。
    当然了，现在这种情况下辩解本来就是一种毫无价值的行为，充其量也只是粉饰一下自己的罪名而已，除了象征性地改善一下自己在道德层面下的处境之外并无卵用。
    而在利益交换已经成为传统的当下，道德这俩字在过去的每个【审判日】中都毫无分量，而今天……自然也不会例外。
    就算是墨檀和双叶，也只会把所谓的人性与道德当做工具，从来都没指望过利用它们去击垮马绍尔家族，毕竟他俩自己都不在乎那玩意儿。
    “好吧，既然巴菲不打算为自己辩解的话……”
    克莱沃环视了一圈众人，淡淡地问道：“诸位还有什么想说的？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然后就见一只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在半空中晃呀晃呀……
    “达布斯先生？”
    克莱沃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墨檀这个连投票权都没有的、理论上的‘局外人’，稍显讶异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墨檀莞尔一笑，恭敬地回答道：“只是想问马绍尔大公一个问题而已，陛下。”
    老皇帝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巴菲?马绍尔。
    “好。”
    后者并无意见，只是风轻云淡地点头道：“那就请问吧。”
    墨檀挑了挑眉，屈起食指轻点着自己的额角：“那么大公阁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应该是说了一句‘我必须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很糟糕的错误’，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那些令人遗憾的祸事都是您自己一个人惹的，与其他人并无关系，比如您的大儿子、二儿子，比如斯科皮?侯赛因公爵阁下。”
    “你说什么！？”
    巴菲?马绍尔还没说话，长桌另一端的侯赛因大公已是怒而发声，他恶狠狠地盯着墨檀，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那个阿娜?塔?拉夏的弟子、与火爪有着紧密联系且深受犀罗大公信赖的死丫头暂且不说，这位来历不明的安东尼?达布斯他还不至于懒得得罪！
    “什么意思？”
    墨檀有些茫然地回头看向前者，愣了半秒钟才恍然道：“哦~您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想跟马绍尔大公确认一下他刚才那句话的具体含义，进而搞明白到底有多少人需要为这场持续了十余年的、旷日持久的悲剧买单，毕竟祸不及亲朋，无论是大公阁下最亲近的家人，还是您这位马绍尔家族最紧密的合作者，要是蒙受了什么不白之冤就不好了，嗯，完全没有其它意思。”
    侯赛因大公面色一凛，然后便表情阴晴不定地将目光从墨檀脸上移开，显然是不打算就后者刚才的语境问题再追究下去了。
    尽管斯科皮?侯赛因始终坚定地站在马绍尔家族这边，但如果……只是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墨檀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就很值得考虑了。
    作为马绍尔家族最亲密的盟友，斯科皮当然不可能对贩奴的事完全一无所知，虽然无论是他还是马绍尔都从未把这种问题放到台面上聊过，但却一直维持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比如侯赛因领边缘某个突然松懈到过分的关卡啊、马绍尔家族在某次贸易合作中莫名其妙多给了十几倍金币啊之类的……
    你不说、我不问，各取所需。
    这种事按理说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今天的审判结果是【制裁】而非【观察】的话，那么且不说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马绍尔家族，与前者有着极深牵扯的侯赛因免不得要伤筋动骨，至少在最后的利益分配上非常容易沦落到连汤都喝不上。
    但这事儿斯科皮又不能明着直接问巴菲?马绍尔，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十分动摇？还没得出结果就考虑在日后瓜分马绍尔家族时分蛋糕的事了。
    一时间，侯赛因大公竟是有那么一点儿感谢替自己提出这个问题的墨檀。
    然后……
    “你的理解并没有错，达布斯先生。”
    马绍尔大公竟是不暇思索地点了点头，十分坦荡地说道：“这件事确实与我的家人们，当然还有斯科皮没有半点关系，与蝮蛇商会合作的人是我、两支捕奴团的唯一负责者也是我，简单来说，除了我巴菲?马绍尔本人之外，只有那些被我收买的部分【前巴菲之剑骑士团成员】、【前冰幕法师团成员】以及【前水银卫队】有罪而已。”
    斯科皮微微皱了皱眉，总觉得自己这位老朋友有一种破罐破摔地感觉，于是便有些不放心地看了过去：“巴菲……”
    “呵呵，当然了，马绍尔家族有很多人都因为那些罪恶的金币得到了好处，嗯，主要是生活质量方面的提高。”
    马绍尔大公并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微微耸了耸肩，继续对众人说道：“至于斯科皮嘛，如果我越来越不爱跟他讨价还价这种事也能算利益的话，那他也算是分了一杯羹吧。”
    言下之意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即是除了他巴菲?马绍尔这位主谋之外以及部分隐匿在暗处的帮凶之外，这件事跟其他人并无关系。
    “成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
    墨檀咂了咂嘴，然后回头转向双叶，一点也没压着音量地问道：“你信不？”
    且不说别人，反正斯科皮?侯赛因大公的心里是猛地‘咯噔’了一下，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充分地了解过这个小姑娘的手腕与骇人之处了，她要是较真的话恐怕真容易搞出大乱子来，而且按照双叶之前的行为模式来推断，在这种问题上她是不可能不较真的！
    她要杀马绍尔全家都快搞得众人皆知了。
    结果……
    “他说是就是呗。”
    双叶还真就没跟以前似的揪住这个问题死磕到底，她竟然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说道：“我已经不想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了，不管巴菲?马绍尔的家族与侯赛因家族有没有掺和在里面，咱们就当巴菲阁下说的是实话，然赶快进行下一步吧。”
    这丫头今天吃错药了？！
    不止斯科皮、邓蒂斯、水晶狼大公等人如此想到，甚至连坐在主位上的克莱沃皇帝都有些意外，完全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地认同巴菲?马绍尔的说辞。
    要知道以双叶的伶牙俐齿，就算不能直接否掉对方的表态，至少也能搅乱这个话题，强迫众人将其搁置在【审判】之后再说，但她竟然就这样让马绍尔把他的家族给洗了。
    而且作为最大受害者的火爪代表都没有异议，其他人就更不会有了，毕竟强出头这种事儿也挺招人烦的。
    看来这姑娘真的是太着急了，一刻都不想等的想要让审判尽快开始。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只有寥寥几人注意到，在双叶那句‘他说是就是’脱口而出之后，总是摆着一张面无表情扑克脸的西蒙大公竟然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双鲜红的眸子中闪过一抹释然和决绝。
    总而言之，祸及不及家人这个话题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揭过了。
    之后老皇帝又问了几遍，但并没有人还想发表自己的看法。
    所以，短暂的几十秒后，这场以【审判】为名的会议，终于要开始点题点中心了！
    克莱沃?布雷斯恩再次站起身来，沉声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坐的每一位都很清楚，我也就不再赘述了，既然大家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么……”
    老皇帝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以紫罗兰之名宣布，对帝国大公爵、马绍尔家族的族长——巴菲?马绍尔所犯罪行之审判，正式开始。”
    包括双叶与墨檀两人在内，在座所有人的表情皆是一肃。
    而与后者那明显就是装出来的正经模样不同，双叶低垂在桌下的小手已经死死地攥了起来，从心不在焉地跟着引导任务加入芬里尔小队成为其中普通的一员，到今天坐在这个庞大帝国的最高舞台上即将亲手为复仇之路画上一个惊叹号，这个初历人间冷暖的少女创造了一个奇迹，一个无论对谁来说代价过于高昂的奇迹……
    是的，惊叹号而并非句号，在对方流够足以取悦自己的鲜血前，这事儿没完！
    “【制裁】或是【观察】，除马绍尔之外，火爪、侯赛因、水晶狼、费尔南、西蒙、邓蒂斯、巴洛卡七个姓氏各一票，紫罗兰皇室两票。”
    克莱沃?布雷斯恩轻轻拍了一下那饱经风霜的白色长桌，左手拇指上的石质扳指闪过一道紫芒：“诸位，说出你们的选择。”
    下一秒，紫玖之厅的每个固定席位前都出现了两个光团，均为黑、白两种颜色，紧接着，克莱沃抬起自己那只戴着扳指的左手，冲巴菲?马绍尔的方向轻轻一招。后者身前那对光球便飘飘忽忽地飞到了克莱沃面前，稳稳地停在原本就在那里的两颗光球下面。
    “黑色为制裁。”
    克莱沃有些疲惫地靠在自己身后宽大的座椅上，轻轻挲姿着拇指的扳指：“白色为观察，让我们开始吧。”
    嗡！！
    双叶身前的黑芒凭空炸开，与此同时，桌面正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宛若利剑般的沟壑，直指巴菲?马绍尔！
    少女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制裁。”
    第四百零七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