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洛琉璃 - 第二章 抉择

    琉璃没有担心那两兄弟到底会不会打起来，因为她了解允勋不是个冲动的人。哪怕真的是在气头上，他也是很能控制自己感情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份特别的能力，他才会在自己身边工作。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那个人放心吧。

    那样的念头一闪而过，琉璃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那是她埋葬在心底的人，一辈子都不想要再提起的回忆。

    有些气恼地甩了甩头，无奈于自己偶尔萌生的可笑的脆弱，琉璃整理了一下东西动身前往图书馆去写她的报告，奕雪的验尸报告。

    絮絮唠唠地写了不知道多少，琉璃发觉自己在老师的带领下也有了话唠的潜质，不过还是只是笔头上的唠叨，还没有什么实际的巨大影响。再说了，报告不就是求多不求少么。最后的鉴定结果那里用最精简的话写着：“鉴定结果：中毒身亡后遭重物撞击头部，具体毒药请求鉴识科进行鉴定。”这么一来，琉璃的工作算是到一段落了。

    飞快地写着报告的琉璃，仿佛又回到了原本的那个冷淡漠然的尹琉璃，似乎死去的奕雪也是个和自己无关的普通死者一样。看到尸体那一瞬间的犹豫，也彻底烟消云散了。说到底，哪怕是认识的人，在她或他躺在解剖台上等待她的解剖的那个时候开始就只是一具冰冷的，没有生命的尸体而已。琉璃固然是尊重死者的，但是她也不会区别对待把自己的感情带入解剖当中，这样不仅会影响工作效率而且会判断失误。她的初衷就是为了让死者把他们生前想要留给世界的话语传达出去，如果不能做到准确，反而是对死者的亵渎。

    “琉璃！”正在等着打印的时候，身旁突然有人兴奋地叫她的名字。

    有些无奈地接受着四周的注目礼之后，琉璃面带着抽筋的微笑回头对来人比了个“嘘”的动作，不想理自己大嗓门的“朋友”林潇潇。

    “干嘛！？”琉璃没好气地说，压低了声音。

    “今天有空没，陪我去逛街！”林潇潇终于减小了自己说话的音量，“你在打印东西，也就是说该做的都做完了吧？”

    “嗯。差不多吧，我只要把报告交了就没事了。”琉璃对林潇潇“潜伏”在打印机附近等自己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自己对这种厚脸皮的人向来没辙，最终都是被她拖去血拼的结果，何不享受这个过程呢，既然都逃不掉。

    只是自己在法医研究院工作的事情，琉璃并没有告诉林潇潇。之前被林潇潇逮住都是在做学校的功课所以还好，这次在打印尸检报告报告被发现…

    琉璃一面不动声色地把所有打印出来的报告背面朝上地放在一边一面想着要怎么避过林潇潇先去交报告。

    “那你交完报告我们一起去吃饭然后再去吧！什么课的报告啊？”

    “那个啊……这个是那个人类学的报告，我们教授现在在外面工作，我得去交给他。这样吧，我先去交，然后你在学校或者哪里等我，我交完之后去找你？”琉璃一边撒着谎一边心底直犯冷汗，怕的倒不是林潇潇发现自己在学法医的事情，怕的是林潇潇这个大嘴巴会弄得明天全校都知道。

    “这样啊，没问题，那我在小吃店等你，交完了一起过来吃！”林潇潇没有疑心地蹦蹦跳跳地走了。

    琉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上林潇潇这尊大佛的，她的知名程度几乎要超过奕雪了。不过人家奕雪那是出名的笑话，林潇潇则是出名的移动广播站，所有的八卦都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也是因为这样，林潇潇得罪了不少人，可也有更多的人需要林潇潇作为他们的“情报来源”。就是这么个微妙的角色，林潇潇却在认识琉璃的那天就缠上了她。不知道是因为觉得琉璃和自己一样不合群呢，还是想要从琉璃身上挖掘出一点八卦，林潇潇对琉璃的八爪鱼纠缠持续了两年之后终于以琉璃的放弃而收场。

    说到底，虽然琉璃的性子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骨子里还是有心软的成分在的。于是琉璃在林潇潇的“攻势”下还是选择了缴械投降。不过，是在林潇潇没有传出她任何的八卦的情况下。就是这个担忧，所以琉璃连金允勋的存在都没有让她知道，生怕她发挥什么八卦的本性，到处宣扬琉璃有了男朋友之说。

    到研究院交了报告，老师欣慰地结果厚厚的报告：“小尹啊，以后我退休了就是你的天下了啊！有前途，不错！”

    “哪能呢，您还这么硬朗，哪里的话啊这是。”琉璃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想“你这还没退休就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我了”。

    “行了，报告我也收到了，到时候具体结果出来了我告诉你吧，好歹她也是你同学不是么？”

    琉璃本来想要拒绝，突然想起金在勋难受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还是点点头。也许把真相告诉他了，会好一点的吧。

    回到学校附近的小吃店，林潇潇一个人正在那里痛快地吃得正欢，面前琳琅满目地是各种各样的小吃。这家店开在学校附近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学生是最主流的顾客，因为不仅味道好而且价格低廉。大学的学生群体来自五湖四海，而小吃店里各色的食物也满足了他们完全不同的需求。

    “琉璃，这里！”林潇潇的大嗓门再一次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礼，琉璃揉着太阳穴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到林潇潇的面前坐下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勇气。

    “交好了？吃吧，我买好了。”林潇潇已经兴致很高地吃着。

    “嗯。”琉璃也没有客气，径自挑了一样看起来比较顺眼地就吃了起来。和林潇潇熟了之后两个人发现彼此都是来自比较富裕的家庭，所以就渐渐没有怎么在意吃饭请客这么回事，不管谁肤浅对方都吃的心安理得的。不过这样的方式，琉璃反而觉得比较轻松。

    “所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要去血拼啦？”琉璃问。

    “那个啊……因为我看上了这一季的新款！超赞的！我穿上一定可以变成美美的贵妇！”林潇潇平生最大的意愿，就是成为看起来又有教养又美丽的贵妇，但是她又不想靠男人变成贵妇，所以就只能自己买一大堆自己认为符合贵妇气质的衣服回家穿着自己yy去了。

    至于琉璃，就是每次都被拉去参考的人。因为林潇潇一直认为琉璃天生就是做贵妇的料，至于原因，她也说不上来。

    也许只是敷衍琉璃让她陪自己去血拼的借口而已。

    吃了饭被林潇潇拖着逛了几个小时的街，琉璃看着时间快11点了，自己必须得回家睡觉的时间也快到了，正想发短信给金允勋突然才想起自己不能暴露了这个八卦爆点给林潇潇。有点抓狂的琉璃突然发觉自己今天格外的不走运，需要不停地说谎。

    “琉璃，你要回去了么？”林潇潇似乎是看出琉璃的神色有些疲惫了。

    “是啊。”琉璃急忙点头，“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你先回去吧。”

    “不需要你的司机来接你么？”

    “啊，不用，他和自己的弟弟在叙旧……你怎么知道！？”琉璃说道一半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为什么林潇潇会知道！？

    “你说金允勋么？我知道啊。我这么厉害的八卦天才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林潇潇笑了笑，虽然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琉璃突然心底微微跳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了上来。

    “林潇潇，你……”

    “手机响了。”适时响起的手机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琉璃急急忙忙也没有看来电显示地打开了手机：

    “喂？”

    “是我。”有些沙哑的男声通过听筒传来，琉璃拿住手机的手开始轻轻的颤抖。

    “你……想要什么？”琉璃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像是面对着无法控制的恐惧的感觉。

    “呵呵，”他淡淡地笑着，似乎很愉悦。

    “这次，是我的命么？”琉璃一字一句地问，对这样未知的恐惧，熟悉又陌生的压迫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姐姐为什么每次都把我想的那么坏呢？明明这个世界上，最爱姐姐的人就是我了啊。”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的魅力一点点敲进琉璃的声音，她却只是感觉到彻骨的寒意。这样的对话，似乎每进行一次，就代表着她又会失去什么。

    “不用担心，姐姐。我只是通知你，爸妈去世了，你该回来了。”他的声音像魔咒一样一直回荡在琉璃耳边，一遍一遍不肯褪去。

    爸妈……去世了。

    你该回来了。

    琉璃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挂的电话，不知道林潇潇怎么知道金允勋的存在，不知道金允勋是什么时候来接的她，只知道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金允勋正在她的房间里以机械般的速度收拾着她的行李。她有些神志不清地看着，知道似乎时间是过了12点了自己还没有睡才会这样。明明很困，却完全睡不着。

    她只是不断地想着，父母去世了。

    她一直爱着又恨着的父母去世了。

    可是如今她却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伤心。不用再面对他们冷漠的嘴脸和恶毒的话语，可是，却也意味着她必须要独自一个人面对他。

    再也没有可以找借口逃离的地方。

    每一个电话，都是一块通往地狱的敲门砖。无数次的，琉璃想着他到底要什么呢。如果是自己的命，为什么不直接夺去就好了呢。这样折磨她，然后放她假象的自由，给她一点逃离的希望，然后再次打碎所有的希望。难道，他就这么恨自己么？恨到要以这种方式报复？

    那个如同机器人般迅速而精准地收拾着打扫着的金允勋，真的是那个总是温柔对自己微笑着的金允勋么？

    琉璃突然笑了，到头来，可笑的还是自己。

    这个无知的自己，就这样天真地相信了金允勋，忘记了，这个男人不就是他派来的么？

    自己到北京的第一天，这个叫做金允勋的男人在校门口等她，黑色的轿车，黑色的西装和领带，黑发黑眸的他告诉自己：“我叫金允勋，是尹先生派来的司机，从今天开始为您服务，小姐。”

    “小姐”，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叫自己“小姐”。

    哪怕她以为他们的关系有了变化，没有那个人的存在，他还是叫她“小姐”。这样一个称呼，其实早就说明了一切，只是琉璃自己，不愿意相信。

    原来琉璃一直生活在他为自己创造的假象中，以为一切都安静平和。学习，交友都正常的发展着。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一样是她尹琉璃自己的。

    是啊，为什么她会有那样傻里傻气的想法，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以为他会放过自己呢。

    那个人，根本就不会放过自己的。

    明明，出生的时候，那么可爱的孩子，让她以为是老天赐给她的天使的孩子，居然是个恶魔。

    “小姐，”金允勋提着整整齐齐的箱子，恭敬地向琉璃鞠了一躬，“收拾好了，明早出发，我会来接您。”

    琉璃意识模糊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金允勋，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年都没有真的认识过他。只是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自己的人生，到头来根本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这样的无力感，在曾经以为自己得到过之后感觉特别的苍白无力。虽然说，成长注定是和伤痛并行的，但是为什么别人的伤痛过后有雨过天晴的得到她却只能一次次回到起点？

    别人的人生，似乎总是充斥着色彩斑斓的选择，每一个选择后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而琉璃呢？

    这个尹琉璃，在医药大学上学，做着法医的工作，简单而充实。

    但是这个尹琉璃，也可以什么都不是，只要那个人一句话，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属于琉璃。

    她没有选择，因为她的人生是由他决定的。

    哪怕是死，她也会去做，只因为命令的人是他。

    尹梓洛，她唯一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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