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目道人 - 第一章 重瞳女

    传说目生双瞳者，日观千里，夜观鬼神。

    传说有双瞳者，受命于天，非富即贵！

    传说双瞳者皆人中之圣，鬼中之王，人称重瞳子，却是短命之相。当然这也仅仅是传说。

    我们的故事就始于一位重瞳子的诞生，不，应当称作重瞳女。

    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另一个时空，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吴国。深夜京都东城的一处宅邸人声鼎沸，一天后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御前红人李继之将军得了一个水灵的女儿，将军高兴的合不拢嘴。

    隔几日，乌云密布，下起了百年难见的大雨，大小官员家族要员没等来李小小姐的满月帖好巴结最近正得宠的李将军，却传来了一向康健的将军夫人暴毙的消息，更有和将军府仆从亲近的人悄悄议论，李夫人是被刚刚睁眼的小小姐吓死的，李家小姐是个妖怪。

    这场大雨一连下了好多日，百姓们被乌糟糟的天气弄得心里烦的紧。终于放晴，又有南方洪涝的消息，虎视眈眈的齐国也趁机频频调军，似有来犯之意。一时朝廷民间上下都忙得人仰马翻，再没有人提起古怪的李小小姐和猝死的将军夫人，也没人注意到李将军在夫人下葬后就自请去了边境。

    七年后，李继之将军大败齐军得胜回朝，风头无两。将军两鬓已白的祖父当朝丞相李大人大约觉得后继有人老怀安慰，自请辞官回乡，圣上再三挽留无果，封赏无数。

    半个月后的清晨，一行车队低调的离开了京城，正是丞相回乡的队伍。此时，已是前丞相的李新安却已在离吴京一日路程的官道上，老管家驾车，李前丞相带着两个女娃向着未知的远方行去。

    “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啼月还未到门口，就听见里头稚嫩的童音徐徐念着文章。念的什么她不懂，只觉得每次传话小姐念的都不同。

    自小姐说话之后，老爷就遣了先生每日隔着屏风教小姐念书，晚饭后老爷便来查验抽背。啼月却很喜欢小姐给她起的名字，是从书中来的，小姐说她的声音很好听。

    女子无才便是德，啼月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读这么多书。不过这也不是她这个传话丫鬟该好奇的，更何况她从没见过小姐，平日也只是守在园子外，和偶尔隔着门给小姐传话。

    园子里头除了小姐只有贴身服侍的哑女，她们从不出园子。府里头也只有几个下人知道府里头还有个小姐，他们几个也不被允许议论。小姐很神秘。

    啼月轻轻敲了敲门，说了话便走了。“小姐，老爷和大少爷在厅里要见您，嘱咐您莫要读书了，收拾的清爽些快些过去拜见。”

    屋里头背书的小姑娘睁了眼睛起身，白嫩的小手将书册摆好，一本正经的整了整衣冠，也没有叫哑女帮忙，就踱着方步出了书房。明明是个粉雕玉琢的七岁丫头，穿了改小的国子监书生袍，小脸白净的几乎透明，继承了李家的浓眉方脸，一脸方正，粗一看，活脱脱的一个迂腐小学究。

    然而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小姑娘的瞳仁较常人颜色稍浅，最让人惊异的是，每个眼珠内竟生了两个瞳孔，深邃乌黑。任何人若看着小姑娘的眼睛，都会不由精神恍惚，浑身汗毛直立，这双眼睛着实妖异。

    可惜的是，这双眼睛若生在男人身上，这世上便又多了一个人人成道的圣贤帝王重瞳子。偏偏此眼生在女童身上，且望之有异，睁眼便吓死其母，大雨连绵不绝，更有可观异象之能，世人只会视为妖孽，为人所不容。

    小学究低头快步走进厅里，站定后拱手行礼，一套动作规矩标准。上首端坐的李丞相满意的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向侧边坐的孙子李将军说到：“你方才问我这院子里住着的人，正是你的女儿。你打仗方归，我给她起了名叫正梅，取正直，坚强之意。”

    李将军忙回，“祖父做主就好，也是她的福气。”

    又向小学究道：“正梅，还不拜见父亲。”

    小学究李正梅正在惊诧，闻言忙一撩下摆跪下行了大礼，又接了管家递过的茶举过头顶请李将军用茶。

    小学究的规矩一向学得好（虽然是男孩的规矩），因着自小没接触过其他人对父亲家人概念模糊，也就没有紧张思念一说。趁着大约是这位父亲在打量她的功夫小眼珠转了转，估摸着书中提到的父亲该是什么样，自己是否错了规矩。

    大厅里静了半饷李将军才接过茶喝了，从头到尾半眼也没瞧过李正梅。李正梅还没发现，退到一边后就开始偷偷打量起自己的父亲来。李将军和李老丞相的长相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标准的国字脸和粗眉，高大的身材，京城里但凡提到李家男儿都要说一个好字。李老丞相年近八十，任何人第一面见着都要被他矍铄老辣的目光看的心里一惊。相反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李将军就年轻壮硕，一身英气，平日里的豪情今天却透出悲伤与惆怅。李正梅更发现父亲身上隐隐含着红光，就像她能看到相府周围的微微辉光一样。后来她才知道这红光是久经沙场的军人都会沾染的煞气。

    父女从未见过，委实没什么话说。老丞相问了几句也瞧出了小将军的勉强，叹了口气便让李正梅退下了。此时李正梅再没见识若还没发现父亲对自己的不喜才叫不正常。

    李正梅长到七岁一共见过面的人父亲是第四个。老丞相一生周正为吴国，见面多是检查功课，难得闲谈两句也是问下人照顾是否周到，实在不会和孩子交流，把李正梅一个七岁丫头教得背了一肚子书，真正的不会作诗也会吟。老管家一直跟着丞相几乎不交流。最亲近的哑女只是做些打扫院子传饭递水的粗活，不会说话也不与她亲近，甚至有些怕她。李正梅知道哑女不喜她，一脑子老头思想的她也就不勉强哑女亲近了。其他的先生下人只听过声音，提不上熟悉，反而让李正梅的耳力听得格外的好。最后就是父亲，父亲太祖父隆重的介绍给她，父亲却不喜她。父亲对她的不喜与哑女的害怕不同，父亲厌恶她，她感觉的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受伤，毕竟她还只是孩子。

    那日李正梅回书房后呆坐了一下午，头一次没有完成功课，李老丞相查功课时也没训斥她，叹了口气便走了。隔了两日啼月便来让哑女收拾行礼说李老丞相辞官了要带她回乡颐养天年。

    那时李正梅也不难过了，兴奋的和哑女收拾东西，她还从来没见过园子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呢，这次却一下要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个很远有多远李正梅不知道也没概念，只知道她们要在马车上走两个多月。

    这时七岁的李正梅却不知道，她这一走却远远不止两个月，她甚至不只是去了另一个城池。太爷爷带着她经过了许多个国家，走了足足一年。而重瞳女李正梅，也彻底告别了太爷爷告别了凡世告别了安逸，正式踏入她从未想过的世界。小学究李正梅最终蜕变为威名远扬的千目道人，拥有了另一个名字。

    李正梅到达目的地那天起，这世上便再没有李正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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