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 第13章 倾诉与交流

    安静静的说着。

    “我在研究所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我一直想象着自己离开研究所之后会看到什么，遇到什么。那时候，光是想着这些我就会觉得很期待很满足。我想啊，离开研究所后，我就能看到真正的风景，而不是存放的影像，就能和正常的人交流，而不是被将我当做研究对象的人所包围。可是现在，我觉得我被骗了。这里根本就不是我所期待中的那个样子。尔虞我诈，恃强凛弱……”

    我轻轻拍着安，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他需要倾诉。

    “我们离开研究所的那个晚上，一切是多么的美妙。我们顺利的逃脱，找到了落脚的地方，还得到了一千紫币。我以为这是一切美好的开始，结果呢？结果我在鲤鱼角斗场处处被人排挤，受人打压。你知道我从普通的角斗士升为铜牌角斗士有多困难吗？每一天的战斗多到数不清，往往一场结束还没有休息就要进行下一场。我所面对的都是难缠的对手，凶猛的异兽，没有一场战斗是轻松的。有的时候我真的好累，想要就此认输妥协，可是我又不甘心，所以我忍着痛，忍着苦，硬生生的拼杀出了一条路，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成为了铜牌角斗士，我想要让那些看不起我，欺负我的人看看我的成就，我想要他们仰望我。”

    “你做的很好。”我轻轻的说道：“没有被这些人的手段诡计所打倒，你赢了，这是该高兴的事情。”

    “我一直都在告诉我自己，这些都是我的磨练。每一场战斗，即使艰难血腥，但比我在研究所里面那种训练要真刀真枪的多，我能够获得很多。至于其他恼人的小事情，在我收拾了一个故意调坏了我机甲的人之后，也都逐渐消失了。这段时间以来，我也渐渐的有了一些名气，甚至也有一些角斗士愿意和我说话了。当我觉得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之后，斯奈克来了，讽刺我这个小小的角斗士，连我们店铺的一蓝币都掏不起。想到前一天你问我要一蓝币那犹豫的表情，我立刻就猜到了，店里出了些事情。看到那个大汉从我们的店里走出来的时候，我被愤怒控制住了，立刻就冲了过去。看到你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难过你不告诉我这些事情，又愤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你。你跟我说让我忍，可我真的不想再忍了。我忍，就是被欺负的命运，我反抗了，我想，我用拳头说明了我的力量，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就像你在鲤鱼角斗场里面一样，对吗？你忍下他们的欺负，他们便变本加厉，而当你拥有力量进行抗争的时候，便再没有人能小看你了。”

    “是这样的，我是普通的鲤鱼角斗士的时候，我无法对抗他们，所以我忍着。当我从他们给我安排的一场场战斗中胜利后，我积攒了对抗他们的力量，我比以前更强大，我也不再是籍籍无名的鲤鱼角斗士，我狠狠的打败了经常给我下绊子的一个人，取代他成为了铜牌角斗士。我拥有了力量和，”安顿了下，才接着说道：“和朋友，至少我在角斗场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了。”他笑了笑。

    “你很强。”我轻抚着他的头发：“我为你骄傲。”

    “不要用对孩子的语气来跟我说话。”安拉下我的手，力量虽轻，但动作坚定：“也许一个月前的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但现在……”安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研究所就像一个美好的象牙塔，在那里唯一的烦恼就是怎样幻想外面的世界，而等我真的到了外面的世界，我都没有时间来做这样的白日梦了。”

    我心里一震，从离开研究所之后一直想问他的问题就要脱口而出。

    “安，”我犹豫了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

    “你后悔，离开研究所了吗？”

    “后悔？这倒是没有。”安站起身来，把我也扶起来。他在店里混乱的商品中挑挑捡捡，找出了两个能量匣，拉过我的手，把我手臂上的给换了下来。

    “光顾着跟我说话，都忘记自己的能量快不够用了吧。”安笑道。

    我看着安的脸，他的笑容很自然，脸上没有半点刚刚哭过的痕迹。

    在我和他相处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安一直都是沉稳自持的少年，像今天这样大的情绪波动的情况很少见到。

    他这段时间过得真的是很辛苦，才在今天这个事情的诱发下说出了平常不会说的话，做了平常不会做的事情。

    在角斗场中被人排挤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晚饭时他偶尔的沉默和情绪的不对劲，也被我当做了青春期少年所有的情绪变动。

    我看着他，这个我想要用生命和一切来守护着的少年，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在见识到这个世界的美丽之前，就已经先看到了黑暗的一面。

    面对黑暗，他没有沉沦，反而迎难而上，他做的很好。

    只是无论怎样勇敢和强悍的人，都难免会有经受不住的时候，都想要在某个时刻，休息一下。

    而在他休息的这个时刻，我愿意成为他能够放松依靠的。

    “怎么一直看着我？”安在我的眼前晃晃手：“你都发愣了。”

    “安，”我拉住他的手，看着他问道：“你真的不后悔离开吗？如果留在研究所，你不会像现在这样辛苦，外面的世界还会如你所想的那样美好，你永远都不需要面对这些的。”

    “永远的被关在那个笼子里面吗？艾米丽，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那里面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不真实的，唯一的真实就是我是没有自我的。而现在，虽然一切和我想的有些差别，但我感觉我的生命都鲜活了起来，在这种竞争的环境下，我感到兴奋，这是留在那里的我永远都不会感受到的。艾米丽，在这里，苦的时候，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当时留下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熬，但每一次都让我更加确认了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那不是我该待着的地方。”

    “安，”听着他说的这些话，让我无端有些心潮澎湃：“虽然我们不知道你和斯蒂安星将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但我相信，你都会像他一样，取得让人必须仰望的成就。”

    “我正等着这一天呢。”安笑了笑，然后正色道：“不过我们现在需要解决眼前这个问题。抱歉，今天我过于冲动了。”

    “有的时候，冲动是一个人最好的伪装。既然他们暂时没有要我们的小命，让他们认为你是一个冲动的年轻人也没什么不好。”我笑了笑。

    “天啊，”安仰起头笑道：“天啊！艾米丽，”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说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这个样子了。”

    我拉下他的手：“只不过是某本书上的一句话而已，我空闲时间看了很多的书，记住了其中的几句而已。”

    “而你每次都恰好的说了最适合的那句。”

    “也许……”我低头笑着：“这就是身为机器人的天分？我拥有最敏感的情景比对系统和速度最快的资料查找系统。”

    “那么，艾米丽，你那最伟大的情景比对系统有没有告诉你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我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呢？刀都驾到脖子上了，只能服软了。”

    “这么快服软吗？”安摇了摇头：“我还是需要挣扎犹豫一下的。”

    “好吧，”我拍了安的头一下：“那你回角斗场里面挣扎犹豫吧，现在我可要收拾下这个地方了，希望不会再被弄乱了。”我环顾店里，然后看向安问道：“能保证吗？”

    “当然。”安笑了笑，边向外走边冲我摇了摇手：“我走了，明天就解决这个事情。”

    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就低下头开始收拾这个商店了。

    我开启了之前下载的一个清洁系统，不需任何想法，我便自动开始收拾起整个屋子来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的，我能思考，但不需要控制自己的动作，我的身体就会根据店内的情况，自动做出反应来清洁。

    就像跳脱出身体之外，看着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在做这些事情一样。

    也许这就是身为人工智能的好处吧，我自嘲的想着。

    商店的清洁还是很花费时间的，当收拾到一半的时候，我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安。

    他真的让我有种大吃一惊的感觉。

    在研究所的时候我惊异于他快速的学习能力，但那只是相对于我来说，我一直都觉得创造出身为机器人的我的人类的学习能力肯定是要比我这个机器人要强的，所以虽然惊异，却也觉得这是正常的。

    而现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看起来竟然比我适应的还好。

    不过。

    我抬起头看向镜中的我，我清洁的程序因为我主动的动作而自动停止。

    镜子里面显示的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人，我拿掉我的面具，看着镜子里面露出的那张脸。

    这才是真正的我，一个机器人。

    而平常人们所看到的，或者说他们认为他们所看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这一切的不同，只是因为一张面具而已。

    安面对我的时候，是否也带了这样一张面具呢？是否也有这样一张面具来帮他向我来掩藏着一些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