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 第6章 存在的使命

    安在浏览过那些资料题目之后，决定先学习计算机编码知识，他告诉我：“他们从来不让我接触这些，计算机这一类的，也许他们知道，如果我学会了的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离这里的控制。”

    “我的主人和他们不一样，他让我多学习，所以我才能下载这么多的东西。”谈到主人，我感觉胸口闷闷的，很不舒服：“可是，还没等我学好，他就不要我了。”

    安关闭了虚拟屏，问我：“艾米丽，你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主人他，”我第一次对我将要说出的话产生犹豫和怀疑，但本能还是让我将这句话说出了口：“他是我爱的人。”

    “你爱的人？”安看上去有些吃惊，他问我：“你知道爱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老师讲过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感情，我们爱他人，他人也以爱来回应我们，世界便会变得美好。而我作为机器人的使命就是爱主人。”

    安似乎是不同意我的回答，但他并没有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

    “给我讲讲你的主人吧。”

    “主人他有的时候对我很好，让我学习，有的时候又很凶，无端的就对我发脾气。”我想再说些别的，然后发现我只记得主人给我的感觉，只记得自己在主人房间中所做过的事情，但主人在时的一切，却都不记得了。

    我用力的锤着自己的头，想要想起些什么。

    安拉住我锤头的手：“你怎么了？”

    “我忘记了，安，我忘记主人了……”

    似乎主人的一切都能让我轻易落泪，这句话还未说完，我的眼泪就出来了。

    “我不记得他了，安。”

    安将我抱在怀里，让我靠着他肩膀哭，他的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背，明明是安抚的动作，但说出的话却让我更难受了。

    “他都不要你了，他要将你销毁掉，你还要为了他而哭泣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哽咽着：“这是我的使命，主人他，曾经是我的一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来告诉你怎么办。”他正视着我的眼睛：“你跟我说过，你的主人放弃了你，我救了你，那么你就不再属于你的主人了，你是我的机器人了。你的主人，已经不需要你的使命了，我赋予你新的使命，我要你从此以后，为了自己而活。”

    我看着安，他说“为自己而活”时眼神坚定，好像不仅是在告诉我，也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只是还需要些时间而已。”安松开了我，帮我擦干脸上的泪，说道：“好了，我们今晚就先不学习了，睡吧。”

    然后他竟然让我睡到床上，自己要睡在地上。

    我连连推辞：“安，我只是个机器人，我以前住在衣橱里面都可以，我只要随便站在一个角落里就行了，不需要为了我睡在地上。”

    “不，艾米丽，我坚持。”他不容拒绝的说。

    “你的床足够大，我们一起睡也是可以的。”我测量着他床的大小，提议道。

    “这样做不对。”他脸又红了。

    “有什么不对的？”我奇怪的看着他。

    他想要说些什么，迎着我的目光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我没有理他，任他站在那里，开始准备床铺。

    等我将两床被子都铺好了，才听到他的回答：“确实没有什么不对的。”

    我笑了。

    入睡之前，安问我：“艾米丽，你还想着你的主人吗？”

    “有一点，不过我只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忘了他。”

    “销毁你之前，他应该是清除了你关于他的全部记忆，每一个主人都会这样做的，为了安全起见。”

    “这样啊。”

    “艾米丽，你要知道，他想要销毁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好，只是他不懂得你。”

    “哦。”

    “你能想明白吗？艾米丽，至少不要再为了他纠结。”

    “我会想明白的。谢谢你，安。”

    “你要记住，你活着不是为了你的主人，不是为了旁的什么人，只是为了你自己。”

    “别说了，快睡吧，安。”

    我说过我不会对他说谎的。

    所以，对不起，安，我不能接受你给我的新使命，但我无法亲口拒绝你，我只能回避。

    我是个机器人，我从来都不可能为自己而活的。老师说过，机器人没有自己，是为了人类存在的。

    等到听到安的呼吸平稳了，我轻轻的侧躺，看着他的侧脸。想到今晚他为我所做的种种，我幸福的笑了。

    我想，我找到了我新的使命。

    一年后。

    “一切顺利的话，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见到外面的世界了。”安一边迅速的操纵着我手上的触摸屏终端，一边抬头看我：“艾米丽，你准备好了吗？”

    我看着他，镇定的点了点头：“这一天，你等了太久了。”

    一年的时间，对于如今人类平均接近一百五十岁的生命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安学会了我存储的全部关于数据编码的知识。

    安很聪明，至少在这方面比我聪明。

    他白天大多数时间都不在房间里，而是去进行常规的康复训练以及医疗检查，只有晚上的时间用来学习这些知识。相反，我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没有任何事情，也会看一些这方面的书，却觉得晦涩难懂。所以我常常从我浩大的存储中选取一些感兴趣的阅读，尤其是一些介绍外面世界的书籍，这样当我们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存活下去。

    等到后来安成功的黑进了这个地方的网络连接系统，我们偶尔也会登陆网络查询一些信息，但我们很小心，并不敢过多的在网络上逗留。

    因为最初连接网络时，安试图通过定位系统确定我们的位置，成功定位时安却发现有人在通过网络信号追踪我们。安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忙着修补和掩饰我们在网络上的痕迹。

    为了保证我的机器人终端能更好的运行，安让我的机器人主系统休眠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看着他有些疲倦的脸色，担心的问道：“怎么样了？”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的担心去了一半：“你想先告诉我哪个？”

    安笑了笑：“好消息是，我现在已经确定我们是在圣派迪万恩研究所，并且昨晚追踪我们的人并没有找到我们。坏消息是，昨晚追踪我们的应该是这个研究所的计算机编码管理人员，他今天应该会将这一异常上报的。”

    “那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圣派迪万恩研究所应该有很重要的研究项目，应该经常遭遇黑客的攻击，所以他们可能不会想到我们的身上。”

    后来，安成功黑进了研究所的基础监控系统，通过监控画面拼凑出研究所的地图并研究着我们的逃跑路线。

    之后，安拆卸了我身上一部分的零件做成了一个小型的模拟感应器，偷偷的复制了菲克医生身份卡上的信息，并且模拟制造了一张菲克医生的身份卡。

    直到今天，安成功的控制了我们逃跑路线上的监控，并且用之前正常无事的监控画面替换了今晚的监控画面，而将真正的监控画面转接到了我的终端屏幕上。

    “他们应该是没有想到我这个黑客是来自于内部，所以才能这么轻松的成功。”安调试着监控画面，说道：“这里的巡逻制度也比我想象的严格，不过还好咱们提前存储了这些巡逻录像，今天巡逻的人员都能够完美替换。”

    “好了，再确认一遍我们的计划。”安指着终端上的简略地图，说道：“等到门外的巡逻人员来到我们的门前并向回走时，你刷开门，我冲出去将他打晕，咱们把他拖到屋里，我换上他的外衣，拿走他的身份卡，将他留在这里。然后，”

    “然后我们出去先打开处理处的门，再顺着走廊直接走到尽头处的电梯。”我接着说道：“有人询问我们的话，你就说是接到命令要送我出去。等我们从电梯顶层出来，巡逻人员应该也发现被我们打晕那个人有一段时间没出现了，这时我们将监控转回正常画面，监控人员会发现那个处理处的门开着，希望这能给我们争取一些时间。接下来，就只能看运气了。”

    “还要看菲克医生的这张卡到底能有多大的权限。”安摇了摇手中的卡。

    我们所得到的监控并没有顶层电梯外面的画面，所以我们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无论怎样，现如今，都只能闯一闯了。

    “艾米丽，如果我们被发现抓了回来，因为我对他们有一些价值，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是你……”安沉默了。

    我握着他的手：“我知道如果失败了，我会被销毁的。和你在一起的这一年，我过的很开心。如果能和你一起离开这里当然好，如果不能……我希望你也不要放弃，就像你所说的，你是为自己活着的。而我，只是提前接受了我作为机器人的最终命运而已。”

    “艾米丽，如果，”安忽然用力的抓着我的手：“如果我说，你可能不会被销毁呢？”

    “这怎么可能呢？安，没有关系的……”

    “是真的，艾米丽。如今我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我要现在告诉你，你不是普通的机器人，你是真正的人工智能，你有自己的思想。这一年我学习的都是这方面的知识，我很确定，你是整个人类史上第一个真正的人工智能，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我愣住了。

    我脑海中首先想到的就是视频教学中的老师曾经说过的，机器人永远都是为人类服务的，若是机器人有了思想，就会反叛，所以这是绝不允许的，如果发现这样的机器人，举报以及销毁才是公民的做法。

    我现在的感觉就像自己成为了自己所唾弃的存在，作为一个机器人，从我学习的那一天起我就意识到我是为了人类服务的，我的生命与信仰都是人类所赋予的。在我眼中，老师提到的那种有思想的机器人是机器人中的耻辱，他们背弃了给与他们一切的人类，他们不该，也不配存在。

    可如今，安竟然说我是这样的机器人。

    “这能代表什么？”我有些恨恨的反问安。

    安对我的表现有些困惑，但他并没有问我原因，而是接着说道：“这是个研究所，你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是有研究价值的。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有一定的可能，你不会被销毁，但是，会被研究。”

    “研究我？”

    “是的，就像他们研究我一样。我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做什么，但你有机会活下来。你想一下，如果我们被抓住了，要不要告诉他们？”

    安看着我，眼里闪耀着我熟悉的光。

    相比于一年前，他长高了许多，我现在已经需要仰视他了。

    我看着他，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艾米丽，我不想你死。”安忽然抱住我。

    安很少这个样子，他一直都很坚强，很沉稳。

    可现在，我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了他的脆弱与不安。

    “我只是个机器人而已，被销毁了，还是可以有新的机器人来替代我的。”我试图安慰他。

    他将我抱的更紧了：“艾米丽，如果我们被抓住了，要不要告诉他们？”

    “我……我不知道，”我终于回答：“等到我们被抓住了，我再做这个决定吧。”

    “现在，”我拍拍他的背，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先按计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