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世家 - 第一章 殇城
我被父亲领回家的时候,正是漫天冰雪覆盖殇城的时候。城里城外一片银装素裹。我从来没有见过雪,那些白色的带着六个好看的棱角的花瓣儿。于是我好奇的伸出手去接,可是掌心里接住的却是闪闪的水珠,还有碎碎的冰凉的晶莹的碎屑。在光线的折射下闪着七彩的光,像树海里雨后晶莹的虹。
可是雪花儿散落到地上,树上,却分明是成好看的白色装饰了。我不解,父亲便握住我冰凉的小手,“傻瓜,傻瓜,我们的手心儿再凉,还是有温度的。”
温度?我更疑惑了,树妖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从来都没有。
什么是温度?我隐约看到了父亲眼睛里的闪闪的自己,虽然我看不清楚,但是我想,也许那就是温度罢。
父亲的手很大,很暖,不像树妖,还有潘黎,美丽的潘黎,她们的手心都是冰的,尤其是潘黎。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寒凉,深入骨髓的凉。
“父亲,为什么叫殇城呢?”
这是离开树海以来我第一次跟父亲说话。
“殇,殇即殁,殁即死,这是一座死城。”
“是啊,从苏索接任这座城池以来,这就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我不解。
父亲抱起我:“没事的,宝贝,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任何的伤害了,永远都不会。”
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何只有父亲的宅子里没有雪,没有漫天的白色,却是终年飘洒粉红的樱花,粉红色的雪。
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是术的一种,不是幻术,而是易术。
我的房间位于整个宅邸里最阴暗潮湿的东南角,窗外是青绿色的菩提树,一株常青藤沿着树干穿梭着,多年的努力竟然让它现在可以够到我的窗户了,虽然只是一点点的细嫩的根须扒在窗棱下长着青苔的石墙上,就像空中美丽的吊兰。
我喜欢这个房间的方位,我想一定是树妖交待父亲的,树妖从小就告诉我我不能太多的接触阳光,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事实好像也是一直如此,我并不喜欢太阳。或者确切的说太阳也并不喜欢我,阳光会刺痛我的眼睛,灼伤我娇嫩的皮肤。所以从记事开始,我便一直穿着黑色的长袍,躲在树妖的洞里。偶尔潘黎会来看我,但是好像潘黎有很久没有来了,我算着日子,从父亲接我出树海的日子倒着往前推,好像,真的很久了。
我打开窗户,太好了,今日也是没有阳光的存在,阴沉的天空格外的美丽,常青藤的叶子在风中发出好听的沙沙声,让我想起了潘黎的身边也有这样的一株藤儿,脆弱而又美丽。我把她叫做小藤,她还不依,非要让我叫她“小姨”,那么弱小的身体怎么会是我的小姨呢?我不依,小藤便故意的埋怨着扭动身躯,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有些怀念树海里的日子,怀念树妖,小藤,还有美丽的潘黎。这里虽好,但是藤儿却不会跟我言语。
我总盼望着能有个父亲,虽然我也不知道母亲是谁,但是我一直都把潘黎当成了自己的母亲,还有温柔的树妖,爱撒娇的小藤,我觉得很知足,但是万物皆有父母,我的父亲是怎样的呢?为什么他不来接我呢?
于是父亲有一天真的来接我了,想象终于变成了现实,我跟着父亲来到了殇城,第一次来到了树海以外的世界。
殇城?
我回想着父亲的话,父亲讲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分明有一丝丝的怜惜,还有一些我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
是痛苦吗?还是仇恨?也许都不是,也许都是。
我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感觉,所以我不能够判断。
我已经来这里两天了,除了看着满院不断飞舞的嫣红的樱花雪,除了来时的那一天,父亲亲自带着我到了我的房间,出门时父亲亲着我光洁的额头,温柔的对我说。
“乖,不要到处乱跑。”
从那以后到现在的整整两天里,我都没有再见过父亲。
门开了,进门的是樱子,父亲告诉我,樱子是侍奉整个家族的女仆。
樱子看我的眼神依然惊讶,但是比起刚见到我时已然好多了,我记得当时樱子的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惊讶感,最后才加了句:“泷大人,小姐,小姐真的好美。”
每个人都这么说,虽然我认识的只有树妖,小藤,和潘黎,现在,还有父亲,和樱子。
虽然不是油然而生的骄傲感,但是我一直天真的认为,除了潘黎,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了。
直到我见到茯苓的时候。
樱子把银质的餐具放在桌上:“翎羽小姐,请用午餐。”
樱子转身退去,我却唤住了她。
“樱子,父亲,父亲呢,我很久都没见到了。”
“泷大人。”樱子透过院落看向远处。
远处,白雪覆盖的山峰层峦叠嶂,此起彼伏,却又连成一体,延伸到天的那头,一望无际。
“泷大人,去晋见国王陛下了。”
“王?”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对,王,我们的王,统治这座城池,这个国家的王。”
我拉住樱子的衣袖:“那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很快,也许很久,这个时候招泷大人过去,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了。”
樱子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我看着窗外,风是愈发的大了,院落外肆虐的白雪好像要把里面的粉红色的雪花儿吞噬一般。
不得了的事?我不明白。
我又想起树海了,树海里从来都没有下过雪,白色的或者是粉色的。氤氲的阳光透过异常浓密的树林点点洒在潮湿的草地上。灌木丛里偶尔会有白色的精灵穿过,于是草儿便咯咯的笑着,连身躯都情不自禁的抖动起来。树妖把我从榕洞里接出来,然后就迎着风儿向我展示她的最新舞蹈。
树海里突然起了雾,浓浓的大雾瞬间掩盖了一切,连刚刚还在我身边的树妖也不知了所踪。从所未有的恐惧涌上我的心头,风从我的耳边呼呼的吹过,却吹不散眼前的迷雾。我甚至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尖啸的鸣笛声。
“树妖……”我张开嘴呼唤着,却发现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身体也完全不能动弹了。
巨大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看见父亲,父亲倒在我面前,从胸口贯穿到背部,是一把尖锐的三戟剑,殷红色的液体从心口的地方不断涌出,涌出,直到把整个身躯都染成了红色。冰冷的声音开始在我耳边回荡,伴随着的还有几近让人窒息和疯狂的咯咯的笑声。
“是血,那是血哦,呵呵,呵呵呵,好多血,好多血,你看,把大地都染红了……呵呵,呵呵呵……”
我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力气喊出声来,是恐惧,是无奈,是看着父亲哀怨和仇恨的眼神而迸发出来的力量。
眼前的雾突然瞬间的散开了,我看向四周,没有父亲的身影,哪里都没有,尖锐的冷笑也不复存在。不远的浓雾深处,一个男孩走到了我面前,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却可以感觉到他在对着我浅浅的笑,他握住我的手,手心里的温度是我从来没有感觉到的温暖。
我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陌生而又熟悉,房间里都是纯正的藏青色,这里没有雾,没有树,这里不是树海。
是梦么?
我坐起身来,手指略过眼角,竟触碰到了凉凉的液体,只是手心里,却依然还是暖暖的感觉。
潘黎说梦是现实的最好诠释,梦里的东西往往都是发生过的或是即将发生的事情,梦亦是星云占卜的一种,真正有能力的占卜师能在梦里就预示未来。
我不是占卜师,我也不希望刚刚的梦境化成现实。
我下了床,打开窗,看着窗外飘洒的雪花,心情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淡淡浮现的,是挥之不去的深深地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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